第二百二十三章:宮闈秘聞(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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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公爵大人,您的直白還真是不同凡響,請恕我失禮了。”

    擦幹淨嘴角沾著的食物殘渣,我不好意思的道歉:“至於您所說的奈梅亨處於危險之中,還望不吝賜教,我在這裏洗耳恭聽。”

    說完,我還煞有介事的整理下衣服,一本正經的坐好,做作的樣子十分容易讓人以為是在諷刺自己。

    很明顯理查公爵沒有這麽小心眼的毛病,他嘴角帶著形容不出的神秘微笑,可能是滿意自己的話受到我如此的重視,帳篷裏的氣氛一下子緩和起來,害得我差點以為是在同他拉家常。

    “我喜歡您的認真,伯爵大人。”

    理查公爵喝口酒潤潤喉繼續說:“這話該從何說起呢,您對於自己的皇帝怎麽看?”

    皮球又被踢回來,怎麽的,是在套我的話嗎?

    想到這裏我瞬間警惕起來,字斟句酌的回答:“陛下是個前所未見的英主,正是在他的帶領下德意誌才實現了空前的團結和強大,您看,我們現在不正踏在意大利的土地上嗎?這就是皇帝陛下豐功偉業的最好證明。”說完,我還很肯定的點點頭加強語氣。

    “您在回避真正的問題,聰明的伯爵。”

    理查公爵衝我擠擠眼睛,暗金色的八字胡俏皮的躍動著:“德意誌同梵蒂岡的矛盾,已經是路人皆知的秘密了,您有多久沒有聽到過教皇霓下的消息了?別急著回答,教皇霓下仍舊裹在他那身紅色的教袍裏,坐在至尊的寶座上,但是身邊已經沒有可以依靠的親信,梵蒂岡反對帝國的主教們都被發配去了各地擔任教職,現在聖彼得的座前聚集的不是皇帝陛下的耳目,就是親近德意誌的神職人員,教皇霓下被徹底孤立了,皇帝在等待他的死亡,也許還有許多幸災樂禍的小人也期待著,忘記了當初他們是怎麽狗一樣的巴結在教廷外麵搖尾乞憐的。”

    雖然不是個政治敏感者,但我仍清楚教權問題,是整個德意誌裝作視而不見的禁區,凡是同教廷有過多接觸的貴族,不是倒在進軍羅馬的路上,就是行走於正在送死的途中,從某種意義上來說,被提前了戰鬥序列的奈梅亨也是如此。

    “我不明白您要表達的意思,大人。”

    我決定裝瘋賣傻,誰知道黑公爵葫蘆裏到底賣著什麽藥,我可不是腦瓜秀逗被賣了還幫著數錢的傻瓜。

    理查公爵明白我並不想在這個問題上糾纏過深,於是故作輕鬆的聳聳肩將話鋒一轉:“那我們來談談豐功偉業的皇帝吧,陛下誠然打仗有兩把刷子,但是比起自己英明神武的前輩,還是差了那麽一點點,他太執迷於羅馬帝國的幻夢了,就連我這個偏居貧瘠海岸的鄉下貴族都知道,那不過是撿拾不起的昨日黃花,誘惑水手觸礁沉沒的巫女海妖。”

    他把麵前的杯子推開,以便讓我能更清楚的聽清他要說的話:“皇帝有多大了?二十?二十二?像他這麽大的時候,我已經是兩個孩子的父親……抱歉,我沒有諷刺您的意思。”看出我的尷尬,理查公爵連忙擺擺手澄清。

    “沒關係!”

    黑著張臉,我盡量擠出沒事的笑容,那種感覺就像吃顆花椒還硬裝作飯菜美味。

    “一個沒有繼承人的帝國是不穩定的,皇帝陛下一定驚訝的發現,身後竟然沒有能夠繼承王統的合適人選,血緣上最近的是同自己父子兩代恩怨情仇的巴伐利亞亨利公爵,他是合法的薩克森王朝繼承者。”

    公爵故意頓了下,給我消化這些龐大信息的時間:“這也就是為什麽在你們的左翼,是士瓦本的方陣,老公爵私底下做的事情已經被皇帝知曉,陛下要在事態變得不可控製之前,盡可能的通過正當途徑,消耗這個德意誌內部最有話語權公國的實力,現在還用我提醒您老公爵的小孫子,正在奈梅亨的宮廷裏擔任侍從嗎?您被劃進了待考察的黑名單,伯爵大人。”

    以上的對話無異於投下一顆重磅炸彈,將我本來就漿糊一團的腦袋瓜攪和的一塌糊塗:“我不明白您的意思,大人。”

    “明眼人都看得出來,皇帝不想亨利公爵繼承皇位,但他在意大利呆得太久,從這些隻知道花天酒地耍陰謀的小人物身上,學到很多壞習慣,用水銀化妝就是其中之一,以至於無論他如何努力耕耘,都無法讓皇後和情人的肚子有一點動靜。”

    理查公爵此刻就像個無所不知的小報記者,喋喋不休的擺著貴族間的八卦秘辛:“老狐狸看到這點,身為德意誌同樣古老五大公國之一的統治者,士瓦本也被皇冠上耀眼的寶石晃瞎了雙眼,聯想到柏林主教蓋尤利烏斯大人為什麽會被召回梵蒂岡,差點成為教皇的繼承人,還有意大利叛軍的死灰複燃,包括西西裏的十字軍聖戰,您有沒有理清頭緒?”

    我竭力理解著這些拗口的名詞,想要建立符合邏輯的脈絡圖,但剪不斷理還亂,正是此刻陷入死機大腦的最佳寫照。

    理查公爵笑了,他一定以為我又在賣乖的裝傻,咧著的嘴角快要開到耳朵根去,一副孺子可教的了然神情:“皇帝陛下正在借助戰爭,名正言順的打擊自己的兩個潛在敵人,如果敵人少一個,您猜他會不會開心的瘋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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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原地休整幾天快被意大利暖洋洋的太陽曬成鹹魚幹,估計對麵嚴陣以待的薩拉森人,都以為我們不過是組織一次集體異國風情遊之後……

    4月16日,大軍終於開始新一輪的軍事行動。

    卡林西亞的匈牙利輕騎兵,被派去擴大搜索戰場,而士瓦本和奈梅亨的軍隊則並肩前出,作為整個大軍的先導,像兩條瞎子伸出去的手臂,跌跌撞撞的尋找可能出現的敵人。

    諾曼底和巴伐利亞的軍隊,不遠不近的綴在我們身後,諾曼底的重騎兵和巴伐利亞從山區征召善於奔跑的步兵,可以在情況危急的時候快速提供支援,剩下的大軍徐徐壓陣,行進揚起的塵土遮天蔽日。

    經過兩天小心翼翼的搜索和行軍,並沒有如我們所料的,出現薩拉森人來去如風神出鬼沒的騎兵,他們似乎被意大利的暖風,熏得放棄擅長打伏擊的作戰手段,直到雷焦卡拉布利亞,遠遠的浮動在目之所及的海岸線上,我們才總算看到安拉戰士們,打著的新月旗和城中小清真寺的尖頂。

    皇帝下令全軍停止前進,所有的貴族被召集起來進行緊急戰前會議,麵對一個上下防守固若金湯的城池,所有人都一籌莫展的沒有辦法,本來大家以為等待自己的,會是一場針鋒相對的野戰,麵對麵的公平廝殺。

    “這就是為什麽匈牙利人,總是匯報殲滅小股薩拉森騎士的原因,他們就像在用誘人的小魚逗饞貓,一點點將我們引到城下,並作出前方可能會有大規模野戰的錯誤判斷。”

    奧托皇帝將頭盔取下交給身後的侍從,還沒等桌椅布置完畢就開口抱怨:“他們為什麽沒有發揮自己的專長,當年讓整個德意誌聞風喪膽的駱駝騎兵去了哪裏?我為野戰做了充足的準備,並且時刻神經緊張的盯著戰線的兩側,卻沒想到他們隻是想躲在石頭城牆後麵,同我們互相拋射燃燒彈,十足的懦夫行為!”

    士瓦本大公爵還在因為自己被派去前線而憤憤不平,也不知道他是真的老糊塗,搞不清楚皇帝這麽做的原因,還是同我一樣的裝瘋賣傻,總之老人家坐在皇帝身邊,氣鼓鼓的不說話,盔甲都快被撐破了。

    平常這種時候都是先由德高望重的老公爵,接皇帝的下話,然後大家才開始自由發表意見,這回老狐狸不吱聲,所有人都麵麵相覷的裝啞巴,誰都不肯先開這個口觸黴頭,心知肚明士瓦本公爵,這是在和皇帝陛下暗暗較勁呢,在見風使舵的問題上,德意誌貴族遠比資曆最老的水手都有經驗。

    巴伐利亞公爵平時是最迫不及待要搶話的人,喋喋不休的功夫,像蒼蠅一樣令人不勝其煩,恨不得扯出他的腸子在脖子上打個結,但這種暗潮洶湧的時候皇帝的叔叔也明白避嫌的道理,閉上別人以為他永遠也不會閉上的嘴巴默不作聲,仔細研究地上幾隻匆匆爬過覓食的螞蟻。

    看到這個場麵,我有點佩服諾曼底公爵細致入微的觀察和獨到的分析能力,他作為德意誌的盟軍,又是名義上歸屬法王統治實際上獨立的公國領袖,坐在皇帝陛下右手邊顯赫的位置上,這比大多數的德意誌公爵都要享受優待。

    同我四目相對的刹那,似乎讀懂我盯著他看的意思,理查公爵輕輕勾了下嘴角,然後重新低頭裝聾作啞,這種東道主國內部的矛盾,他明智的選擇置身事外。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