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八十四章:天翻地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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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公元後第一個1000年麵前,人類展現出前所未有的戰栗和對未知的驚恐。

    這就像2000年到來時,地球上四起的末日謠言一樣,人們觀測到拖著長長尾巴的可怕彗星,橫掃天際,新世紀的太陽被傳說為永遠不會升起,上帝的審判即將到來。

    但是誰能保證自己一定會上天堂呢?

    尤其是那些身無分文的貧窮農民,在人間的經曆告訴他們,即使想進天堂,也是需要賄賂天使的門票的,於是乎人人自危的惶遽社會,造成宗教的瘋狂擴張,越來越多的人,開始為馬上到來的災難擔憂。

    平時吝嗇的領主們,紛紛慷慨的布施教會,虔誠的禱念聖訓,騎士們停止相互間的征戰,也收起聲稱為上帝而戰的寶劍,焦慮不安的躲在鄉下城堡裏,算計自己殺過的人命,隻有教廷是最開心的,上帝的仆人忽然發現,自己在全歐洲都獲得了,比皇帝還要權威的影響力,甚至遠達蠻族居住的北方冰原。

    也有一些頭腦靈光的騙子,天生不怕什麽上帝的詛咒,利用這個真正千載難逢的機會,到處兜售自己愚弄人的把戲,搖身一變成為睿智的先知和救世的聖人,在愚昧的領主和農民中間大行其道。

    新的千年,上帝並未降世,撒旦仍舊橫行人間!

    英格蘭在北歐人的淫威下瑟瑟發抖……

    德意誌皇帝被波蘭大公包圍在布拉格顏麵掃地……

    中亞強大的薩曼王朝永遠的成為曆史……

    東方遙遠的宋朝,正疲憊不堪的與北方強大的鄰居契丹遼國作戰……

    貌似地球上所有人過得都不開心!

    當然不開心的人不包括我,如果排除嚴冬的寒冷和窩在茅舍的憋屈之外,這個冬天過得還算愜意,靠近海洋的諾伊施塔特氣候濕潤溫暖,皚皚白雪雖大卻未到封門的程度,蜷在燒著木頭柈子的火堆前,品著雜質頗多的蜂蜜酒,欣賞兩位赤身斯拉夫壯漢表演驚心動魄的摔跤,心情可想而知。

    此刻的我正嫌惡的把沾在靴子上的泥水甩掉,然後伸進旁邊化成顆粒狀的融雪中間抹了抹,這才舒展開扭著的眉毛。

    雅羅斯拉夫帶著幾個自己部落的戰士在前麵開路,看到公爵大人矯情的樣子都不屑的撇撇嘴,他們蹬著動物毛皮混亂縫製的鞋子,那樣式跟山頂洞人博物館裏的,幾乎沒有任何區別,足見他們生活水平的滯後程度。

    天氣轉暖,窩在城堡一冬天的我,便受不了繼續呼吸,被不守規矩的斯拉夫人打嗝放屁弄得渾濁惡臭的空氣,提議出城打獵。

    尋找些剛剛蘇醒動物的新鮮肉食打打牙祭,順便活動活動生鏽酸澀的筋骨,得到眾人的一致附和。

    於是就有了我踩進泥巴的一幕,春暖花開意味著萬物複蘇,卻並不表示奈梅亨的第二批軍隊即將到來,化凍造成的泥濘,會讓本就崎嶇的道路更難通過。

    尤其是滿載物資的大車,差不多寸步難行,時不時的料峭春寒也不利於長途運輸,我們還要再熬過一個多月的漫漫時光。

    “噓!”

    雅羅斯拉夫突然伸出右掌做個停止的手勢,所有人立刻噤聲不言,像木頭人一樣定在原地,緊張兮兮的盯著他。

    “怎麽了?”我壓低聲音,小心翼翼的問道。

    雅羅斯拉夫俯身扒拉開地上的枯草,融著雪水的濕泥裏有一個不易為人察覺的腳印,常年生活在林海中的斯拉夫人比較敏感,很快辨別出腳印所代表的動物。

    “是熊!”雅羅斯拉夫身邊的另一個人說道。

    他探出手指試了試滲滿融水的掌心深處,仔細的用指肚搓著:“從掌印的深淺和積水程度來判斷,應該是一頭剛剛冬眠醒來的公熊,才離開不久,它的巢穴應該在附近。”

    “熊?”

    我吃驚的掩住嘴,下意識看看左右的叢林,掂量掂量跟著自己的十幾個人,能不能擺平一頭饑餓的狗熊,丫的爺們不過想出來走走,呼吸新鮮空氣擁抱暖暖春日,上帝不用如此照顧吧,新千年一開始就走背字,晦氣晦氣!

    我抿了抿嘴唇,已經開始哆哆嗦嗦的說不出話:“咱們撤吧,那可是一頭狗熊!”

    三個斯拉夫人鄙夷的沒用正眼瞅我,沒想到公爵大人這麽膽小,雅羅斯拉夫把弓箭收回背上,抽出掛在腰帶上的小手斧,招呼兩個手下躡手躡腳的往前麵搜索過去:

    “您要是害怕就在一邊等著吧,這種小事交給我們來辦便好,斯拉夫人是森林之子,天生不害怕什麽山林猛獸。”說完,頭也不回的鑽進茂密的林葉間。

    被柳蒂奇人狠狠的鄙視一頓,還沒等我發話,公牛倒先不樂意了,他覺得不能在雅羅斯拉夫麵前認慫,本來一個冬天相處下來,他們之間就齟齬不斷,如此針尖對麥芒的時刻,麵子要重於生命。

    “大人,咱不能讓野蠻人看扁了,欺我奈梅亨無人!”公牛操著自己趁手的戰斧,氣鼓鼓的幾乎快要爆炸。

    “您待著,我帶兄弟們跟上去,倒要見識見識成天吹牛森林之子的能耐。”他衝我點點頭,回身叫上十幾名相熟的侍從,往雅羅斯拉夫相反的方向包抄過去。

    “衝動是魔鬼啊!”

    我盯著他們的背影消失在樹林裏,無奈的搖搖頭:“都太年輕,爭強好勝的……”

    一邊自言自語的念叨著,我一邊帶著剩下的侍從,循著來時的路往回走,想想那頭狗熊也夠倒黴的,碰上雅羅斯拉夫和公牛這麽兩個大煞神,估計妥妥的引頸就戮,一會廝殺起來,見血瘋狂的狗熊再控製不住四處亂跑,讓自己撞見就麻煩了,還不如趁現在遠遠地躲開。

    “大人,現在回去嗎?延森大人率領預備隊就等在山坡底下。”剛走出沒多遠,羅洛扭頭問我,作為公爵的貼身侍從,他必須時刻守在我身邊,雖然他很渴望去狩獵狗熊,但肩負的職責卻不允許。

    “過來的路太難走,要不從那邊踩著化開的枯草叢繞過去,我走在前麵先探探情況,您慢慢跟著。”

    我點點頭,貓腰抓起一把雪又把皮靴邊緣擦了擦,有點後悔穿它出來嘚瑟。

    這雙靴子是萊昂納多專門吩咐人在威尼斯定製的,仿照君士坦丁堡最流行的款式,使用上等的頭層小牛皮,穿著感覺柔軟舒適,鞋幫還按照我的要求縫製了奈梅亨的飛龍花紋,蹬在腳上簡直帥呆了,沒能在貴族聚會的時機拿來顯擺,就一直弄得我心裏癢癢,天氣剛一轉暖,便迫不及待的翻出來孤芳自賞一下。

    羅洛選擇的路線也不見得幹淨到哪去,看起來平整的地麵一腳踩下便深陷其中,四濺的泥漿染髒了銀線紡製的奈梅亨龍紋,雖然明知擦了還會再髒,卻總下意識的想去清理。

    我停住腳步,跟侍從擺擺手示意自己要處理下鞋子,抻長脖子左右尋找著幹淨的雪堆,這片柞木樹林十分空曠,陽光可以直射地麵,積雪早就化得幹幹淨淨,隻有十幾步開外的地方有一團黃色的雪堆,圓滾滾的像是孩子淘氣推成的大雪球。

    想必裏麵融了什麽髒東西,所以才顯現那種顏色。

    “我到那邊去,你們就別跟著了。”

    我囑咐邊上的幾個侍從,嫌帶太多人麻煩:“在這等著我。”

    眯著輕度近視的眼睛走近雪堆,我還在納悶誰那麽無聊跑到樹林裏推雪球玩,迎麵卻感覺到騰騰的熱氣和粗重的喘息。

    “陽光都這麽炙熱了嗎?”我疑惑的撓了撓後腦勺,伸手抓向雪堆,手指尖端傳回的觸感清晰地反饋回中樞神經,冷汗瞬間布滿全身,奶奶的,是活的,而且還肉乎乎的!

    正趴在地上吃東西的狗熊緩緩轉過身來,它可能也被敢惹自己的渺小人類弄懵,嘴裏還意猶未盡的嚼著植物的塊莖,小小的眼睛裏反射出我惶恐的模樣,從鼻眼裏噴出兩團腥臭的濁氣,揚起足有臉盆那麽大的手掌拍過來,鋒利的爪子藏在肥厚的拇指間,閃著攝人心魄的寒光。

    說時遲那時快,我下意識的用握在手中的長劍阻擋,熊掌重重的打在上麵,長劍連鞘被斷成兩截,強大的力量震得我飛出好遠,嘴角一甜鮮血噴湧而出,眼前金星亂舞,迷糊的刹那我竟然還冒出一個清醒的念頭,完了,鞋白擦了!

    狗熊的嚎叫聲驚動了不遠處的侍從,當他們看到公爵大人獨自麵對一頭通體金色的狗熊時,全部都嚇傻了,手忙腳亂的趕過來幫忙,羅洛搭弓瞄準衝在最前麵,覷得近了猛地撒手,箭矢應聲沒入狗熊的右肩。

    吃痛的巨獸愈發瘋狂,張開血盆大口揚天長嘯,兩步便奔到我跟前人立而起,左右開弓的揮起雙掌,我完全出於本能的抱著頭滾到一邊,背靠的手臂粗大樹代我承受狗熊之怒,木質撲啦啦的碎作齏粉,巨大的樹冠和邊上的另一棵大樹攪在一起,落下許多枝幹卻尚未折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