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三十八章:夜半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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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迪特裏希公爵一死,整個洛林的軍隊便崩潰了,絕望好像會傳染的病毒,飛快的侵蝕著每具操縱刀劍的軀體。

    中世紀的軍隊再強大,也始終跳不出固有模式的窠臼,封君戰死帶來的連鎖反應往往能夠讓戰局由勝轉敗,毀掉一個國家。

    也許是迪特裏希公爵如此有氣節的結束生命,給我的震撼太過強烈,又也許是隨軍牧師吟誦的聖經蕩滌了內心深處的暴戾和陰霾,總而言之,我決定釋放所有被俘的人質,包括貴族,騎士和普通侍從,當然在臨走前真誠的懺悔,保證不再與奈梅亨為敵,並留下鎧甲和武器是必須的程序,但仁慈的我還是開恩給貴族和騎士,保留了代步用的馬匹以維持體麵。

    畢竟能從奈梅亨公爵手中保住性命的人不多,活著回家已經是上帝保佑了,況且還不用掏錢贖身,被釋放的洛林貴族感恩戴德的離開,這其中就有我曾經的封君阿登伯爵,後者鞠躬行禮時臉上羞赧的表情,比活吞隻蒼蠅都難受,想想倒也挺難為他的。

    三路齊發的敵人,最終未能實現奈梅亨會師的宏願,跑得最快的洛林人被徹底擊潰,退出叛軍的陣營。

    法蘭克尼亞公爵被皇帝本人和波蘭的米耶什科大公,率領的聯軍團團圍住,雙方開始冗長折磨的城堡攻防戰,一時半會恐怕難見分曉。

    守在邊境的雅羅斯拉夫腦子轉得快,趁機溯流而上,專揀防守薄弱的小城堡推塔,以摧枯拉朽的攻勢,席卷美因河以西的小半個法蘭克尼亞,直接威脅到盧森堡的側翼,逼得叛軍不得不放棄圍攻科隆,收縮兵力退防萊茵河上的重要堡壘科布倫茨,擺出一副誓死不從的混蛋模樣,準備同任何對手拚個魚死網破。

    得知迪特裏希公爵陣亡的士瓦本人停止前進,他們在奧格斯堡遇上氣勢洶洶的巴伐利亞軍隊,於是調整計劃轉而北上,通過沿途不斷地強拉壯丁,使部隊規模瘋狂膨脹,嚇壞南法蘭克尼亞的不少市鎮和村莊。

    他們一邊戰戰兢兢給這幫凶神惡煞的盟軍提供糧草補給,一邊祈禱上帝讓蝗蟲式貪婪的客軍快點離開自己的家園,千萬不要縱兵剽掠綁架人口,好在暫時被推為領袖的符騰堡伯爵,是個一板一眼的老派貴族,他很好的約束著士瓦本人臨時拚湊的多國部隊,雙方怎麽說也是同一個戰壕的盟友,吃人嘴短拿人手軟的再吃不了兜著走,未免太不要臉了些。

    所以伯爵大人指示自己的騎士,友好的接管城防,就地布置防守,因為洛林軍隊的覆滅提醒他們,兵鋒正盛的奈梅亨公爵會趁熱打鐵的順帶收拾自己。

    梵蒂岡的西爾維斯特二世教皇霓下也沒閑著,北麵的帝國打成一鍋粥,正好給教廷在意大利重塑權威的時機。

    他先是向東羅馬人的城市派出使節,希望建立同君士坦丁堡的巴西爾二世皇帝親密互信的友誼,而後數次約見駐兵******的諾曼底公爵理查,要求他聽從上帝的召喚加入保護純潔信仰的偉大聖戰。

    可惜效果不佳,被弄煩的理查公爵幹脆稱病不出,讓教廷使者尷尬的碰了一鼻子灰,召集許多自願獻身的騎士和義勇兵的教皇霓下躊躇滿誌,但還沒等他高興多久,烏泱烏泱擠在羅馬城裏的聖戰者們,便因為糧食和餉金分配不均而大打出手,險些釀成自相殘殺的械鬥,愁眉苦臉的霓下隻得急急忙忙的頒布討伐令,第一個先拿不肯聽從號令的倫巴第諸城邦開刀。

    由維羅納、博洛尼亞、比薩和誌願者組成的討逆軍浩浩蕩蕩的出發,頗有些掃清六合的氣勢,不過除勢單力薄的小城邦,有實力的米蘭、摩德納、拉文納、威尼斯、都不把這幫烏合之眾放在眼裏,依舊嚴守戰前的中立承諾,私底下卻都不放鬆整軍備戰,北方戰局的日趨明朗也讓他們看清形勢,如果沒有足夠分量的勢力加入叛軍,恐怕梵蒂岡的寶座上要再次換個手握權杖的至尊了。

    我帶人護送著逃亡的黑森伯爵回到他的城堡,順便也在此地休整疲敝的軍隊,銘感五內的伯爵自然殷勤的款待了幫他複國的恩人,張羅著搜刮領地的糧草,還貢獻了為數不多殘軍中的三十名騎士,果然很講義氣,倒是弄得我有些不好意思,接連派出好幾撥斥候催促漢諾威公爵盡快趕來會合。

    7月7日,某位當地聖徒的主日,但據說這個掌鞋匠出身的殉教者,並未獲得梵蒂岡的承認和封聖,出了黑森地區就沒啥影響力了,我隻記得今天是盧溝橋事變小鬼子全麵侵華的紀念日,所以從早上起來便虎著臉沒好心情,有眼力價的羅洛他們畏手畏腳的生怕撞上槍眼,唯一的利好消息是漢諾威公爵親自統帥的軍隊,將於中午時分到達,總算給這天加上了值得高興的注腳。

    老公爵走起路來還是那麽的孔武有力,離老遠就能辨認出他的腳步聲,人高馬大的身材,能把被逃亡日子折磨的形神枯槁的黑森伯爵整個裝進去,怪不得往房間裏一站光線瞬間暗淡下來,嚇得好幾個服侍的女傭失手打碎了盤子。

    作為獨立的伯爵領,黑森伯爵大人擁有相當於大區藩侯的地位和權力,遠比當初的漢諾威和奈梅亨的伯爵要身份尊貴,不過今時不可同日而語,該輪到他給我們二人彎腰致禮了。

    “聽說您氣得快把肺子吐出來了,我的大人?”

    漢諾威公爵大咧咧的經過兩邊向他行禮的眾人,衝黑森伯爵點頭致意,他和後者的關係可比我要深多了。

    兩位的夫人是來自同一家族的堂姐妹,沾親帶故的有些交情。

    “上帝!那場麵一定相當的精彩,真想一睹為快。”老公爵裝模做樣的嘖嘖感歎著。

    我把自己的椅子往邊上拉了拉,招呼他坐過來:“如果真像您期待的那樣,我肯定第一個通知您。”

    城堡的侍從很有效率的端著盛有麵包和食鹽的盤子上前,還周到的拿來幹淨杯子添滿香醇的麥芽酒,身為連襟的黑森伯爵熟稔的拉著老公爵的胳膊,把他按在我倆中間新加的椅子上,轉身又吩咐廚房再烤隻雞。

    “這一路連個敵人的影子都沒看著,剛進入圖林根就聽到處傳著奈梅亨公爵的赫赫武功,果然連個骨頭渣都沒給我剩下!”

    漢諾威公爵解下腰間的佩劍丟給侍從,也不管手掌幹不幹淨,胡亂往罩衫上抹了兩把,便抓過盤子裏烤雞僅剩的胸脯大口啃著,油漬沾得他胡子臉上到處都是,嘴裏還發出各種不雅的咀嚼聲,實在倒人胃口。

    “既然沒得仗打,那我就拿它撒氣吧。”

    我用桌邊的方巾認真擦著切肉的匕首,鋒利的刀刃閃著點點寒光,這漂亮的物件前幾天剛剛取走一個人的性命,現在又拿來充當吃飯的餐具,也不知道自己是真講究還是裝講究。

    “怎麽會沒仗打呢?叛軍首惡盧森堡伯爵,還好好躲在城堡裏浪費糧食呢,等著英勇的公爵大人您去建立這不世之功。”

    我對著亮光仔細觀察匕首表麵打製留下的細微紋理,然後滿意的把它插回掛在腰帶上的皮套裏。

    “慢慢吃,咱們有的是時間,陛下那邊的捷報尚未傳來,咱們先幹掉罪首豈不是搶功?”

    漢諾威公爵捏著手指,從嘴裏拽出絲塞牙的雞肉,灌了口麥芽酒舒服的打著飽嗝,懶洋洋的問道:

    “叛軍裏最能打的就是洛林騎士,我早就做好苦戰的準備,日夜兼程生怕您無法阻止他們的攻勢,沒想到前腳剛踏入戰區,後腳便傳來敵人全軍覆沒的消息,還是我太低估奈梅亨的實力了,最主要是太低估您,就是說睿智的卑劣者,怎麽可能沒辦法對付那個狂妄的迪特裏希,說到這,上帝造物真是不公平,竟然把所有的智慧全塞到寵兒的腦瓜裏。”

    我們三個相視大笑,老公爵不愧是混半輩子的人精,輕而易舉搞活我和黑森伯爵相敬如賓好幾天的古怪氣氛,笑聲中侍從又陸續端上新烤的雞肉和醃製的黑魚,大家推杯換盞的吃了不少,最終愉快的結束了綿延大半天的宴會。

    穿過大廳裏混亂躺著的醉酒騎士和貴族,角落裏幾隻城堡豢養的獵犬,低頭專注的****惡心的嘔吐物和隨手亂丟的骨頭,我強忍住胃裏一陣陣上返的痙攣,靠著科勒的肩膀回到自己的房間,宴會上心照不宣的沒人提起下一步作戰計劃,黑森伯爵也知道此等機密不是自己有資格知曉的,索性眾人嘻嘻哈哈玩個賓主盡歡。

    夜半三更,房間外果然響起輕輕地敲門聲,我猛地睜開眼睛,空氣中彌漫的宿醉味道瞬間充滿鼻腔,害得自己差點又吐出來,這種中世紀的低度酒我從來就沒醉過,想不到還有喝斷片的時候。

    “肯定是工業酒精勾兌的,否則哥的千杯不倒怎麽可能馬失前蹄……”我揉著昏昏漲漲的後腦,隨便披了件外套坐起來,借著蠟燭的微光,正好看到漢諾威公爵紅光滿麵的順著門縫滑進來。

    我譏誚的盯著老公爵,因為酒後亢奮而被撐開的一條條皺紋,半開玩笑半認真的對他說:“夜闖私人房間可不是件體麵的事情,我的大人,萬一被人看到還以為咱倆之間有什麽不可告人的秘密呢。”

    “別賣關子,蘭迪。”

    漢諾威公爵走到窗邊觀察城牆上打瞌睡的衛兵,萬籟俱寂的夜晚隻有捉老鼠的花貓還在瞪著眼睛。

    “黑森伯爵是陛下的死忠,搞不好咱們今天的談話內容,明天就會擺在皇帝的桌子上,我可不信你火急火燎的打敗洛林人卻有閑心等待東麵的戰果,你騙得了白天那幫傻瓜可瞞不過老頭子銳利的眼睛,要知道當年我的綽號可是響當當的貓頭鷹!”

    我把床頭的燭台放在桌子上,微弱的火苗顫抖著似乎隨時會熄滅,正適合保守另個人的秘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