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五十一章:遲暮公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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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士瓦本叛軍的內訌可真是幫了奈梅亨大忙,本來我還計劃著虛虛實實分兵突進,號令全軍嚴陣以待以為會有場惡戰,誰想剛走到半路,布夏爾伯爵的使者就屁顛屁顛跑來接頭,通報了自己主子改旗易幟的情況,馬不停蹄的度比探子的情報都快,可見對方的心急程度。

    他們擔心氣勢洶洶殺過來的奈梅亨人,會不分青紅皂白的把自己一頓胖揍,那可是一千多名騎士組成的怪獸般的軍隊,相當於街頭小混混遇上全副武裝的特戰隊員,純粹石頭下的雞蛋,隻有等死的份。

    士瓦本的變局讓我大吃一驚,但仔細想想也在情理之中,人都是趨利避害的利益生物,氣節存高遠寧折不彎的畢竟少數,誰叫中世紀的人們書讀的少,除了上帝保佑就是魔鬼的誘惑,沒機會多看點孔夫子,培養不出趙氏孤兒和田橫八百壯士,那種義薄雲天驚為天人的英雄。

    這時候的騎士製度,尚未達到後世影視作品中的完善程度,所謂聖潔的騎士準則和完美標準,還處於萌芽階段,就像我以前說過的,當今的騎士隻是一群經過係統訓練的武裝暴徒,類似於印度種姓的刹帝利,作為教俗貴族維護統治的打手和主戰兵種存在,至於說用手中神聖的寶劍,捍衛基督的榮耀以及保護弱者不受強權的欺淩,那得排在吃飽飯替領主打架之後。

    這位選擇投靠奈梅亨的拉埃提亞伯爵布夏爾,印象中似乎在士瓦本老公爵的宮廷裏有過一麵之緣,深究起來他輩分還不低,是現任公爵赫爾曼二世拐彎抹角的堂叔。

    可惜在利益的慫恿下,仍舊置親情於不顧,參與叛亂囚禁封君,幸虧足夠聰明認清形勢迷途知返,否則覆巢之下無完卵,奈梅亨大軍一到,說什麽都晚了。

    我敲著腦袋努力回憶著布夏爾伯爵的身世,卻一點線索也想不起來,幸虧黑森的沃爾騎士喜歡研究貴族間的八卦野史,自告奮勇的承擔起講解員的工作,正好為枯燥的行軍增添點樂趣。

    布夏爾家族可以追溯到孩童路易做皇帝的時候,正當東法蘭克王國的卡洛林王朝不斷衰落之際,士瓦本的領主們亦開始尋求逐漸脫離王朝的控製,並且與康斯坦茨采邑主教爭奪地區內的領導權。

    在眾多領主之中為的便是拉埃提亞伯爵,作為查理曼大帝時代延續下來的邊疆藩侯,他們占有士瓦本最富庶的河穀地帶,通過兩代人篳路藍縷的開拓,布爾夏德加冕為士瓦本公爵,被稱為布爾夏德一世。

    強大起來的布爾夏德逐漸無視國王康拉德一世的權威,肆無忌憚的擴張和囂張跋扈的態度,最終引起包括自己封臣在內大部分勢力的不滿。

    以他同國王的主要支持者,厄爾申格伯爵與康斯坦茨采邑主教所羅門三世的同盟,生衝突為導火索,爆糾集多方勢力的討伐戰爭。

    結果布爾夏德本人戰敗被俘,並且在教俗貴族的操縱下處以叛逆罪,絞死於亞琛的廣場,在他身後士瓦本樹倒猢猻散,被剝奪繼承權的布爾夏德二世和妻子不得不流亡意大利,過起寄人籬下的慘淡日子。

    重新洗牌的士瓦本由獲勝的厄爾,申格同他的弟弟貝特霍爾德瓜分,成為公國內最強大的兩位伯爵。

    誰知好景不長,不久後厄爾申格伯爵與國王康拉德一世鬧翻,雖然他們之間存在嫌隙,但康拉德一世權衡利弊之後,仍然迎娶厄爾申格的妹妹康妮甘迪,這場政治聯姻能讓他穩住士瓦本的大後方,從而騰出手來對付日漸崛起的薩克森公爵,以及咄咄逼人侵略的馬紮爾人。

    趁著局勢的混亂,布爾夏德二世從流亡之中回到士瓦本,借助奧格斯堡主教的幫忙,痛哭流涕的向康拉德一世贖罪認錯,堅決和自己十惡不赦的父親劃清界限,騙取國王信任的他接收了家族之前的財產和封號,繼續低調的潛藏隱忍,蓄勢謀動。

    也許獲勝的厄爾申格伯爵過於自以為是,他又和康斯坦茨主教所羅門三世反目成仇,對方為報複煽動部分小領主和農民投靠自己,動搖厄爾申格的統治基礎,氣急敗壞的伯爵因此攻打修道院並囚禁主教,忍無可忍的國王康拉德一世,堅決反對厄爾申格的所做所為,他率軍進入士瓦本釋出所羅門三世同時,將厄爾申格無限期流放。

    一年後厄爾申格悄悄溜回施瓦本,聯絡宿敵布爾夏德二世共同對抗國王。

    突然難的聯軍在施托卡赫擊敗心力憔悴的康拉德一世,戰後驕傲的厄爾申格僭越自稱為士瓦本公爵,但更老謀深算的布爾夏德背地裏玩手段,通過奧格斯堡主教主持的一次宗教法庭,指證對方冒犯國王和康斯坦茨主教,可憐的厄爾申格公爵的位子還沒坐熱便被判入修道院終生苦修懺悔,然後不明不白的死在無人知曉的角落,緊接著在國王的暗示下,整個家族隨之屠滅,布爾夏德二世瓜分了他的領地,正式繼承了士瓦本。

    在布爾夏德二世治下,公國事實上處於自治的狀態,並不貫徹國王的政令。

    布爾夏德二世死後,來自法蘭克尼亞公國的貴族,赫爾曼迎娶布爾夏德的遺孀,因此繼承了公爵之位,讓他的家族統治士瓦本至今,布夏爾伯爵正是布爾夏德二世過繼到別人家的弟弟,為了延續家族的香火,重新繼承祖上的領地和爵位,改了個聽起來極像布爾夏德的名字,布夏爾。

    “這麽說來,布夏爾伯爵從血緣上講,擁有士瓦本的繼承權,但從法理上分析又沒有這個權利是嗎?”我吃力的想辨清胡亂的繼承關係,怎奈認知有限,隻能試探性的詢問沃爾騎士。

    “伯爵大人從過繼的那一刻起,便失去了繼承權,現在能獲得家族世襲的領地和爵位,已經是上帝保佑了,再多餘的奢求就是虛妄。”

    沃爾騎士一本正經的回答,小聲的吐出後半句話:“除非教區主教承認他的繼承地位,否則……”

    “原來如此,怪不得他會參與叛亂,弄半天揣著自己的小九九呢,這下雞飛蛋打,伯爵大人的心理素質該多強悍才能受得了。”

    我了然的點著頭:“對付他這種人,就像對付無家可歸的流浪狗,必須扔塊骨頭恩威並施。”

    布夏爾伯爵領著士瓦本一眾貴族,在邊境的萊西城堡列隊歡迎奈梅亨軍隊的到來,這位麵容凶悍的老人已過半百,孔武有力的身材卻照棒夥子一點不差,孫子都能打醬油了還經常披掛上陣,可謂老當益壯。

    人精似的老伯爵,先痛心疾的哭訴著自己被小人蒙蔽誤入歧途,經受不住良心的煎熬和信仰的譴責,終於邁出正義的一步,堅決同分裂帝國的惡勢力相抗爭,最後捶胸頓足的保證昭昭忠心,希望能給他一次改頭換麵重新做人的機會。

    整套說辭聲情並茂感人淚下,讓我懷疑老伯爵的祖上是不是吟遊詩人出身,編瞎話的嘴皮子溜道得很,完全找不到任何拒絕的理由。

    此時作為亨利皇帝的全權代表,我自然對老伯爵的迷途知返表示諒解和欣慰,好言安撫一番,畢竟奈梅亨急著南下羅馬,擁有一個穩定的後方是當務之急,以布夏爾伯爵的長袖善舞,收拾士瓦本的殘局再合適不過。

    賓主一團和氣,宴會狂歡是少不了的必行程序,拘謹的騎士們三杯濁酒下肚,馬上摟脖成了無話不談的好朋友,吵鬧著掰腕子摔跤,玩得不亦樂乎。

    兩天後大軍繼續前進,趕往叛匪囚禁赫爾曼公爵的芒勒克,那裏是處群山中的堅固城堡,蠻族時代開鑿的陰冷地牢充斥著無數冤魂,據說沒有人能完好無損的從裏麵出來。

    負責看押公爵大人的當地小貴族,觀望風向的本事比誰都厲害,早早的便將赫爾曼二世移到更舒適的居所,好吃好喝伺候著,可惜公爵大人體格本就不好,加之地牢寒氣過重,飲食又不幹淨,導致身子骨每況愈下,眉目間鬱積著厚厚的青淤,整個人形容憔悴的像是化療過度的癌症患者,病怏怏的似乎積重難返。

    我把目光從地牢入口處,惟妙惟肖的石像鬼雕像上移開,它斑駁的邊緣爬滿滑濘的苔蘚,使得嘴臉又猙獰不少,十分符合地牢暗無天日的氣氛。

    赫爾曼公爵眼神木訥的盯著麵前粗製濫造的桌子,一隻陷入桌麵油膩的蒼蠅撲騰翅膀,越來越難以掙脫。

    “公爵大人,您受苦了。”

    我撫摸著對方的瘦削的肩膀,感受到手心傳來嶙峋的觸覺,他實在太瘦了,皮包骨的模樣弱不禁風。

    “受苦?不,這是上帝對我的懲罰。”

    赫爾曼二世抓緊手中的十字架喃喃說道:“我身體的狀況自己最清楚,恐怕很難熬過這個冬天,公爵大人,我的兒子在您那裏受到很好的鍛煉,是時候讓他回來獨當一麵了。”

    他說的是當年老公爵托付給我的小孫子,與此時差不多相同的情況,老公爵自感來日不多,擔心繼位的兒子壓製不住家門,釀成兄弟鬩牆的慘事,便將自己的孫子送到奈梅亨來做侍從,一則學些本事見見世麵,二則也算找個保護傘,為長子一脈留些香火。

    不知不覺,那個名叫格爾的少年,已經來我的宮廷整三年了,也許是繼承了祖輩的英武,長得玉樹臨風瀟灑非常,很是惹得懷春少女的追求。

    “您放心,他在奈梅亨過得不錯,等過這段我就差人送他回來,好讓你們父子團聚。”

    “時候不多了,大人,天使在召喚我呢……”赫爾曼公爵拉長的嗓音像是琴弦的餘韻,幽幽的飄出很遠。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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