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五十六章:四個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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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房間中異常的安靜,矮胖的中年男人說完剛剛那句話,似乎用盡渾身力氣,正大口大口的喘著,他的兩位朋友難以置信的盯著站在身邊的人,我保持著淡定微笑的神態,腦海中也攪作一團亂麻。

    有我感興趣的東西?那會是什麽?教皇霓下的密信?還是皇帝陛下的手令?或者教堂深處埋藏的巨額財寶?

    這些都不重要,我明白自己必須繃住,越是表現的滿不在乎,對方本以為勝券在握的依仗,就變得越沒有價值,不被坐地起價的可能便越大,從而迫使其做出讓步,用最小的代價換取最大的利益。

    此刻我絕不能自亂陣腳!

    打定主意,我動作優雅的倒了杯酒,努力控製著麵部表情,淡然的說道:“對不起,我對您所謂的東西不感興趣,也不想知道,很遺憾,您們可以回去了。”

    “您一定感興趣,公爵大人!”

    矮胖的中年男人掙脫同伴扳著肩膀的手臂衝到我麵前,激動地吐沫橫飛,常年躲在教堂研習經文而不從事體力勞動的白皙皮膚上爆出好幾根青筋。

    “我會證明給您看的!”

    “證明?”

    我強力抑製住心底對一窺真相的渴望,繼續用揶揄調侃的語氣回答:“抱歉,我真的不感興趣!”

    聽完這句話,矮胖中年人的臉上先是現出錯愕的神色,緊接著慢慢皺起眉頭,最後緊繃的顴部肌肉驟然鬆弛。

    “恕我冒昧,公爵大人。”

    他像是從千鈞重負下解脫出來,雙臂無力的撐著桌子,額頭瞬間大汗淋漓。

    “大家都很擔心主教大人的安危,我們隻想要答案,人是死是活,總得有個說法。”

    “您們要的說法早已昭告天下,站在上帝麵前,我也敢麵不改色心不跳的鄭重誓,因為事實就是如此,除非您們強迫我撒謊,或是違背自己虔誠的信仰!”

    我撫摸著杯子光滑的邊沿,目光灼灼的凝視著矮胖中年人白皙臉頰上的暈紅,那是過度激動地後遺症。

    “難道……您們根本就不是為了給康斯坦茨主教大人討取公道正義而來,說的再直白點,你們三人都揣著自己的小秘密,對嗎?”

    “汙蔑!您這是在羞辱我們的人格!上帝!”

    趴桌子睡覺的男人,好像除了憤怒什麽都不會,仿佛火藥外泄的炸藥桶,一點就著,怒氣值絕對滿滿的夠用,典型的唱紅臉角色,存在的作用就是不停的怒攪場子。

    “所以我們沒什麽可談的,不是嗎?”擠出個無可指摘的笑容,我再次聳了聳肩,裝作無可奈何的模樣。

    鷹鉤鼻喝止飆的同伴,心平氣和的說道:“公爵大人,有些話說得太明白,豈不失去了聊天的興致?請給我們一個機會,也給您自己一個機會,既然敢獨身至此,我們必抱定萬死不退的決心,目的尚未達成怎能退縮?”

    唱白臉的來了!

    我在心裏冷笑著,紅臉白臉的雙簧,從古時唱到今朝屢試不爽,沒想到中世紀的人竟然做了創新,派了三個角色來演出大戲,事情開始變得有意思了。

    “說不說是您的事,聽不聽是我的事,除此之外,雙方再無瓜葛。”我推開喝幹的酒杯,胸有成足的搓搓手掌,等待對手乖乖入甕。

    矮胖中年人熱切的望著鷹鉤鼻,憤怒的男人也靠過來將他圍在中間,皮球又被踢回他們腳下,如何抉擇全在一念之間。

    鷹鉤鼻的眼珠在眼眶裏來回骨碌兩圈,似乎鬥爭許久,終於停在我的視線上,彼此從對方的眼神中讀出太多針鋒相對的較量和不足為外人道的信息,他咽了口吐沫,拉開椅子自顧自的坐下,伸手拿起酒壺詢問:

    “口渴,想喝一杯,可以嗎,公爵大人?”

    “請便!”

    我挑下眉毛表示隨意,他端著斟滿猩紅葡萄酒的杯子,湊到鼻尖嗅了嗅,很懂行的點點頭:“上等勃艮第葡萄酒,比我們修道院產的還要醇香,它的產量不大,應該價值不菲。”

    “生活而已,你懂的。”我輕佻的搖頭晃腦,邀請其他兩位教士落座。

    鷹鉤鼻用手指蘸著酒液,在桌上畫了個不方不正的圈圈。

    “看了這個您自然會明白,我們掌握的秘密到底感不感興趣……”

    他說著,又在圈圈旁邊重重的敲上三個點,我用眼角的餘光偷瞄不倫不類的符號,擺出一本正經的模樣昂坐著。

    “成了,就是這樣。”

    鷹鉤鼻手指衝上一拐,像是完成什麽驚世駭俗的傑作,很得意的將目光投向我,滿心歡喜的等待對手丟盔棄甲。

    沒錯,我丟盔棄甲了,可惜是在心裏,雖然桌上赫然顯現的符號極度衝擊著感知,仿佛一根帶倒刺的長矛捅進胸膛,然後拚命將五髒六腑攪成混沌的漿糊,那種痛苦和空白充斥頭腦,但仍舊有個堅強地聲音提醒自己,你必須鎮定,至少在自以為得計的敵人麵前,以淡定的氣勢壓倒他們狂妄的氣焰。

    桌麵的酒漿迅揮,液體一點點縮小,最後完全消失,不過幹涸的痕跡卻異常清晰的保留著原有紋路。

    這是個漢字,我曾經在科爾倫的廢棄礦洞裏現過,可當時的感覺卻難比此時此刻,一個中世紀修士親手把它寫給我看帶來的震撼,無異於引爆我腦袋裏的核反應堆。

    對方知道什麽,或是我還不知道什麽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千萬不能讓他們占據談判的主動權。

    “我不明白……”

    才剛張口,鷹鉤鼻搖搖頭打斷了我的話,把食指按在嘴唇上擺出噤聲狀:“您請聽我說好嗎,伯爵大人?”

    也罷!先聽聽他的說辭,我做了個請便的手勢,抱著肩膀靠回椅背。

    “事情要從前任菲爾茲主教大人說起,現任主教大人並不知道,換句話說整件事的來龍去脈,教堂裏隻有我們三人了解,您不必擔心泄密的問題,因為所有的當事人就坐在您麵前。”

    鷹鉤鼻一一介紹著各自身份:“我叫亞瑟,來自安費傑羅,衝您脾氣的是我的朋友傑羅姆,那位是底比斯的蒂莫西,目前我們都是教堂的神父,從孩童時代獻身神聖的信仰起已經三十多年,教堂就是我們的全部。”

    傑羅姆坐得離我最遠,仍然扭著身子氣鼓鼓的沒個笑臉,暴躁的脾氣與他出自拉丁語聖潔的名字相去甚遠,最先吐出秘密的蒂莫西是個長著黑色頭的希臘人,看起來像是個虔誠的教徒,而說話的亞瑟頂著暗紅的頭,雖然鬼才知道安費傑羅這破地方在哪。

    但我大致能夠根據鷹鉤鼻的樣貌特征猜測出,他也許來自大洋之濱的布列塔尼,在奈梅亨的時候,我見過不少紅頭的海角商人。

    “菲爾茲主教大人是位慈祥的老人,他掌管康斯坦茨教區二十年,在民眾中有著良好的口碑和聲望,那些年,康斯坦茨還是屈一指的神學中心,甚至過梵蒂岡的神學院,多少懷揣信仰的有誌青年慕名雲集,我們幾個人也一樣……”

    亞瑟的眼神迷離起來,似乎記起自己年輕時候的光景。

    “我是在康斯坦茨郊外的村莊遇見他們的,博洛尼亞的傑羅姆,從希臘跋涉而來的蒂莫西,還有那個自稱渡海為求真知的阿德裏安,來自不列顛尼亞的坎特伯雷。我們都認為,是上帝讓四個生活在五湖四海的陌生人相識,這種緣分妙不可言,於是乎,就像所有血氣方剛的年輕人都會做的,我們開始了友誼,曾經以為無限美好又相互支持的友誼……”

    “善良的菲爾茲主教大人向求知若渴的青年敞開大門,我們在這裏孜孜不倦的聆聽垂訓研習經文,日子充實無比。”

    “阿德裏安最聰明,總能第一個背誦和領悟晦澀的聖經段落,所以很快獲得菲爾茲大人的賞識,提拔他做了司鍾教士,並賜予隨時進入自己書齋取閱藏書的權力,身為朋友我們能做什麽呢?唯有衷心的祝福和羨慕,暗地裏拚命努力抄寫書卷,希望像他那樣輕鬆地明晰聖意。地位提高的阿德裏安仍像往日同我們來往,幫助大家學習繁雜的教義,一切似乎都沒有改變。”

    “上帝啊,那個瀆神的叛徒!”蒂莫西神父顫抖著雙手捂住抽泣的臉頰,傑羅姆緊抿嘴唇,眉頭凝成一團死結。

    “一定是魔鬼給了他過目不忘的本事!”

    亞瑟神父肯定的揮著拳頭:“若不是我無意中撞見,誰會知道兢兢業業的司鍾教士阿德裏安,其實有著不可告人的秘密呢?他會演奏一種不列顛特有的笛子,閑暇下來經常吹給大家解悶,這本沒什麽值得注意的,可他有時候會在夜晚吹奏奇怪的曲調,有人問起,據說是坎特伯雷人思鄉的傾訴,將情感寄托給純潔的月亮,它能把你的思念帶回家,大家便都見怪不怪了。”

    “有一次我外派辦事,連夜趕回教堂,正好看到個外地商人躲在院牆外的草叢裏,一邊偷聽阿德裏安的笛聲一邊抹黑記錄著,您知道,康斯坦茨是座重要的交通樞紐,往返於此的商旅絡繹不絕,個把商人被優美的笛聲勾起情緒爬牆偷聽怎麽都說得過去,可能他也是個坎特伯雷人,在異國聞得故鄉的音樂觸景生情,但事情遠非如此簡單。”

    “一年過去了,我再次外出夜歸,又巧合的撞見同一個商人躲在相同的地方偷聽,這太詭異了,不是嗎?”

    “我加了小心,輾轉打聽到商人的名字,方得知他根本不是不列顛人,而是屬於意大利的商會,於是我便對阿德裏安的身份和目的產生懷疑,慎重考慮很久終於找機會向菲爾茲大人報告。”

    “起初大人認為我的疑慮,完全是毫無根據的主觀臆斷,甚至覺得我出於可怕的妒忌要陷害自己的朋友,直到他現主教臥房密室的東西被人移動過,才相信我說的全是真話!”

    “密室裏鎖著曆任主教大人清查出的異端文獻和神秘符文,教堂眾人中唯一有權自由進出主教房間的隻有阿德裏安!”

    “種種證據表明,他是個居心叵測的異端崇奉者,混入教堂隻為盜出有異教記載的文件,那個外地商人是他的幫凶!菲爾茲大人憤怒了,指揮大家把阿德裏安抓起來釘在十字架上,用盡辦法也未能逼他開口承認自己的罪行,最終,這個無藥可救的可憐人被活活燒死,化作一堆焦炭……”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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