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六十章:老樹開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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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彌撒活動當晚的宴會將士氣推向最高,也讓整座城市沉浸在節日般的喜慶氣氛中,能看到代表當地勢力的教會和駐軍達成和解,無疑令城中百姓倍感欣慰,以至於他們終於肯光明正大的同奈梅亨軍人打交道,使得一段時間裏死氣沉沉的康斯坦茨,再次恢複了過去商業樞紐的勃勃生機。

    觥籌交錯的酒桌上,貴族們幾近歡愉的推杯換盞,吵鬧著勾肩搭背,借酒勁相互抬杠吹牛,炫耀自己家族的聲望和富足,傳菜的女仆經常被兩邊微醺帶酣的貴族吃豆腐,出分不清是惱怒還是興奮的驚叫,這不僅沒止住色狼的鹹豬手,反倒比渾濁的酒漿更能刺激他們達到嗨點的神經,更有甚者直接將慌忙失措的女仆攔腰抱起,用硬硬的胡子蹭著對方敏感的脖頸,惹得眾人下流的哄堂大笑。

    “精力多麽旺盛的騎士,公爵大人,有他們的衝鋒陷陣,此次出征您必將旗開得勝!”

    烏利亞神父坐在我右手邊第一的尊貴座位,當仁不讓把自己擺在顯赫的位置,事實上他壓根沒打算客氣,在梵蒂岡和亨利皇帝的最終任命下來之前,無論資曆或者人氣教會裏無人能出其右,更何況一紙委任狀不過走走形式,按照論資排輩的傳統,輪也該輪到他烏利亞嚐嚐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滋味。

    康斯坦茨主教不同於其他教區,他掌握著大量世俗領主無法征稅的教會土地,為躲避服役而逃亡依附的農民更是數不勝數。

    豪不誇張的說,康斯坦茨的主教給個梵蒂岡的紅衣主教他都不換。

    “沒錯,不過這精力也有點太旺盛了……”

    我吸溜吸溜的吮著杯裏的葡萄酒,再不想往肚子裏麵灌半滴,宿醉起夜上廁所是件極其痛苦的事,忍受放在門後隔間馬桶散出的騷味的痛苦是它的兩倍。

    “神父,我會分派一些士兵駐紮在康斯坦茨,協助您保衛這座重要的交通樞紐,防止不懷好意之人的覬覦。而作為交換,奈梅亨希望在自己的軍陣裏,能和教會神聖的騎士並肩戰鬥,我們一起去解放羅馬吧!”

    “解放羅馬?聖城原本就未淪陷,何談解放?”

    烏利亞神父轉轉眼珠,把酒杯舉到嘴邊裝作品味的模樣咋麽,不動聲色的提著條件:

    “大人,我還不是正牌主教,教會裏有些事情沒辦法自己拍板,您要知道,出兵與否得大家投票決定,民意的取向非強力可逆,這很難辦……”

    在暗示嗎?

    我冷冷地哼了一聲,取出匕割著新烤的肥羊,動作利索的片下金黃酥脆的細肉塞進嘴裏,邊咀嚼邊含糊不清的回答:

    “我能為您做的說多不多,說少不少,全看交情和誠意。”

    烏利亞的胖臉瞬間又布滿汗珠,活像剛拿出冰箱的可樂瓶,他聽出我字裏行間明顯的警告,意識到自己有些得意忘形的獅子大開口了,既然奈梅亨可以眼睛都不眨,讓上一任康斯坦茨主教去上帝那裏報到,便不憚再添幾條人命,強權軍閥也許暫時需要個地方代理人,但絕不容忍傀儡反客為主。

    “我明白,我明白,公爵大人,這件事可以再想辦法操作操作。”烏利亞挪動肥碩的身軀湊過來,壓低聲音表態。

    “盡快吧!我的時間也不多,後天必須出。”

    丟給烏利亞一個酷寒的白眼,我繼續欣賞起大廳中央歡快的小醜表演,胖神父碰滿鼻子灰,悻悻的坐回去,表情尷尬的同身邊人碰杯。

    如果說現場還有個人不太高興的話,那肯定非亞瑟莫屬,按照身份的尊貴程度他坐得離我很遠,兩邊都是叫不出名的領主長子,粗魯的彼此對噴吐沫星子,為某個搶手妓女的心歸誰屬爭論不休。

    傑羅姆和蒂莫西更是沒能上桌,不得不和一般騎士擠在靠近門口的長條桌那裏,吃些後盛的殘羹冷炙。

    我對上亞瑟淩厲的眼神,那裏麵透露出太多信息,但表達最多的卻是憤怒和不滿,他把手心攥著的幹麵包搓成細細的渣子遙遙示威,我無奈的撇撇嘴,對他的激動地行為嗤之以鼻。

    這個人心胸狹窄講求現實利益,還不想弄髒自己的名節,典型的既當****又立牌坊,虛偽得要命。

    尋思到這,我再次將目光投向角落裏悶悶吃東西的蒂莫西,木訥的意大利人永遠充當沉默的背景板,如果不仔細觀察搞不好便會把他遺忘,但就是這樣一個不引人注目的小角色,往往扮演顛覆劇本的大變量。

    “假如今早你沒回來,故事的展該多麽無趣。”我淺淺微笑,抿了口從頭到尾都沒喝完的半杯酒。

    空地上那倆不知道因為什麽,踢桌子踹板凳幹起來的肌肉男已經摔了半天跤,愣是誰都奈何不了對手,鬧個旗鼓相當,周圍大呼小叫加油押賭的貴族亢奮非常,亂紛紛的起哄噓。

    他們確實渴望用讓人血脈噴張的鮮血和打鬥,來配合自己分泌旺盛的雄性荷爾蒙,杯盤狼藉的桌麵成為壯漢泄多餘精力的受氣包,厚厚的實木桌子再也挨不住無數隻鐵拳連續的重擊,痛苦的出最後一聲呻吟,轟然斷裂倒塌。

    “盡情的鬧吧,但願到戰場上麵,對腥風血雨時他們也同樣賣力。”

    我衝著跑過來詢問要不要製止愈演愈烈肢體衝突的侍從囑咐,他擔心見血後會讓場麵失控,提醒公爵大人應讓過度興奮的貴族們適可而止。

    另一個侍從等我說完,走過來附耳輕言:“大人,萊昂納多大人送來的最新情報,來者已在隔壁房間靜候多時了。”

    “哦?最新情報?難道皇帝陛下被困獸之鬥的法蘭克尼亞公爵打敗了?就算他再草包,波蘭的米耶什科大公也絕不會如此無能,那家夥可是頭威武的獅子。”

    我嘀咕著跟仍舊沒從陰影中走出來的烏利亞神父告個假,後者敷衍裝出豁達的笑容示意請便,丫被赤裸裸的威脅嚇壞了,麵色灰白的在胡思亂想。

    萊昂納多會不定時的將緊急情報匯總,並通過專線加急送到公爵行營所在,這條特殊的暗線全程不與其他情報網生聯係,送信人也是固定的,特製的羊皮紙用火漆封好後還得裝進帶鎖的木匣子,保證裏麵的秘密出他之手入我之眼,再無第三個人知道,一旦泄密馬上便能被現。

    送信人裹著厚厚的頭巾,身材矮小卻精壯,尤其是兩隻掃描儀般的眼睛,仿佛輕輕一掃便可透析你心裏的想法。

    他叫魯爾,擔任這項工作前是個安分守己的燈塔看門人,沒日沒夜風中雨裏的觀察,錘煉造就了一雙伶俐的瞳孔,即使伸手不見五指的黑夜,也能清晰地辨認前路,很符合送信人的要求。

    有的時候我就在想,不知道萊昂納多從哪裏淘換來這些其貌不揚的普通人,然後依據每個人的專長變廢為寶,將他們安在合適的位置,組合成一部高效運轉的機器。

    扯開羊皮紙上的漆封,邊緣用紅色的墨水畫著漂亮的l,這是萊昂納多親筆信的標誌,我耐心的盯著上麵手寫的潦草字母,竭力集中精神想認清它們之間的排列組合。

    萊昂納多知道我識字不多,為方便閱讀特意把每個單詞間留出足夠的距離,同時盡量使用簡單常見的語言來描述要說的事情,可遺憾的是,我絞盡腦汁才大體搞清楚信中所表達的主要內容!

    西線不穩!!!

    西線指的是盤踞在巴黎的法蘭西國王羅貝爾,據信他正在籌劃針對德意誌帝國尤其是奈梅亨的襲擊。

    這次盧森堡伯爵的叛亂,很大程度上背後都有這隻小狐狸煽動的影子,帝國內戰有利於他重新奪回洛林的控製權。

    東西法蘭克王國幾代之間,在洛林的恩恩怨怨延續至今,哪怕各自王座上坐著的不再是加洛林的正統,對於土地和財富的渴求,卻仍然像傳染病一樣父子相承。

    西法蘭克人始終咽不下失去洛林的這口惡氣,奧托大帝的時代他們沒機會,忍了!

    奧托二世時代的爭奪他們輸了,也忍了!

    奧托三世的時代他們不僅沒奪回洛林,連對梵蒂岡的影響也丟了,再次忍了!

    現在的亨利皇帝焦頭爛額,西法蘭克人覺得機會來了,是時候清算總賬了!

    羅貝爾二世密謀攻擊奈梅亨的情報,來源於隱藏在巴黎間諜的判斷,他們現最近一段時間宮廷信使頻繁出入,同王室關係密切的幾位北方領主也借著各種理由入京朝覲,甚至連關係一向很僵的阿基坦伯爵都派來密使。

    宮廷裏正傳國王準備接受裏爾伯爵的邀請,赴其領地巡狩的消息,如若傳言屬實,這完全能夠被視為瞞天過海調兵遣將的信號,所以萊昂納多認為事態緊急,國中應早作打算。

    “你們也要來攙和這攤渾水嗎?”

    我讀著最後幾句話,自言自語道:“中間隔著弗蘭德,我的好嶽父博杜安,恐怕不會那麽輕易放自己的國王過去吧……”信紙卷到最後一行,幾個不起眼的單詞拚湊出重要的信息。

    “博杜安伯爵的情人產下男嬰,目前已被送入根特的城堡小心保護起來,嶽父大人挺生猛啊,老槍亂射竟然命中靶心,不得了。”

    本來還半開玩笑的我,突然意識到一個不易察覺的關鍵節點:“是男孩嗎?”

    我的嶽父,弗蘭德伯爵博杜安私生兒子的爆炸性新聞,究竟會造成怎樣的影響,恐怕一時半會很難說清楚,但我唯一可以肯定的是,美髯公心裏絕對希望讓自己的兒子繼承家業,哪怕他的做法會遭到所有人的反對。

    通過萊昂納多某些不足為外人道的小動作,奈梅亨利用或直接或間接的意外,搞掉了瑟琳娜的兩個哥哥,也就是說,假設年老的博杜安伯爵再無法生育,瑟琳娜將成為他唯一的繼承人,而作為他的女婿,我能從自己妻子那裏獲得對弗蘭德的直接統治權,因為無論奈梅亨還是弗蘭德,兩片領地的最終繼承人,必然且隻能是我和瑟琳娜的兒子,博杜安伯爵的外孫,小馬丁-史塔克-莫裏尼-霍夫曼。

    “老家夥是憋著勁肥水不流外人田,說到底即使瑟琳娜是他的掌上明珠,也不願意把自己的家業傳給我,嗬嗬!”

    我悶聲冷笑著,慢慢的將羊皮紙搓成一綹,然後湊近燭台火焰,眼睜睜的看著它逐漸泛黑卷邊,被橘色的灼芒****化為灰燼:

    “可惜這件事不是他想怎樣便能怎樣的……”

    私生子的地位在等級森嚴的中世紀,甚至不如毫無血緣關係的養子,雖然曆史上不乏私生子擊敗所有的嫡親兒子,走上前台逆襲成功的案例,不過這種勵誌的典型如九牛一毛少之又少,尤其在梵蒂岡作為整個歐洲至高宗教聖域的地位確定下來以後,明顯帶有墮落色彩的私生子,連同其他床幃間的秘事都被斥為異端,堅決不允許堂而皇之的出現在太陽之下。

    “肉體的纏綿是魔鬼的誘惑,亞當和夏娃便因此被逐出伊甸園,造成我們無邊的原罪。”

    每每教堂彌撒時,道貌岸然的神父總義正言辭的教育我們,這些容易墮入撒旦歪門邪道的羔羊,嚴肅的模樣差點讓人對他的虔誠信以為真,但滑稽可笑的真相是,包養情婦是神職人員間公開的秘密,私生子偷偷隱藏在聖潔的教堂穹窿下,如果拋開耐不住寂寞的年輕教士的相互安慰,私生子果然醜惡十足!

    我拍掉手上的清灰,隔壁傳來人聲鼎沸的喧嘩,也影響不了高計算的大腦,博杜安大人先得在自己的封臣中取得支持,否則貿然將一個私生子立為繼承人,必然遭到他們的反對。

    這些古板的貴族可是相當重視名譽和尊嚴的,奉私生子為君,對他們來說無異於人格上的羞辱和踐踏,藉此情況封臣可以舉兵討伐封君,而不受教會和世俗的譴責,破壞力極強的內戰難以避免,就算老伯爵長袖善舞把封臣們哄得高高興興,全票承認這個私生子當新老大,教廷也絕不會承認身份敏感的繼承人。

    那麽從法理上來說,他的繼承權便是非法的,人人可得而誅之,退一萬步講,哪怕教廷沒皮沒臉的保持沉默,作為合法繼承人的奈梅亨怎肯袖手旁觀?

    再說等我順利拿下梵蒂岡,他還有機會買通教廷認可自己的私生子嗎?

    到時候受譴責是小,革除教籍可抓瞎了!

    想到這,我覺得聰明如萊昂納多,定然比自己考慮得更周到,用不著跟著胡亂操心。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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