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五十九章:出征彌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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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送走去而複返的蒂莫西神父已經是清晨,他把頭上的兜帽裹了又裹,嚴嚴實實的蓋住麵頰,隻露出眼窩細細的一條縫,做賊心虛的神父不希望被城堡裏早起的人辨認出自己的身份,若是通過某些愛嚼舌頭的爛嘴,傳到亞瑟和傑羅姆耳朵裏,他的位置便岌岌可危了,至少到目前,蒂莫西還願意同夥伴站在一邊。

    我使勁揉揉因為熬夜而變得幹澀難受的眼睛,費力擠半天也沒能弄出一丁點淚水,來滋潤如旱田般幹涸的瞳孔,侍從利索的收拾桌上的狼藉杯盤,撤下快燃盡的蠟燭,後廚胖女仆粗魯的在走廊裏破口大罵偷溜進廚房偷食物的下流胚子,要是真弄丟了我早上吃的麵包和血腸分量的食物,她恐怕會讓自己膀大腰圓的廚師丈夫揍得半死,所以一口咬定房裏遭了賊,扯開嗓子嚷嚷起來。

    “大人,要不要……”胖女仆罵得越來越難聽,侍從端著盤子尷尬的站在那裏瞅著我詢問道。

    “沒事,讓她發泄發泄吧,等罵完了再派人去告知,那個偷食物的賊是奈梅亨公爵。”

    我笑眯眯地開個玩笑,結果話沒說完便哈欠連天:“我太累了回房睡會,任何事都不能打擾,明白嗎?”

    侍從認真的應下,我推開門,胖女仆難聽的罵聲好像鼓足的氣浪,砰的一下撲麵而來,硬生生頂得頭皮發麻,我微微皺著眉頭,走廊裏負責熄滅火把的侍從趕忙閃到角落裏讓出道路,火芯的青煙嫋嫋彌漫,散出淡淡的焦熏味。

    疲倦的軀體一挨著柔軟的床榻立刻放鬆下來,心裏還沒來得及盤算進軍的策略,精神瞬間脫離掌控,陷入沉沉的睡眠。

    夢裏出現了很多不認識的人和物,還有淩亂的風景和建築,我獨自一人漫無目的的行走在陌生的街市,望著刷成白色的巨大廊柱和身披長袍的外國人,突然覺得無比的落寞。

    我是誰?現在在哪裏?這是腦海中始終盤旋的兩個問題。可惜摩肩接踵的許多人卻每一個能回答出來,羅洛!漢斯!科勒!公牛!還有無所不能的萊昂納多!你們都在哪裏?

    我抱著肩膀孤獨的蹲在路邊,一個親切的聲音由遠及近。然後溫暖的大手如母親般撫摸抽泣的額頭,他說會帶我回家,但交換的條件是放棄自己擁有的一切,包括生命和靈魂。

    “不!”

    我尖叫著從夢靨中驚醒,刺耳的利聲通過牆壁無數次的反射愈發擴大了威勢,重新灌進準備不足的耳廓,再次震蕩著尚未完全蘇醒的大腦,聽到異樣的侍從推門進來,小心翼翼的隻探出半邊身子。

    “沒事,現在什麽時辰了?”

    我揪著襯衣的袖子抹抹脖子上淌下的汗珠,扭臉看看被一整塊厚皮子遮住的窗口邊緣透出微薄的光輝,仿佛鑲上一圈璀璨的銀邊。

    “我究竟睡了多久?”

    “您睡了整整一個上午,前來拜訪的爵爺擠滿大廳,椅子都快不夠坐了,大家都想知道什麽時候能完成出征彌撒,據說底下士兵議論紛紛,如果沒有得到上帝的祝福就貿然開拔恐傷軍心。”

    我從他手裏接過折疊整齊的新洗襯衣,換下身上套著的這個沾滿油膩和汙垢的舊件,邊係邊問:“教堂有人來嗎?”

    “有,暫代主教職位的烏利亞神父在另一個房間等您,不過大部分貴族都看到他的車駕進入城堡,正在相互打聽內情。”

    “嗬嗬,他們一定很想知道,為什麽昨天還堅定不移的聲稱要絕食到底,以反抗奈梅亨暴政的教堂態度突然有一百八十度的大轉彎。”

    看到侍從臉上現出疑惑的神色,我馬上換了話題:“一百八十度隻是個拗口的形容詞,抓緊弄點熱水進來供應洗漱,完後通知廚房準備飯菜,晚上我要留神父用餐……那個,他叫什麽來著?”

    “烏利亞神父,名字的意思是……”對這些花邊了如指掌的侍從剛要繼續說下去便被我喝斷。

    “下去準備你該做的事情吧。”

    我把右腳的裹腳布纏好,拿起靴子費勁的套著:“我先去見烏利亞神父,讓其他人再等等。”

    雖然不知道亞瑟他們回去是怎樣發動自己的力量,說服教堂裏聲勢甚強的反對派,但烏利亞神父的到來無疑釋放和解的信號,同時也打消眾人心中的顧慮。

    這位身材發福變形的中年男人,托著下垂的啤酒肚等在大廳旁邊的會客室,手中握著代表采邑主教權威的十字權杖,兩隻眼睛從臉蛋厚厚的肥肉裏好不容易擠出來,可見虔誠的神父大人平日的時間除了鑽研經文,便都獻給琢磨食物的味道了。

    他比我想象中的要更好說話,既沒有虛張聲勢的唱高調拉譴責,又沒有不卑不亢的拿捏姿態,完全笑嗬嗬平易近人的交談,仿佛他們同奈梅亨之間壓根沒啥你死我活的矛盾似的,絕食抗議什麽的全是活躍生活情趣的邊角料。

    烏利亞神父優雅的氣質,徹底征服了抱著舌戰一場而來的我,兩人從一開始彬彬有禮的寒暄致意到後來,時不時冒出我的朋友,我親愛的大人等等,親密的昵稱,不了解情況的還以為我倆之間曾經有過深厚的交情,他滿口答應將親自主持奈梅亨的出征彌撒。

    “教會必將拿出最高規格的水準承辦一應事宜。”烏利亞神父捏著鍍金的十字權杖,信誓旦旦的保證道。

    8月12日,聖勞倫斯節後第三天,出征彌撒的消息之前便傳遞下去,所以在這天早上,貴族和士兵們都穿上最華麗和幹淨的衣服以盛裝出席。

    康斯坦茨的教堂裏可沒有那麽大的地方容納所有人禮拜,隻能讓有爵位的貴族和高階騎士進入,剩下的普通騎士、步兵、征召農兵以及慕名而來的城中百姓,不得不密密麻麻的站在教堂外的廣場上,等待儀式結束後領取聖體,接受上帝的賜福。

    烏利亞作為暫攝主教權的全權神父主持儀式,就像許諾的那樣,整個教堂傾盡所有的辦好這次彌撒。

    他身著紅色的祭服,配上刺繡精美的綬帶,再在長袍外穿上同色的祭祀披肩,胸前的位置也繡著象征祭獻的十字聖號,然後頂著鑲滿珠寶的聖冠,手握主教權杖,右手無名指戴著權戒。

    顫巍巍地由兩位小教士攙扶著走到主禮台中央的十字架前,執事神父穿著表示潔淨的白色長袍,比主祭神父略窄的綬帶配於左肩直垂向右邊腋下,手捧各種聖事器具依照自責不同分別站位,輔祭的神父穿著小號的白色長袍,係著精致的腰帶左右侍立,照看盛滿發酵餅和葡萄酒的籃子。

    幾個拿著樂器鼓搗調子的教士整齊的停止演奏,全場貴族虔誠的起立,烏利亞神父望著虛空畫了個十字大聲宣號:

    “因聖父、聖子、及聖靈的名義!”

    “阿門!”眾人集體回應。

    神父接著禱告:“願天父的慈愛,基督的聖寵,聖靈的恩賜與你們同在!”

    “也與您的心靈同在!”

    “願天父和基督,賜給你們恩寵及平安!”

    “也賜予您!”

    “願主與你們同在!”

    “也與您的心靈同在!”

    ……………………………………

    冗長的儀式搞得人昏昏欲睡,但處於主位的我卻不能打瞌睡,必須瞪大眼睛嚴謹的跟隨儀式的流程,全場多少雙眼睛盯著公爵大人的一舉一動呢,不過我閑不住的念頭早就神遊天外去了。

    侍從在聖祭禮儀中貢上奈梅亨祈求天主庇佑旗開得勝的奉獻,看到滿目珠光寶氣的烏利亞神父樂得眼睛都快陷進肥肉裏,我鄙夷的心裏想道:

    “切。什麽潛心修道的侍聖之人,無非巧立名目裝神棍斂財而已,戴個那麽沉的寶貝帽子,也不怕閃壞了脖子,落下半身不遂的終身殘疾。”

    儀式進行到最重要的部分領取聖體,被感染的眾人紛紛熱淚盈眶的激動不已,烏利亞很滿意這種萬眾矚目的狀態,語氣愈發居高臨下的強勢:

    “我們既遵從救主的訓示,又承受他的教導,才敢說我們的天父,願您的名受顯揚,願您的國來臨,願您的旨意奉行在人間,如同在天上,祈求您今天賞給我們日用的食糧,祈求您寬恕我們的罪過,如同我們寬恕別人一樣,祈求您大發慈悲,保佑我們脫免罪惡,並在一切困擾中獲得平安,使我們虔誠期待永生的幸福,和救主耶穌的降臨……”

    “一切榮耀歸於上帝!”我眼睜睜地看著身邊的貴族一個個哭成淚人,哽咽著發自肺腑的祈禱。

    “願我們的主耶穌基督聖體聖血的攙合,使我們領受的人,獲得永生。”烏利亞神父終於叨叨完所有拗口的聖辭,輔祭的神父衝這邊使著眼色,我才反應過來該自己頭一個上前領取聖體。

    “主耶穌基督,永生天主之子,您遵照天父的旨意,在聖靈合作下,藉您的死亡,使世界獲得生命;因您的聖體聖血,救俗脫免一切罪惡和災禍,使我常遵誡命,永不離開您。請跪下,迷途的孩子。”

    烏利亞惺惺作態的從輔祭神父端著的籃子裏掰下一塊麥餅,將蘸了葡萄酒的手指在我額頭輕輕劃過。

    “基督聖體聖血。”

    “主,我當不起您到我的心裏來,隻要您說一句話,我的靈魂就會得到寬恕。”

    我低頭恭受神父的祝福,吃掉幹澀的麥餅:“阿門!”

    領完聖體的我退回到自己的位置,目送著一個個感激涕零的貴族魚貫而出,籃子裏準備的麥餅很快告罄,另一位輔祭神父立即捧著自己懷裏的籃子補上去,再普通不過的麥餅此刻卻擁有了神奇的魔力,賦予每個信徒必勝的信念。

    我微笑著同忙活的烏利亞神父對視,後者繼續嚴肅的為眾人喂食,亞瑟作為執事神父站在角落裏,正目不轉睛的盯住主教權杖出神,那種發自肺腑的渴望,絕對赤裸裸的流露……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