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六十三章:重重包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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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羅洛拽住戰馬的轡頭,讓這匹躁動的馭獸停住。

    我踩住馬鐙輕鬆跳下,濺起的泥水迸得很高,落在肮髒的手背上竟然顯不出它本來的顏色,幾名親信騎士聚攏過來,他們都在關注談判的結果。

    我隨意的把手背在褲子上抹了抹,簡簡單單的回答:“很遺憾沒有帶來和平,上帝的勇士們,準備戰鬥吧!”

    “萬歲!”

    “為了上帝!”

    “前進,奈梅亨!”

    聽到最終結果的騎士們出震耳欲聾的歡呼,天生嗜血好戰的他們壓根不想費勁巴力的和談,揮舞長劍砍殺敵人是這幫戰爭機與生俱來的本能。

    我歪著腦袋瞅瞅半空的太陽:“在敵人動第一輪進攻之前,咱們還有充足的時間調動兵馬,侍從,吹響號角!”

    “讓我出去踩碎他們,大人!”

    一個騎士摩拳擦掌的吼叫著,配上他魁梧的身材正好相得益彰:“我早就憋得不耐煩了,長劍再不找兩顆人頭試試鋒芒估計就得鏽得拔不出,多叫人笑話。”

    “哈哈!你真是急性子的餓狼!”

    我拍拍對方的肩膀開著玩笑,逗得其他人也跟著笑起來:“不過恐怕我不能按照你的想法排兵布陣,敵人的數量比我們多,而且又占著本土作戰的優勢,這才剛剛下完雨不利戰馬奔馳,天時地利人和均不在奈梅亨一邊,為今之計,固守堅城乃上上之策。”

    魁梧的騎士聽我這麽一說,馬上激動地反駁道:“城外的那群烏合之眾您還擔心打不過?對自己人也太沒信心了吧!給我一百名騎士就能殺個來回,大人,不要錯過一擊製勝的機會啊!”

    “一擊製勝?是鋌而走險吧?”

    我輕輕哼了一聲,騎士聞聽臉色變得有些不自然,周圍的人也瞬間安靜下來,隻有侍從們跑來跑去準備馬鞍的腳步傳入耳廓,我淩厲的目光依次掃過每個人表情各異的臉孔,一字一頓認真的說道:

    “輕敵是戰場上最大的忌諱,不顧實際情況,盲目自大的貿然出擊,這不是勇敢而是自殺!懂嗎?曾經的我因為過分自信吃過許多苦頭,這些挫折令我明白,為將者的一言一行、一舉一動,甚至一個細微的念頭都會左右戰局的展,決定無數人的生命,魯莽的自殺不僅僅賠掉自己的性命。更是拉著信任自己的戰友一起送死!”

    騎士們都噤若寒蟬的聽我說教,他們知道公爵大人很少脾氣,但憤怒時的爆力非常,任何人都沒辦法麵對,所以全都老老實實地站在那恭順垂頭,羅洛小心的湊過來附耳提醒:“大人,士兵們全上了城頭。”

    “將所有箭矢集中,預備頂不住攻勢的時候用,巴塞爾山民在幹嘛?讓他們都上去,這幫泥腿子可是守城的主力!”

    羅洛偷眼瞄下站得筆直的騎士,小聲詢問:“讓農民承擔騎士的任務嗎?他們壓根沒上過戰場,弓箭使得也不怎麽樣,拿什麽守城?”

    “給他們多備些碎石子,那玩意漫山遍野都是。”

    我擺擺手示意騎士們各就各位,扯著鎖子甲的連衣帽扣在腦袋上,頭盔那個鐵疙瘩又冰又硬,總扣著還影響視野和呼吸,倒不如相對柔軟的鎖環帽舒服。

    迷迷糊糊的巴塞爾山民被趕著來到城牆邊,看到連平日高高在上的騎士老爺都給自己讓路,頓時使得他們暗暗挺直腰板,隨後每個人都領到配的碎石子,羅洛很會省事,直接命令士兵把城中用來墊路的鵝卵石收拾收拾,打包運抵攻擊位置,圓滾滾亂石相當適合投索拋射。

    偽王阿杜因的軍陣傳來陣陣低沉的號角,兩麵作為前導的大旗分向左右,攻擊第一梯隊的士兵,排著鬆散的長蛇陣緩緩推進。

    阿杜因畢竟是個不為主流所承認的僭越者和叛亂者,再加上意大利特殊的社會構成,所以很少有騎士加入,不得不大量征召山區廉價的長槍兵和弓箭手補充軍隊,這也是我最為忌憚的地方。

    長槍箭矢相互配合的陣勢,可以在衝鋒中不斷的消耗奈梅亨騎士,極大地削弱排山倒海的衝擊力,自古以來,長槍都是克製騎兵的頭號利器。

    “該來的總要來,就是不知道這堆木頭能不能抵得住敵人的輪番進攻。”

    我用力捶了捶頂端削尖的圓木自言自語:“這濕漉漉的火攻倒是不怕。”

    重兵在握的阿杜因顯然沒把科利科低矮的木頭城牆放在眼裏,他第一輪便壓上幾乎半數的士兵,連起碼的試探火力都沒經過,直接扛著盾牌黑壓壓的狂奔而來。

    泥濘的地麵路滑坑多,經常有人不小心跌倒出吃痛的哀嚎,從我的方向望過去,高高矮矮立撲的場麵實在既搞笑又壯觀。

    “這時候放我們衝出去照樣能打得叛軍滿地找牙。”魁梧的騎士仍舊不死心的嘀咕著。

    我微側著身子掃他一眼,突然萌生新的念頭:“你的勇敢和堅持令人感動,羅澤騎士,既然如此我便準許出擊。這樣吧,你去召集一百名誌願騎士,順著後城靠近山坡的小路插到敵人側翼,抓住兩個進攻波次銜接的空當動突襲,我會率軍在正麵接應,但有一點要求,你們不能騎馬,那樣目標太過顯眼,容易暴露行蹤。”

    “上帝為證,我們必然不辱使命!”

    來自弗裏斯蘭的羅澤騎士右手握拳狠狠地敲著自己的胸口:“上帝保佑奈梅亨!”

    “上帝也保佑他虔誠的戰士!”我被他威武凜然的氣勢感染,學著騎士間常見的兄弟之禮手臂勾手臂勉勵道。

    早憋著勁的騎士一聽說有機會出去殺個痛快,紛紛爭先恐後的加入,躲在城牆後麵靠一群沒上過戰場的農民保護,已經讓他們覺得身份受挫,如果再背上畏敵怯戰的黑鍋,以後那哪還好意思自稱上帝的戰士?

    羅澤挑剔的選出一百名相對優秀的騎士,雖然不許騎馬也不能帶侍從讓大家都有些微詞,但總比那些沒機會證明自己,不得不繼續看著泥腿子們興衝衝扛槍作戰的同伴強。

    在眾人豔羨的熱切目光中,羅澤領著騎士們像凱旋的英雄一樣步行出城,沿著崎嶇泥濘的山路隱沒在茂盛的橄欖林裏。

    “他們的火氣太大了,仿佛燒著尾巴的公牛,全都卯足了勁無處泄。”羅洛擔心的說道。

    “我認為他們更像暴雨來臨時堤壩後麵迅猛上漲的洪水,一旦找到突破口必將排山倒海傾瀉而出,消滅前進路上的任何阻礙。”

    我不以為然的聳聳肩膀:“某些特殊的情況下,激將法比封官賞錢的許諾管用得多……”

    正麵進攻的敵人逐漸加快度,進入最後一段距離的衝刺,巴塞爾山民將投索繃得筆直,緊張的盯著潮水般湧來的叛軍,幾個膽小鬼甚至嚇得腿軟站不穩,毫不誇張地說,自打出生的那天起,他們別說沒見識過那麽多人一起衝鋒,就連一百隻羊撒歡奔跑的場麵都未曾經曆,勉強維持站立姿勢實屬不易。

    “該死的,我當初究竟怎麽想的非要把這幫農民擺在前線?”

    我哭喪著臉目睹巴塞爾人顫顫巍巍扶牆的衰樣,懊惱起先的決定太多主觀,羅洛有心的安排射術嫻熟的奈梅亨內府騎士登上城頭,穿插排列在山民中間,算是加強遠程攻擊的力量。

    一個身材瘦削的巴塞爾山民,套上卵石緩緩揮動投索,沉穩的目測著投射距離,在他的帶動下不少山民也揮舞投索準備就緒,索條攪動空氣出規則的摩擦聲,往轉反複竟匯成類似螺旋槳翼的整齊轟鳴,無論視覺聽覺給人的感受都蔚為震撼。

    “嗖!”

    他用力一甩卵石脫套而出,精確命中衝在最前麵張牙舞爪吼叫著的長槍兵,後者被慣性猛地向後帶倒,沒有頭盔保護的額上血流淙淙,三時兩晌之內很難恢複作戰能力。

    說時遲那時快,片刻間數不清的飛石命中目標,也怪敵人的隊列過於緊密,幾乎彈無虛,慘叫此起彼伏,立刻橫七豎八的栽倒一群。

    見到攻擊起作用的巴塞爾人來了精神,愈賣力的甩著投索,比平時打獵都要起勁,冷眼等著看笑話的騎士也傻了,他們沒想到土包子打鳥的玩具,還能爆出如此巨大的威力,一個個驚得下巴殼掉在腳麵上,僵著臉分不清是哭是笑,我暗暗拍著胸脯長舒口氣,慶幸自己的選擇有驚無險。

    “該弓箭手動動了。”

    我側身對羅洛吩咐:“命令弓箭手仰角拋射,直接把來不及起身的敵人釘死在地上,赤裸裸的活靶子擺在跟前,大家盡情享受殺戮的樂趣吧!”

    說完這句鼓動性極強的話,我眼見騎士們眼中冉冉升起渴望鮮血的異樣神采,他們胸中囚禁惡魔的籠子被砸得稀爛,手握三叉戟的紅色惡靈陰笑著操縱小宇宙燃燒的軀殼,投入血光飛濺的屠殺之中。

    我想那些聽到天際響徹箭矢破空而來呼嘯聲的敵人一定麵如死灰,以為自己聽見的是來自地獄的死神召喚,那聲音淒厲決絕,仿佛氣流在被撕破時痛苦的哀嚎,等到箭矢鋒利的金屬尖端鑽入皮肉直攪得一塌糊塗,神經末梢才反饋回難以忍受的痛感,可惜為時已晚,生命的跡象隨著流淌的鮮血點點滴滴的消逝,滲透彌散進肮髒的泥水,如同聖經裏講述的那樣歸入大地母親的懷抱。

    “不要停!持續攻擊!”

    羅洛鬥誌昂揚的模樣像個真正的騎士,事實上人們早就把他當做未獲封號的準騎士,能夠陪在奈梅亨公爵大人身邊出生入死,這是多少人渴望已久的榮耀,而騎士的虛名與之比較多少有些相形見絀了。

    來自奈梅亨本土的騎士嫻熟的搭弓上弦,整套動作一氣嗬成的毫不拖泥帶水,仿佛流水線上擰螺絲的鉗工,千百次的反複操作讓他們對準備,射的流程早練就如臂使指般的順遂,每次胳膊的力起伏全是收割生命的前奏,騎士們甚至不用刻意的觀察目標的傷亡狀況,拋射帶來的巨大引力和慣性,能將地麵上任何活動的物體牢牢釘入泥土,無論對方身著考究的威尼斯鎖子甲,或者從東羅馬城市淘來的敘利亞紮甲,都難以抵擋人類智慧和自然力量帶來的雙重打擊。

    第一波進攻的叛軍,丟下滿地狼藉的屍體和扭曲哀嚎的傷兵,好像日落退潮的海浪,層疊的漸次退去,雨後科莫湖上的濕鹹味道,被山巔湧起的氣流壓迫著衝掉戰場濃重的血腥,瀕死的敵人背著滿身箭矢,如同掙紮在火山灰裏的劍龍,徒勞攪拌肮髒的泥水,卻仍舊難免絕滅的報應。

    “停止射擊!”

    羅洛的命令被幾個傳令兵送達城牆的各個角落,騎士們收起拉滿的弓箭,一邊氣喘籲籲的調整呼吸,一邊欣賞自己奮力勞動的傑作。

    他們不間斷的射擊幾乎耗光身邊的囤積的存貨,而對方則為決策的魯莽付出慘痛的代價,沒有配合著盾牌和重步兵的交替推進,隻能用人數來填補攻守勢的不對等。

    “要是你跟我說箭矢不夠了,我對上帝誓一定會把你的腦袋擰下來!”

    看著愁眉苦臉奔向自己的羅洛,我心底大叫不妙,他可是泰山崩於前而麵不改色的淡定主,臉上都掛不住的淒慘愁雲至少說明情況糟糕,恐怕到了傷筋動骨的地步。

    “這才堪堪第一波進攻,千萬別關鍵時刻掉鏈子。”

    羅洛抹了把胡尖上掛著的水珠,小心翼翼的回答:“壞消息是城中儲備的羽箭確實不多了,好消息是存貨足夠我們再撐過兩輪上次那樣的攻擊,必須及早改變策略,大人,否則我們不得不硬碰硬的同敵人拚消耗了。”

    我沉默著背手踱步,靜聽城頭騎士們緊張備戰的喧嘩,一朵烏雲又從白雪皚皚的山巔露頭,悄悄地往日頭的方向挪,似乎剛剛彌散的疾風驟雨有再接再厲的跡象。

    但天不遂人願,方有些勢頭的雲層,遇上山穀中的對流風,瞬間服服帖帖的消失於無形,寄希望於老天幫忙的念頭看起來行不通。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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