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零五章:怒海爭鋒(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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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魚威風凜凜的抓著桅杆,像一隻靈活的猴子,三兩下就爬到頂端:
“拿起武器,準備戰鬥,都給我興奮起來小夥子們,有人自不量力的來送死了,咱們可得好好招待招待這幫遠道而來的客人!”
隨著他的命令,水手們紛紛舉起掛在船舷兩側的盾牌,弩炮手和弓箭兵也各就各位,仿佛一顆顆條件反射的細胞,迅速讓戰艦這副軀殼蓄滿能量,執行力絕對不比訓練有素的騎士差。
“還有1200碼!”
三百碼對於快速飛馳的戰艦根本算不得事,幾乎轉瞬即逝,這距離要是放在陸地,即使騎手是輕裝上陣,最快也得幾息之間。
“沒關係,咱們處在上風,他們的劃槳手再這麽追遲早累死。”
章魚滿不在乎的嘟囔著:“小夥子們,降下前帆,扯起後舷的三角帆,左舷停止劃槳!咱們從島的另一麵突過去!”
鼓滿風的前帆馬上被收起,左舷的劃槳像翅膀一樣抬著,不停往下淌水,舵手沉著的操縱舵杆,戰艦在海裏直直的打個急轉彎,掀雪白的浪花,仿佛一支離弦的箭,直朝島嶼飛也似的衝去。
“哈哈,一群蠢貨,你們那破船怎麽可能追上帝國海軍最優秀的戰艦!”
章魚的嘲笑引來水手們的齊聲附和,他們瘋狂的敲擊盾牌,發出震耳欲聾的怒吼:
“羅馬萬歲!”
“羅馬萬歲!”
歡呼聲中再次傳來瞭望手聲嘶力竭的呐喊:“前方!前方又出現兩艘敵艦,他們擋住了我們的去路!”
“什麽!”
章魚急火火的蕩著纜繩跳到船舷上:“想不到這裏還埋伏兩艘,原來是我小看了這幫雜碎,有點意思。”
他伸出拇指比量著雙方的間距,計算弩炮的射程:“升起前帆。弩炮準備!”
“你想幹什麽?”
我好不容易抓住上躥下跳的戰艦司令,剛才還降帆規避,怎麽又改成全速前進了?
“大人,您怎麽還在這裏?”
對於我的出現他感到相當驚訝:“你們兩個快把大人送進船艙,我的甲板上不留沒用的人!”說罷,兩名膀大腰圓的水手就要上來扳我的肩膀,被我掙紮著脫開。
“我要留在這!我不是無用之人!”
“該死的,隨便吧,到時候真打起來可沒人有心思關照您,告訴我騎士,你會憋氣嗎?”他懷疑的衝我挑著眉毛。
我心虛的咽口吐沫,倔強反駁道:“你隻要告訴我為什麽要升帆就行。”
章魚沒好氣的哼了聲:“在這艘戰艦上誰都不能質疑我的命令,騎士,這是大海,不是陸地,爵位和武力派不上用場!”
他估麽著弩炮已經準備完畢,快步登上前舷的船樓,遠遠飄來一句話:“看在你第一次上船的份上,騎士,來,我告訴你怎樣在海上打仗!我要利用風向從兩艘敵艦中間穿過,順勢將其中一艘打成篩子!然後……嘿嘿,他們誰也來不及調頭,隻能眼睜睜地看著我走遠!”
平靜的海麵因為三艘爭渡的戰艦而變得凶險非常,連海鷗都避回巢穴,再不敢自由飛舞盤旋,我靠著船舷不停地打哆嗦,沒錯,在太陽底下打哆嗦,濕透的衣服緊貼在身上,帶來發自心底的寒冷。
“五百碼!”
“弓箭手!”
章魚不知什麽時候又跑到桅杆上:“瞄準右舷的敵艦,給我狠狠地壓製!”
十幾名弓箭手集中到右舷,在隊長統一的指令下彎弓搭箭,整套動作一氣嗬成。
“放!”
弓弦崩響的動靜是我最不愛聽的聲音,因為伴隨它的總是些不太美好的回憶,我捂著耳朵,眼看密密麻麻的箭雨飛向那艘綠旗飄揚的海盜船。
“再放!再放!不要停!”
章魚搖著手臂,似乎很不滿意火力壓製的效果:“一半掉進水裏了,笨蛋,都沒長眼睛嗎!”
被罵得狗血噴頭的弓箭手並未受到影響,估計他們早已習慣司令官暴躁的脾氣,繼續有條不紊的發射。
“後方出現敵艦!”
瞭望手總是不讓我剛剛放下的小心髒舒坦多久:“是那艘德羅蒙,它來了!”
“還不賴嘛……”
章魚像個在表演空中飛人的雜技演員,從前桅直接跳到後桅,嘴裏嘖嘖讚歎著,分不清是沒甩開敵人的憤怒還是得知對手沒那麽水的欣慰,他刺溜一下抱著桅杆滑到甲板上,邊跺腳邊破口大罵:
“劃槳的那群狗娘養的是不是皮癢癢了?竟然敢偷懶!讓他們給我使出吃奶的勁劃!”
指揮官的命令果然奏效,戰艦的速度得到明顯提升,我甚至能看清對麵敵艦上海盜呲牙咧嘴的猙獰表情。
“小夥子們,等我下令再發射!”
章魚確認右舷的海盜船不會對自己構成威脅,這才衝早已準備就緒的弩炮手吆喝道:“隻有一次機會,瞄準他們吃水線以上的劃槳艙,往死裏打!”
德羅蒙船首、船中、船尾的三座船樓裝備著四門弩炮,每門配有三名操作的弩炮手,射程足有四百碼,但威力欠佳,尤其還在顛簸的海麵上,想要一發命中絕非易事。
“發射!”
兩艦即將交錯的瞬間命發矢至,拳頭大小的石彈借助扭力撕破空氣,全部傾瀉在敵艦靠近我方一側的船舷!
你聽過硬塑料在火中燃燒爆裂的聲音嗎?
沒錯,擊中木頭船舷的石彈就發出那樣的轟響,雖然有幾顆直接落到水裏,卻仍有兩顆準確的鑽進劃槳艙,伴著漿手的慘叫迸出無數漫天飛舞的木屑。
“幹得漂亮!”
章魚興奮地鼓掌:“退下後舷三角帆,轉舵撞上去,快呀!”
他等不及舵手慢吞吞的動作,一把推開對方自己擼袖子頂上,憋得臉頰通紅,硬是靠一己之力改變航向,鋒利的撞角折斷敵艦好幾支劃槳,猛地插進水線以下的後艙,輕鬆的仿佛用鋼針穿過柔軟的絲綢。
“收帆收帆,趕緊往後劃!別讓另一艘抄了後路!”
戰艦司令在水手們躍躍欲試想趁機跳幫過去殺個暢快淋漓時,保持著一顆清醒的頭腦,即使處於優勢,仍舊冷靜的縱然全局。
“都滾回來,你們這群嗜血的豺狗,脖子上頂著的腦袋用來裝屎的嗎?弩炮重新裝填,其他人去收拾希臘火,燒死下一個送死的倒黴蛋!”
水手們悻悻退下,從船艙裏扛出手臂粗的銅管,手忙腳亂的往裏灌著某種散發異味的黑色漿糊狀流體。
“那就是傳說中的希臘火嗎?”我剛邁開步子想往前湊湊一探究竟,立刻有人擋住視線。
“法蘭克人,不行!”
兩個肌肉虯結的水手惡狠狠地瞪著我,嘴裏不停吼著僅會的法蘭克語:“走開,不行!”
“還有保護知識產權的意識……”
我想起東羅馬人保守了幾百年希臘火的秘密,心裏也便釋然。
“其實我就想看看傳得神乎其神的希臘火,到底和奈梅亨的破敵利器火油到底有啥區別,小氣!”
漏水的敵艦慢慢傾斜,船上的海盜走投無路不得不跳海逃生,在劃槳手的努力下,我們的戰艦一點點拔出折斷的撞角,終於恢複自由,可是後麵的兩艘海盜船已經一左一右的全速包抄過來,眼瞅著距離越來越近!
“匯報距離!”
章魚趴在船首檢查撞角的受損情況,好在隻是折斷了,並未造成船艙滲水。
“四百碼,正是弩炮的有效射程!”瞭望手的聲音裏全是殺戮的亢奮。
敘利亞人兜頭一盆冷水潑下:“升起滿帆,咱們離開這!搶在敵人堵住退路前衝出去!”
他攀住章魚船首像的一條觸手,探手招呼著:“給我把斧子!”
說完,雙腿靈巧的勾著船舷倒掛下去,動手劈砍斷損的撞角。
隻剩一半的撞角三下五除二就被砍斷,戰艦陡然一滯,仿佛奔跑的人絆在石頭上踉蹌著,馬上又恢複速度,而且貌似比之前更快。
章魚如釋重負的胡亂抹了把臉,悠悠然吩咐水手:“放兩顆石彈,跟護送一路的朋友告別吧……”
章魚確實幹得漂亮,不僅幹淨利落的跳了出海上芭蕾,於萬軍叢中肆意徜徉、予取予求。
事了拂衣去,深藏功與名,也讓我真切的感受到羅馬海軍馳騁地中海的赫赫威風。
“升起風帆,再加把勁!”
章魚又恢複了戰艦司令應有的從容淡定,和剛才戰鬥中上躥下跳的興奮樣判若兩人。
放鬆下來的我捂著不停反胃的肚子,被緊張感控製的神經終於發揮它本該擁有的作用,將身體的種種不適反饋出來,前後不過寥寥時間,腰也酸了、腿也軟了、頭也暈了,距離機能的全麵罷工估計不遠了。
“咱們能擺脫海盜嗎?”
我扶著船舷,一邊像七老八十的老太太似的慢吞吞挪步一邊虛弱的問道。
本來負手迎風的章魚聽出我聲音的不對勁,轉身打量著,眼神裏寫滿玩味的幸災樂禍:“原來騎士也有站不起來的時候啊?”
他故意大聲吃吃的笑著,引得水手們紛紛側目,進而愈發揶揄道:“尊敬的大人問我能不能擺脫海盜?不,我想您問錯人了,應該是海盜還敢不敢追過來,那一群烏合之眾,在帝國海軍麵前連薩拉森漁民都不如,別說七八艘,就算來個十幾艘也不在話下!”
算了,這個人沒法交流……
我偷偷吐著舌頭,幹幹的哼兩聲表示認可他的答案,便準備顫巍巍的回船艙歇息,估計裏麵的人同我現在差不多狀態。
要不整場海戰的過程中,怎麽連個出來露頭看看情況的都沒有。
“我回去看看主教大人。”想到這,懷著心底對自己勇氣的讚賞,我不由得稍稍直起腰。
還記得我以前說過的嗎?上帝是個愛開低俗玩笑的biao子,他不把我玩死絕對不肯善罷甘休,正當我略覺有點底氣腿腳稍稍利索的往船艙挪步時,瞭望手歇斯底裏的吼叫仿佛來自地獄的判決,再次擊碎我的心理防線。
“前方出現敵艦!三艘!迦太基陣線!”
頭綁紅巾的瞭望手是個滿臉橫肉的胖子,喊起來中氣十足,我真懷疑他是怎麽爬到那麽高的桅杆上去的,滿腦子全是母豬上樹的即視感。
“後方敵艦也追上來了!”
“該死!”
章魚惡狠狠的往海裏啐了口吐沫,急匆匆跑到船頭:“他們不可能這麽快追上來的,除非本就是安排好的陷阱,敵人故意把咱們往裏麵引,這裏才是真正的決戰,虧我還傻嗬嗬的當了半天呆子……”
他懊惱的猛砸船舷,堅硬的木質上竟隱隱可見五指形狀的凹陷。
不知從哪來了力氣,也許是人類求生的本能讓我瞬間滿血。
“你說什麽?這是陷阱?什麽是迦太基陣線?”
章魚深吸口氣,緩緩轉過身來,表情又回到那種目空一切的鎮定自若。
“三艘戰艦一前兩後排開,方便在狹窄的海峽地帶捕捉敵船,當年墨西拿的迦太基人,靠著這招幹掉了數不清的羅馬商船。”
他拿手比量著大概的樣子,每個單詞幾乎都是從牙縫裏擠出來的,語氣別提多凶狠了。
“就像幾隻餓狼利用地形圍捕落單的公牛,讓徒有鋒利尖角的公牛處處受製於己毫無還手之力,希臘人更喜歡稱這種戰術為海上狼群,群出群隱、蜂擁而上、活活拖死對手。”
狼群!我不由得打了個冷戰,這名字太熟悉了。
德國人在公海上無限製的潛艇戰,讓這個稱呼成為全世界揮之不去的夢魘,想不到竟發端於此,早在羅馬和迦太基布匿爭霸的年代便產生了。
“那我們怎麽辦?”
章魚難得嚴肅的擰著眉毛,看來情況相當嚴峻,大家都明白雙拳難敵四手的道理,更何況敵艦的數量是我們的十幾倍!
“怎麽辦?”
他露出滿口咬緊的鋼牙:“打不過當然要跑了!”
有些時候逃跑也不是件容易的事情,尤其還得駕駛著這樣一艘艨艟巨艦,在起伏不定的大海上東奔西躲。
水手們停止了調笑,一個個表情定格似的呆立不動,章魚爬上桅杆仔細觀察著敵我位置和風向,所有人的目光集中在他身上,隻有在這個時刻,我才發現傳說中的領導魅力在他身上閃爍光芒。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