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五十七章:絕地反擊(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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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同月亮纏綿整夜的烏雲終於厭倦了情人的懷抱,裹挾著疾風款款離開,漸已西垂的彎月悵惘失落,孤獨播撒銀色的思念,森林和群山跟著鮮活生動起來,這是黑暗勢力在黎明降臨前最後的狂歡。

    我走向休息的戰士,他們望著領袖的眼神帶有無比狂熱的崇拜,我明白維係忠誠的是衷心的信賴,相信無論如何公爵大人都會帶領他們從勝利走向勝利,戰士們賭上身家性命擁護橫跨萬裏我掃蕩頑敵,而我要做的不過是調轉馬頭,收拾那些曾經的手下敗將,輝煌和榮耀屬於奈梅亨一次,便會屬於奈梅亨兩次。

    “奈梅亨的戰士們!”

    我忘情地揮舞雙臂,盡量讓所有能都能感受到澎湃的激情。

    “你們就這樣接受失敗了嗎?馬蒂尼無非是前進路上一塊小小的絆腳石,行走匆忙的人難免走神跌倒,但別忘了,一次跌倒摔不死人!站起來、拍拍灰塵、踢開討厭的石子,重新踏上征程!路不走,永遠沒有盡頭,摔一跤,才會記住疼痛的滋味!我忠誠的戰士,你們害怕繼續啟程了嗎?”

    結果是顯而易見的,鏗鏘有力的齊聲呐喊振聾發聵,溜掉的士氣又回來了,所謂士不可奪其氣,軍不可失其心,當大家精誠團結、千萬心如一心,必當勢如破竹、所向披靡!

    我從沒如此大搖大擺的進過一座敵方城池,當戰士們風風火火的趕到馬蒂尼,這座山嶺小城便衝我們敞開大門。

    “你們的能力既然這麽強,何苦以前還要我們費勁巴力的打仗?”我苦笑著衝代號四攤開手抱怨。

    “馬蒂尼是座小城,有抵抗能力的男人用不上兩隻手就數得清,當然手到擒來。”

    她冷冷的打消我想偷懶的念頭,快步走向自己的手下耳語些什麽,得到回答後又回來說道:“敵人太大意了,個個喝得爛醉如泥,我的人抓他們都沒怎麽費工夫,除了那個萊芒男爵借著酒勁掙紮兩下搞得場麵大亂,其他一切順利。”

    代號四指了指廣場對麵依舊燈火通明的領主大廳:“他們全捆在那等候發落,大人。”

    說好的混戰呢?我翻個白眼,先吩咐戰士們接管城市布置警戒,自己則慢悠悠的踱到石砌的屋子前,硬著頭皮頂住衝天刺鼻的酒臭,咬牙走進大廳。

    進到裏麵,濃重的味道更熏得人睜不開眼睛,十幾個人被捆得結實丟在角落,滿地基本找不到打鬥的痕跡,倒是桌麵的杯盤狼藉和惡心的嘔吐物赫然入目,幾個赤膊的壯漢身上青一塊紫一塊,想必宴會上玩過角力的遊戲。

    我逐一掃過垂頭喪氣的俘虜,目光停駐於某人:“給他鬆綁,這是自己人,奈梅亨的太陽花騎士,赫克萊特的歐文。”

    後者倍感屈辱的別過腦袋,明顯憋了一肚子怨氣,讓自己人捆個四腳朝天確實挺難堪的。

    “如果沒猜錯的話,您就是大名鼎鼎的奈梅亨公爵大人吧?”

    遠遠傳來分外刺耳的諷刺,我循聲望去,隻見奧托男爵正麵露譏誚的盯著這邊。

    “真是百聞不如一見,卑劣者的名號果然不同凡響……”

    他的語氣愈發輕佻,代號四擺擺手,一個黑衣人拿起夾棍扣住他反綁的胳膊,立即使其閉上了嘴。

    我沒閑心浪費功夫,轉身吩咐候命的侍從:“征用城中的所有馬匹和馭畜,搜羅倉庫準備補給,給你們半天時間,午時一過立即出發。”

    “公爵大人!”

    奧托啞著嗓子打斷我:“難道您忘了公正才是騎士應該遵守的準則嗎?現在您用卑鄙的手段偷襲了一名男爵的領地並拘押了他,竟不給予對方應得的尊重,神聖教會的誓言在您心中究竟算什麽!”

    聒噪、白癡、一根筋,這種人能活到今天真是奇跡。

    我傷腦筋的撓撓額頭,擺擺手示意侍從先去傳令:“尊重?公正?好,你倒說說看,想要什麽樣的尊重和公正?”

    奧托曲著膝蓋要站起來,手握夾棍的黑衣人使勁把他再次壓回地麵跪下:“雖然您位高權重,但在上帝的見證下,我們都是經過神聖契約洗禮的騎士,所以您與我地位平等,我有站著說話的權力。”

    他斜眼瞟了瞟惡狠狠挾住自己的黑衣人:“這便是奈梅亨公爵大人對待一位騎士的禮節嗎?”

    廢話多的傻瓜比單純的傻瓜更讓人討厭,我無奈的使個眼色,黑衣人鬆開了對奧托的束縛。

    “看來您並非像傳聞中那樣不可救藥。”他站起來,故作輕鬆的活動著被捆得僵硬的筋骨。

    “說正事。”

    我微微表現的有點不耐煩,實際心裏想反正閑著也是閑著,看看對方能作出什麽幺蛾子也挺好玩的。

    “我請求獲得決鬥的機會並以此挽回名譽,如果輸了,我將承認自己的失敗,同時支付與身份相匹配的贖金。”

    決鬥這個單詞從奧托嘴裏說出來,似乎跟吃飯一樣簡單:“您可以指派一名騎士代您出戰,在上帝和眾人的見證下雙方展開決鬥,為了公平起見,您的人能優先挑選武器。”

    “真是個迷信武力的莽夫啊……”

    我哭笑不得的觀察對方自信滿滿的表情,不知是該讚歎他的勇敢還是嘲笑他的莽撞:“你的要求合情合理,奧托男爵,騎士的榮耀的確不應受到無禮的玷汙。”

    我緩緩抽出長劍,這是響應決鬥的禮節,若是手按劍柄將它平置於兩人之間,則代表應戰方正式接受了挑戰。

    大呼小叫、抽冷氣、所有人的關注,我享受這種萬眾矚目的感覺,仿佛處於舞台中央聚光燈下的明星。

    “恐怕會讓你失望了呢。”

    突然收劍入鞘,我皮笑肉不笑的玩味他由得意到錯愕再到驚懼的臉部變化,好像一隻貪玩的貓咪在逗弄新捕的老鼠。

    “對不起,我拒絕接受決鬥,公正的源意即為遵循本心,我的心告訴我不要為了照顧麵子和虛無的榮耀,而去接受這種毫無勝算的挑戰,那不是義務,更不是勇敢,是愚蠢,對兩條生命都兒戲的愚蠢,我自詡不是個蠢人,所以拒絕。”

    “豈有此理!”

    奧托難以置信的怒吼著,要不是旁邊的黑衣人及時按住他的肩膀,這家夥肯定要一頭撞過來拚個魚死網破。

    “懦夫!膽小鬼!無恥之徒!上帝啊,您竟然拒絕了一位騎士合情合理的要求!”

    憤怒的奧托蠻力似乎挺大的,一個黑衣人控製不了,不得不又招呼過去三個人幫他,埃尼德斯可不管什麽亂七八糟的榮耀和準則,千百年來他們都躲在黑暗中用最陰險的手段維係自身發展,貴族、平民、豬狗,在他們的定義裏,完全沒有差別。

    “梆!”的一聲悶響,奧托吃痛跪倒,操棍的黑衣人一點不含糊,接二連三落下雨點般的敲打。

    “夠了。”

    眼見地上縮成一團的奧托滿臉是血,我趕忙喊停,前者的胸口劇烈起伏,嘴唇一開一合,貌似有話要說。

    “……卑鄙啊。”我湊上去,總算聽清了他在講什麽。

    “嗬嗬嗬,你不是第一個這麽評價我的人,也絕不會是最後一個。”

    我命令黑衣人把奧托翻過來,捏著他的下巴好讓其集中精神記住每句話:“聽著,男爵,隻有勝利者才可以製定規則或者提出要求,所謂公正是相對而言的,失敗者如同砧板上任人宰割的鴨子,騎士準則確實神聖,但它是為童話準備的,請睜開眼睛好好看看周圍,此刻你身處現實,明白嗎?”

    他嗓子裏呼嚕作響,弱弱的吐出口血痰,不偏不倚噴我一臉,然後是輕蔑和放肆的狂笑,我揚手製止正欲動手的黑衣人,輕描淡寫的把血痰蹭掉。

    “你吐我一臉又怎樣?擦擦就幹淨了,逞一時之勇是你們這些武夫粗俗的認知,沒有思想的人,最多算是會說話的工具,而工具,不用了是可以丟到角落的,生鏽了還可以換個新的。”

    他輕笑繼續,不過氣勢卻弱了許多:“誠然,你是名意恩仇,灑脫得很,卻非合格的領主,用假模假式的騎士精神招搖撞騙,一次次挑起無謂的戰爭和決鬥,為了湊足贖金,搞得領地裏民不聊生,這難道不是沒有履行好領主保護領民的責任嗎?凡事都具有兩麵性,做人也一樣,左手慈悲、右手殘忍,一半天使、一半魔鬼,不是口中常常掛著上帝便真正信仰上帝,你不配擁有騎士的寶劍。”

    安靜許久,奧托緩緩開口:“說了那麽多,公爵大人,我知道自己沒活路了,殺了我,請務必答應這最後謙卑的請求,可以嗎?”他眼神複雜,充斥著哀求、頹廢、崩潰以及自怨自艾。

    “殺了你?你倒是一了百了,保全了榮耀,但你還有榮耀可言嗎?”

    我甩開他祈求的雙手,臉色冷峻的站起身,不理會奧托撕心裂肺的呐喊,代號四挑著眼角肅然而立,隨時待命:

    “把他丟到廣場上,任由自己的領民處置吧。”

    “不!”

    我背過身,沒看到奧托是如何被黑衣人拖出去的,耳畔卻回蕩著他歇斯底裏的嘶吼,當一個人明知必死,那份絕望足以熄滅漫目天光。

    “他早該知道自己活不成了,不是嗎?還要拿決鬥來壯膽,好掩蓋死亡帶來的恐懼,在生死麵前,貴族和平民都是平等的,一樣卑微,一樣無能為力。”

    我知道代號四就在身旁,半自言自語半是說給她聽。

    “剛剛得到的線報,諾曼底公爵和科勒順利進入米蘭城,兩個人都受了輕傷,偷襲他們的是艾薩克的人,被趕來救援的諾曼軍隊包圍,全軍覆沒,幾個重傷的也自行了斷了。”

    代號四的聲音清晰入耳,冷靜的好像一架精密運轉的機器,進入埃尼德斯後,她的神經似乎被改造成直來直去的單線反應,無情、無欲、無求。

    “我們來的路上遭遇過一夥,雙方遠遠錯身而過未打照麵,我相信附近肯定埋伏著更多敵人,隻是尚未發現您的行蹤,為安全起見,請抓緊時間即刻出發。”

    代號四眉毛一蹙,眼睛盯著門外的動靜,冷不防來了句:“把他扔在那,沒人敢動呢。”

    “放心,總會有第一個吃螃蟹的人。”

    “螃蟹?”她難得反問一句。

    被棒殺的衛兵旁並排升起另外一具血肉模糊的屍體,麵目猙獰殘破的好像讓野狗啃食過,事實上這家夥也好不到哪去,半張臉缺了皮肉,一隻眼珠恐怖的懸在鼻梁邊,令每一個走過他跟前的人都不忍直視,除了幾隻早早停在遠處等待的烏鴉和圍著木架焦急轉圈的喪家犬。

    我盯著半空中搖搖晃晃的兩具屍體愣神,它們仿佛兩盞太陽下熄滅的宮燈,代表某種黑暗統治的結束。

    衣著破爛的農民扛著領到的武器,那股新鮮的興奮感很快在奈梅亨士兵的嚴厲管束下煙消雲散,他們抱怨著排成七扭八歪的縱隊,浩浩蕩蕩跟上行進中的大部隊。

    “你看,還是會有願意第一個吃螃蟹的人。”我不知道在對誰喃喃述說,腦海裏再次浮現出發前的情景。

    “大人,廣場上圍了好多人,秩序亂得很,我擔心場麵難以控製。”一名士兵急匆匆的跑進來,指著屋外上氣不接下氣的喊著。

    “慌什麽。”

    我翻遍了麵前的酒杯,卻找不到一個幹淨的,隻得悻悻把剩的半壺麥芽酒丟到離自己最遠的地方,聽著傳來的清脆碎裂聲,心底竟變態的感到舒爽。

    “你說外麵已經聚了好多人,是真的嗎?”

    “向上帝發誓,千真萬確,全是馬蒂尼的農民,零星有幾個昨天沒來得及走的小販子,把廣場圍個水泄不通,直勾勾的瞅著奧托男爵在中間氣急敗壞的罵人。”

    他一邊說一邊無意識的搓著手,似乎要抓住虛空中的什麽東西。

    “萬一人群中混著奧托男爵的人,趁亂鬧事怎麽辦?”

    “好啊,由他們鬧,正好來個一網打盡,省得以後再費工夫。”

    我滿不在乎的咧嘴笑著,代號四不用召喚便自動出現在身後侍立待命,我把臉轉向她,擠出賭場裏老油條常見的奸猾表情,跟連著吃了三個莊口一樣,語氣輕佻的調笑。

    “走,給你看看什麽叫第一個吃螃蟹的人。”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