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六十六章:絕地反擊(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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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嘿嘿,主人公是你,我想不信都難。”我會意的笑著,故事聽得津津有味。

    “吃完飯,睡覺也是個問題,姑娘披著身烏突突的獸皮,比我穿得厚多了,她教會我剛才的方法,敲碎灰燼,鋪好自己的獸皮,可身上沒了蓋的,於是……”

    說著說著,一向大大咧咧的歐文紅了臉。

    “噢……”

    我恍然大悟的拖長聲音,促狹的捅捅他,湊近問道:“倆人擠在那麽小的一張獸皮上睡覺,還蓋著那麽那麽小的一件衣服,要是沒有發生什麽,我可就得懷疑你到底是不是個男人了!”

    “這是個秘密。”

    歐文煞有介事的搖搖手指,其實答案盡在不言中,從他躲閃的目光和紅透的臉蛋便可以看出端倪,他們發生了,沒準還相愛了,不過過客終究是過客,該離開的總得離開。

    我往邊上挪了挪:“既然人家清清白白的姑娘都不嫌棄你,我有啥好矯情的,過來吧,湊活湊活,但我不跟你蓋一件衣服啊!”

    騎士被逗笑了,故作扭捏的捧著胸口,明擺著要惡心我:“說真的,你這美其名曰朝聖的旅途……嘖嘖,究竟睡了多少姑娘?不對,還有良家婦女!”

    “朝聖嘛!”

    歐文奇怪的扭著身體,片刻後臭味散發開來,熏得我直翻白眼。

    “既是對心靈的洗禮,也是對肉體的試煉……”

    “你這混蛋!”

    我痛苦的掙紮在臭屁的餘韻中,按著肚子不停幹嘔。

    打打鬧鬧的,時間過得挺快,寒冷仿佛與身體絕緣,每個毛孔都呼著熱騰騰的氣。

    “哪怕待整夜,這樣倒蠻好的。”

    我彎著眼角,湧出藏不住的笑意:

    “歐文那家夥,簡直是個大活寶……”

    “您不知道,在君士坦丁堡的賽馬場,我……”

    歐文興奮地講著他遊曆過程中發生的趣事,接連放了好幾個又臭又響的悶屁,我堵著鼻孔,艱難的靠嘴吐納空氣,耳朵卻豎的倍兒直,一字不落的聽他吹牛。

    君士坦丁堡、賽馬場、羅馬人、異域風情的女郎……

    劇情跌宕起伏的透著狗血!

    “大人!”

    傳令兵匆忙的腳步打斷騎士繪聲繪色述說的豔情鏡頭,我一骨碌爬起來,瞬間恢複到警覺的狀態。

    “慌什麽,慢慢說!”

    “敵人,城堡裏的敵人,有動作,您快去看看!”傳令兵上氣不接下氣的匯報,誇張的搖著胳膊。

    “帶我去。”

    我係好大氅,示意歐文整齊休息的戰士,倘若敵人真的行動,一場大戰在所難免,得早做準備,我們埋伏的山坡視野開闊,幾乎可以俯瞰整座城堡的情況,而此時正如傳令兵所說,城牆內外燈火通明,列成兩行縱隊的敵人從城門裏魚貫而出,遠遠望去隻是一個個緩慢移動的黑色斑點,最先頭的已經進入黑黢黢的密林,長長的隊伍人數不少,況且還沒有停止的跡象。

    “該死,距離太遠了,看不清楚啊……”

    我使勁眯著眼睛,希望能觀察的更仔細些:“斥候呢,沒回來嗎?”

    “您找我,大人?”

    黑色的魔鬼果然名不虛傳,就像寄生在夜幕下的幽靈,擁有隨傳隨到的能力。

    “你瞅瞅那邊。”

    我稍稍努了努嘴:“我需要準確的情報,人數、兵力配置、大致行進方向,你們有掌握嗎?”

    “您看到的,對,那些黑點是構成敵人步兵的主力,從裝束看應該是傭兵,而且不是來自同一個派係,扛長槍的是一夥,拿盾牌的是一夥,裝備亂七八糟的是另一夥。”

    他指點著敵軍如數家珍的娓娓道來,什麽長槍盾牌講得相當詳細,我揉揉眼角,表示對小黑點的分辨率無能為力。

    “等等!是敵人的騎士,二、四、六……整整十二騎人馬,也就是說,城堡裏隻剩下不到三十名騎士和少量步兵……”

    他忽然揚手讓我們噤聲,閃著精光的雙眸倏忽一緊:“沒了……這麽點人,大概三四百左右的樣子,就想追擊我們?”

    “你估計,城堡還剩多少兵力?”

    埃尼德斯口中的這麽點人便達到三四百之多,那敵人的實力豈不,我驚訝的張著嘴,有些後悔瘋狂的作戰計劃。

    “沃韋是個男爵領,小城堡裏裝不下幾個人,敵人除了提前抵達的先鋒,其餘都是護送指揮官的衛隊,騎士為主,步兵由雇傭兵組成,六百來人而已,大部隊仍拖在二十裏外的地方磨蹭。”

    他輕蔑的一笑:“我擔心的不是敵人留下的士兵太多,而是出來送死的人數太少,代號四頭領可在路上給他們準備了很多驚喜。

    敵人的隊伍浩浩蕩蕩鑽進叢林,很快消失的無影無蹤,隻留下滿地淩亂而密集的腳印,連同跋涉的喧囂,一起撕碎在呼嘯的北風中,火炬照亮的城堡像是一座黑夜中指引航船方向的燈塔,堅定又溫暖。

    “放他們走遠些。”

    我瞥了眼歐文急不可耐的模樣:“夜再深些才好動手,難道你忘了奈梅亨的淩晨嗎?”

    因為奈梅亨喜歡偷襲,總在最疲乏陷入深眠的淩晨動手,所以敵人在與我們對陣時,不得不調整休息時間以及加強警衛,並且給天亮前的時段冠上了奈梅亨的淩晨這一酸溜溜的戲稱。

    “就算沒有黑**鬼的幫忙,撥五十個精悍強壯的士兵,我也可以打下沃韋那小小的城堡。”

    歐文不以為然的翻著眼皮,偷襲的手段確實讓他這個受過正統教育的騎士接受困難。

    “城牆才高我兩頭,一個箭步便能輕鬆越過……”

    他比量著頭頂的高度,一副很輕鬆,我都不屑去幹的表情。

    “她又不在,你跟誰置氣呢?”

    我無奈的笑著戳破他的偽裝:“放心,沐浴在陽光和榮耀下的,永遠是你們這些驕傲的騎士。”

    歐文被我說中心事,漲紅著臉不吭聲,騎士是這個時代的主人和明星,戰爭勝負的決定者,就像工廠裏技術熟練的模範工人,習慣了眾星捧月的恭維和輕鬆搞定別人眼中急難險重工作的愜意,突然一日叫機器人占據了崗位。

    這些鐵家夥不僅幹得又快又好,還不用發工資放假,活生生將他們擠下輝煌的前台,那種心理極盛而衰的落差,我成了沒用的廢人的失落感,絕對傷人不淺。

    時間飛快,夜已漸深,我獨自一人站在觀察點,細細品味從渾身上下每根神經傳遞而來的觸感……

    颯颯寒風、幹燥的冷空氣、雪花撞入大地懷抱的斷裂聲,我覺得自己已經化身為巋然不動的雕塑,類似巴西裏約熱內盧科科瓦多山頂的基督像,悲憫仁慈的俯瞰著芸芸碌碌的眾生。

    “那是你的獵物,蘭迪。”

    我神經質的念叨著,不斷提醒和加強胸中漸趨微弱的意誌。

    “那是你渴望的獵物,瘸腿獨狼行將餓死前翻身的唯一希望,去吧!撲倒它、撕碎它、吃掉它,那是天賜的禮物。”

    身體不自主地顫抖著,我分不清是打哆嗦亦或是大戰前緊張的興奮,手指撫摸著長劍冰涼的握柄和護手,金屬特有的粗糙磨得掌心瑟瑟發癢,但我卻清晰地感知到長劍在對主人輕聲訴說:

    “請用鮮血來獻祭我的靈魂,炙熱的、濃烈的、殷紅的血液,一如創造我的烈火和鐵錘無數次激烈的搏擊碰撞!”

    “大人、”

    黑衣埃尼德斯悄無聲息的出現,嗓音機械刺耳。

    “有城裏的消息。”

    他往後讓了讓,扶著凍僵的我走下突出的山崖。

    “敵人的士兵大多在馬廄和倉庫過夜,直接打開城門太冒險了,城裏的夥伴臨時更改計劃,淩晨時分他們將在馬廄放火,利用受驚的戰馬製造混亂,然後趁機奪門放你們進去。”

    “現在……”

    我抬頭望了望天,想估摸大概時辰,卻隻看到滿眼的簌簌飛雪,今天是個雪夜啊,我忘記了。

    “剛過午夜,可以命令士兵做好準備了。”

    黑衣埃尼德斯心領神會的說道:“時間將將來得及。”

    無論潛伏還是休整的戰士,他們身上都蓋著厚厚的積雪,已和周圍的景物融為一體,隨著一聲令下,白色的背景裏立刻現出數不清的黑洞,動作或遲或緩的變化著形狀,慢慢組合為一個個臃腫的人型生物,恍惚間給我一種汽車人集體變形的即視感,點綴著四處不規則分布的地窩,構成記憶中難以忘記的畫麵。

    如何從火炬橘黃色的光芒中分辨出烈焰貪婪的色彩?城牆每隔一段距離便點著火盆,受潮的木柴嗶嗶啵啵的燃燒,間或發出水分蒸騰的呲呲聲,它們微弱的亮光覆蓋著一塊小小的區域,仿佛一顆顆日薄西山的白矮星,又像電網超負荷運作的小城市燈火,閃爍、漸滅,歸往遙不可期的未來。

    似乎傳來一個人歇斯底裏的尖叫,側耳細聽,卻沒了後續,咆哮的夜風裹挾著細碎的雪片,愈發猛烈地織緊嚴密的鐵幕。

    “有動靜嗎?”

    我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推了推旁邊摩拳擦掌的歐文。

    “好像有,也好像沒有。”

    他伸出小指挖了挖耳洞,摳出團什麽髒東西輕輕撣掉:“容我再仔細聽聽……”

    戰馬高亢的嘶鳴,打破尖叫後夜空的沉寂,慢慢的,人喧馬嘶的聲音沸騰起來,黯淡的白矮星獲得聚變的能量,爆發成耀眼的紅巨星,照亮城堡上整片死氣沉沉的天空,不同於篝火溫暖的黃色光芒,慣常毀滅一切的烈焰塗著灼人的紅色,明媚刺眼的吐出舌頭,瘋狂的想要吞噬穹窿。

    火是既給人希望又令人絕望的矛盾體,兼具天使與魔鬼的秉性,仿佛同根共生的連理花,此刻正是魔性占據上風恣肆揮灑的時候。

    火光中間騰繞著嫋嫋霧氣,那是融雪遇到烈焰後無力抵抗的飛升,它們也是模糊的反光鏡,將地麵上奔散逃命的人影折射到半空,上演一幕幕撕心裂肺的悲劇。

    “克克克……”

    牛皮絞索吃勁的澀響,埋伏在城門口的眾人不由自主的隨之繃緊身體,握著武器的手攥了又攥,掌心的虛汗卻越出越多。

    “該死,怎麽這麽慢!”

    我咬著牙,小腿下意識抽搐,恨不得直接撞門:“快啊快啊……”

    像是對我的回答,城門以肉眼可見的速度上升著,漸漸露出能讓人彎腰通過的門洞,院子裏的熱浪猛地衝蕩而出,瞬間融化了我們腳下的積雪。

    “跟我衝!”

    歐文急不可耐的就地側滾翻,其他人一個接一個做出相同的動作。

    “你們封鎖出口,逃出者格殺勿論!”

    城門徹底打開,我在進入前吩咐壓陣的十幾名士兵。

    “一個都不能放走,除非他是個死人,明白嗎?”

    “人在城門在!”十幾個人的吼叫匯成堅定的保證。

    天啊,雖然我想象過城堡失火後的慘狀,卻依然被視野中的場麵震撼到了。

    火!火!火!地上是火!房上是火!天上是火!到處是火!甚至幾個全身讓火焰包裹的焦糊人體火柴一樣爆裂燃燒,他們失魂落魄的顛撞行走,把火種引向更多的地方,火神雀躍著蹲坐在半空,露出依稀可辨的猙獰容顏。

    “堵住門口!”

    不知誰大叫著呼喚夥伴,奈梅亨士兵成群結隊的聚到城堡大門,那裏麵的敵人拚命地往外衝,一個倒下,立刻有更多的前赴後繼,敵我雙方都清楚,城堡是座封閉的棺材,困下去隻有死路一條。

    “啊!”

    這是我方士兵中箭的慘叫,敵人的弩兵爬在窗口,瞄準下方擁堵的人群盡情屠殺,我心疼的注視著,眼睛快要瞪出血來。

    “拆門板,快!”

    馬廄燒得隻剩黑黢黢的框架,厚重的門板歪歪斜斜的吊著,暫時幸免於難,我和聞訊圍過來幫忙的戰士撲滅邊角的星火,將門板舉過頭頂,接力傳送到城堡門前躲避的士兵那裏,有了遮擋的奈梅亨勇士們迅速恢複秩序,發起凶猛的攻勢,阻止敵人搶下台階。

    “撲通!”

    端著臂弩的敵人冷不防整個身子飛出窗口,重重的載到地麵,隨後趕上的士兵手起刀落,利索的結束對方的生命,我抬起頭,捕捉到一閃而過的黑色影子。

    沒錯,那是混入城堡的埃尼德斯,他們注意到敵人弩兵肆無忌憚的大開殺戒,馬上開始行動,為攻城的友軍解除危機。

    困在大廳的敵人發現覺察頭頂的異動,發現自己已經處於腹部受敵的境地,不得不氣急敗壞的收縮防守,放棄從正門突圍的打算。

    “不好!他們要封門!”

    我敏銳的識破敵人的意圖,一旦大門讓他們封上,再想突入可謂難上加難,僅靠零星幾個埃尼德斯的力量是遠遠不夠的,依托有利的地形,足夠敵人守到城外的援兵回防。

    “繼續進攻,不惜代價的奪下大門,殺!”

    敵人掩護有序的且戰且退,幾把長劍愣是逼得數倍於他的奈梅亨士兵近不得身。

    “是他們的騎士!”

    毫無疑問,長劍是騎士的專屬,而精湛的格鬥技巧絕非一朝一夕就能掌握的,三五人的默契配合更放大了騎士的威力,我方戰士隻能用生命來縮短和門口的距離,每前進一步,便躺下一人。

    “丟火把!”

    我撿起地上燃著的殘燼,顧不得手心的劇痛,死命丟向敵人的騎士,外圍的士兵紛紛效仿,引火物雨點般落去,將城堡大門裹在一團紛繁的火焰中。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