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八十三章:絕地反擊(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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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分之二?那就是六十來麵!”

    我雙手交叉放在胸前沉吟半晌,敵人重步兵邁著整齊的步伐踏動地麵,發出極具壓迫的咚咚聲,仿佛大地幫他們敲響催命的戰鼓,紫羅蘭的中堅由戰鬥經驗豐富的軍士組成,凝聚著全員的鬥誌,自然頂在防守一線,無所畏懼的將長槍指向來敵。

    該做點什麽,我拉緊韁繩,調轉馬頭對著嚴陣以待的士兵,他們齊刷刷的望著我,眼神裏都是對領袖的崇拜和勝利的渴望。

    “一百人編為五隊,每隊再分成前後兩組,各自配備六麵盾牌,五隊人馬錯落列陣,同時前後兩組也隔開必要的距離,大概是這樣。”

    我在虛空中比劃著排兵布陣,德維德和歐文似懂非懂的皺著眉頭。

    “敵人的弓箭手再多,齊射時不可能瞄準每個方向射擊,十組士兵裏總有躲過箭雨的,交替推進是為了最大限度的利用空間,相互配合著規避打擊,將傷亡降到最低。”

    “您的意思是像磨坊的水車扇葉一樣,一個下來一個上去,每次隻有一半的扇葉沾了水?”歐文腦子轉得快,立馬猜到我的用意。

    “絕妙的法子,大人!”德維德緊接著應和道。

    我欣慰的衝兩名騎士點點頭:“理解了就趕緊去動員吧,戰機可不等人啊。”

    “戰機?”

    “對!當敵人的重步兵被紫羅蘭纏上脫不了身的時候,我們便在正麵戰場占據了相對優勢,這時機稍縱即逝,必須牢牢把握!”

    我攥著拳頭用力揮了揮:“要是他們的騎士也抽不出來的話……”

    老兵們的執行力很強,分隊幾乎沒費多少時間,我注意到前排士兵個子普遍不高,想必歐文與德維德做了安排。

    “開始吧!”

    我本想即興來場慷慨激昂的演說,不過情勢緊迫,不得不打消了那個念頭。

    “大人,您待在後麵,我們倆帶隊。”

    歐文扯過我的韁繩遞給侍從,虎著臉嚴肅的吩咐。

    “我把保護大人的使命交到你們手裏,剩下的不用多說了吧?”侍從肅穆的行個軍禮,搞得氣氛突然凝重壓抑起來。

    “嗚……嗚嗚……”

    傳令兵吹響戰鬥的號角,戰士們壓低身子,緊張的屏住呼吸。

    “出發!”

    歐文扣上鎖甲的帽子,長劍往前一指:“上帝保佑奈梅亨!”

    震耳欲聾的呼喊聲中,矢車菊發動了!

    靠打仗混營生的傭兵也不是吃素的,前排的弓箭手不緊不慢地拉滿弓弦,慢慢將奈梅亨士兵放進有效的殺傷範圍,然後才射出奪命的箭矢,密集的箭雨交織成網,尖嘯著刺破空氣,劃過優美的拋物線飛來。

    “盾牆!”

    老兵們迅速做出反應,盾牌一個疊一個的構成扇麵,所有人藏在其中,準備迎接箭雨的洗禮。

    跟進的後五個小組依舊維持原速,他們處於弓箭的打擊範圍之外,逐漸縮小了和前隊的距離。

    “叮、叮叮……”

    箭矢擊打盾牌的脆響同雨點敲落荷葉的聲音別無二致,令遠遠聽到的我都跟著牙磣,盾牆周圍眨眼間布滿箭支,就像驀然綻放的梨花海,又像草原上詭異生長的蘑菇圈。

    不可避免的,有戰士中箭慘叫倒下,旁邊的人立刻頂上他的位置,第一輪齊射過後,盾牆巋然不動。

    盾牆拆解的工夫,跟進的後五個小組越過前隊繼續衝鋒,而這時敵人的弓箭手才剛剛拉弓!

    “成功了!”

    我興奮地伸出手和侍從擊了下掌,後者不明就裏的愣了,弄不懂公爵大人拍手的用意。

    如此往複三次,在付出可以承受的傷亡之後,遞進的隊伍終於接近河岸,弓箭手已起不到壓製的作用,隻得手忙腳亂的撤到陣後,由長槍兵接替他們的防守,殘酷的肉搏戰即將拉開帷幕。

    “咱們上!”我摩拳擦掌的鼓舞左右道。

    侍從們你瞅瞅我、我看看你,小心的提醒著:

    “歐文大人命令我們要寸步不離的保證您的安全,遠離戰場是最安全的。”

    “歐文大人?”

    我故意虎著臉冷冷的掃過他們:“沒記錯的話,歐文不是奈梅亨公爵吧?你們的主子是我,得聽我的命令!”

    侍從膽怯的低著頭,誰也不敢吱聲:“多些人手多把力,咱們幾個人上去就等於多了五把劍,不!五十把,我們的兄弟在犧牲,奈梅亨的熱血男兒豈能袖手旁觀?”

    他們的眼神動搖,拉著韁繩的手漸漸鬆了。

    “奈梅亨人!跟我殺!”雙腿一夾,戰馬登時衝了出去。

    再次踏進冰冷刺骨的河水裏,我禁不住打個寒顫,整個人自上而下的哆嗦一陣,登時精神不少。

    “別停,快衝!”

    有人經過身邊大聲吼道,也許出自好心想拉我一把,可惜天命不歹,話音未落一支羽箭便斜著貫穿了他沒戴頭盔的後腦,箭鏃赫然停在距離我的鼻尖不到一寸的位置,那人張口結舌的想交代點什麽,但幹嘎巴嘴發不出任何聲音,像條離開水的金魚,又像詐屍的木乃伊,畫麵相當詭異。

    “噗!”

    過了半晌,他脖子上的傷口才後知後覺的開始淌血,由涓涓細流瞬間變為堵不住的噴泉,厚厚的塗了我一臉,在現實與紅色夢幻交織的背景中,那人眼珠恐怖的外凸,鼻翼鼓得很大,嘴巴開合的愈發快了。

    “別管我……快衝!”他終於微弱的說道,可是在我聽來更像救命。

    “大人!”

    侍從發現我一臉血,嚇得驚慌失措,趕忙從頭到腳的檢視著:“您沒事吧,大人,您跟我說話呀!”

    “低頭!”

    我按住他的腦袋,幾支羽箭歪歪斜斜的擦著手背落到水裏,似乎對沒能命中目標感到沮喪。

    “小心點!”侍從心有餘悸的點頭。

    河岸已經變成血腥的屠宰場,敵我雙方不分彼此的廝殺在一起,這會兒是屠夫,轉瞬即為羔羊身首異處,許多奈梅亨士兵前腳剛踩上對岸,後腳便倒在血泊中呻吟,身體被長矛紮得千瘡百孔,敵人的弓箭手放棄了陣列齊射,轉為見縫插針的近距離狙殺,射術精湛的他們當然彈無虛發,弦聲一響必有斬獲。

    “衝上去!衝上去!”

    身經百戰的軍士們明白,如果長時間同對手纏鬥的話會耗盡衝鋒的銳氣,好比一隻憤怒的鴨子本來攆著狐狸追,跑著跑著沒了力氣,反做了人家的下酒菜,所以格外賣力的砍殺,希望可以突破防線。

    奈梅亨士兵們肩並肩的站成一排,以圓盾為依托頂住蜂擁而至的敵人,並趁機順著盾牌的縫隙刺出短刀,時常有對手負傷跌倒,不過後續補位的越來越多,一個倒下,總有十個補上來,殺也殺不盡。

    “該死的,敵人數量太多了,衝不過去啊!”

    歐文不知道什麽時候跑到我旁邊,兜帽破了,肩膀血斑漣漣,累得上氣不接下氣的說道:

    “這樣下去絕對不行,會讓對手抓住時機反包圍的!”

    怎麽辦?攙著我的兩名侍從又有一個中箭身亡,我們立刻蹲進水裏,踩著滑滑的卵石差點摔得狼狽。

    等下!

    石頭!

    我靈機一動,不顧寒冷探手抄了塊沉甸甸的石頭,鼓足力氣往敵人密集的區域扔去。

    “啊!”

    哪個倒黴蛋嚎叫一聲,那動靜美妙極了。

    “都跟著扔!”

    我迫不及待的丟出第二塊,但是沒有收獲回聲,石頭落進敵叢不見了。

    歐文反應過來,他膀子有把力氣,挑了塊比我還大的石頭,扔鉛球似的拋個弧線,其他人有樣學樣的加入,零星的落石密集成雨,紛紛揚揚招呼到敵人頭上,慘叫此起彼伏,登時產生奇效。

    對手分神躲著飛石的工夫,奈梅亨士兵再度發起攻勢,長槍與短刀縱橫交錯,殘肢斷臂漫天飛舞,體能都繃到極限,完全靠意誌支撐,沒人顧及流血的傷口、沒人理會墜地的內髒、沒人關心戰友的犧牲,他們有的,隻是機械的重複突刺和砍殺的動作,近乎獸性的撕咬吞噬麵前人的性命。

    經過持續不斷的打擊,敵人的防線好不容易出現破綻,眼疾手快的戰士馬上前赴後繼的往裏衝,小小的裂口漸漸擴大,終至所有防禦的崩塌!

    “殺呀!”

    這其中德維德的嗓門分外清晰,我循聲望去,隻見他胳膊下夾著兩三根長矛,正同死不撒手的敵兵搏鬥,長劍靈活的在他手中跳舞,招招直刺要害。

    “咱們上!”

    我推了把撇石頭撇上癮的歐文,後者氣喘籲籲的咽口吐沫,紅彤彤的臉頰汗水淋漓。

    防線失守的傭兵放棄了掙紮及時回撤收攏殘兵,同樣久經戰陣的他們自然清楚,越想堵住缺口越堵不住的道理,幾乎未等命令便擅自後退整理陣型,奈梅亨獲得了寶貴的登陸場,冰水裏徘徊許久的眾人急忙連滾帶爬的上岸。

    剛站穩腳跟,對麵弓箭手的齊射就呼嘯而至,大家各自倉促的尋找掩護。

    “散開!散開!”

    歐文扯著嗓子喊道,可仍舊有士兵來不及躲避,眼睜睜看著羽箭洞穿自己的胸膛,中箭者不計其數。

    “狗娘養的混蛋!”

    一個士兵倒斃在我們腳邊,肚子穿著五六支箭,臉上的表情痛苦不堪,寡淡的血水從他的鼻孔和嘴裏流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難受,心疼得歐文咬牙切齒的直罵娘。

    “我救不了他……”

    “feuer!feuer!”

    敵人口音極重的山地語仿佛催命的靈魂祭曲,弓箭手隨著指揮有節奏滿弓張弦的傾瀉箭雨,壓得我們灰溜溜的躲著抬不起頭,更射得餘溫未退的屍體模糊一團慘不忍睹。

    射過三輪,敵人停止了攻擊,可能是為了節省箭支,看看我們周圍密密麻麻的羽箭,其火力密集程度絕對不亞於多管火箭炮,見識過傭兵極高的軍事素質,我不得不對接下來行動的決斷謹慎起來。

    “咱們衝吧?”

    歐文小心翼翼的抬頭掃了眼立馬縮回脖子。

    “敵人好像沒多少箭了,我瞅見長槍兵在整隊。”

    我將長劍按於胸前,感受著心髒起伏的頻率,盡量穩定焦躁的情緒,耳邊傳來戰馬的嘶鳴以及另一邊戰場的喧囂。

    “奈梅亨的勇士,你們準備好了嗎?”

    心底的聲音詢問道:“沒多遠距離了,你害怕了嗎,蘭迪?”

    “不!我不怕!該顫抖的是敵人!”

    神經質的自問自答,我覺得稍微鎮定,淩亂的思緒慢慢平複。

    “最後一戰了,不是嗎?上帝站在奈梅亨一邊,我以代表天罰的寶劍斬斷罪孽纏身的邪靈,有什麽好怕的呢?”

    “空氣布滿緊張的氣氛,大戰即將來臨,遠方傳來敵軍的腳步聲,天空在墜落,大地在顫抖,是捍衛正義的時候了,熱血早已澎湃,幹枯樹枝上最後一片樹葉被寒風打落,閃電撕破了遠處承重的黑幕。”

    我喃喃吟唱著流傳在奈梅亨民間的歌謠,它不知出處,卻異常打動戰士的心。

    歌聲逐漸由小變大,所有人都跟著唱起來:“看!是奈梅亨無謂的武士在前進,無論麵對風暴還是雪花,或者太陽對我們微笑,火熱的白天、寒冷的夜晚、撲麵的灰塵,我們享受著這種樂趣,正如我們享受母親溫暖的懷抱!我們的隊伍轟鳴向前,伴隨著陣陣塵沙,當狡猾的敵人露出蹤影,我們全速向前!我們生命的價值,就是為了我們光榮的軍隊而戰!為家園而死是至高的榮譽!”

    “為家園而死是至高的榮譽!”

    我重複著這句令人心潮澎湃的歌詞,渾身上下忽然充滿力量,不知不覺離開了藏身的角落,在我身後,一個人、兩個人、三個人,每個人都挺直腰杆。

    “奈梅亨的勇士們!”

    “在!”

    “為家園而死是至高的榮譽!”

    我坦然麵朝敵人突起的槍林,甚至衝人縫中間鬼鬼祟祟瞄準的弓箭手輕蔑一笑。

    “倘若這真的是我最後一戰,那邊的朋友,請記住你們的對手,奈梅亨公爵和他忠心耿耿的勇士,曾像個真正的男人一樣頑強不屈的同敵人奮戰到底,流盡滿腔熱血!”

    “上帝保佑奈梅亨!”

    “萬歲!萬歲!”

    戰士們發出氣貫長虹的怒吼,騎在馬上的老伯爵揚起皮鞭,製止了想要偷襲我的弓箭手,他抽出腰間的長劍,那是柄有名的殺器,斬落過無數英雄和宵小的頭顱,渴望痛飲失敗者的鮮血。

    “公爵大人!”

    頭盔蓋不住他斑白的頭發,竟意外顯得英氣十足。

    “此刻的您才像個堂堂正正的騎士,既然你我全無退路,便放開手腳大戰一場吧!”

    “奈梅亨人聽著!”

    我舉起長劍,一字一頓自信的說道:

    “把這位讓人肅然起敬的騎士交給我對付,誰也不許幫忙!”

    老伯爵跟我對視著,嘉許的笑了:“衝鋒,永不低頭的奈梅亨人!”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