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九十章:絕地反擊(3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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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杜爾梗著脖子爭辯:“我不是懦夫!”
“不是懦夫?既希望報仇又害怕送命,推著別人做擋箭牌,這不是懦夫是什麽?”
我連珠炮似的追逼,他嚅囁半天,依舊選擇放棄。
“公爵大人,求您行行好,夠了!”
戴爾尼鎮長畢竟從小看著那杜爾長大,不忍心晚輩受委屈:
“您說的精彩,我們聽的慚愧,聖加耳人甘拜下風。”
兩個布滿皺紋的紅臉蛋因激動而顫抖:“饒了我可憐的孩子吧!”
“他不饒恕自己,外人無能為力。”
諱莫如深的打了個偈語,我轉而盯著抽泣的那杜爾。
“如果我說,還有機會報仇,你將如何?”
“真的?”
憔悴的男人瞪起眼睛,仿佛溺水的人抓住救命稻草。
“我願意付出任何代價,哪怕付出生命,隻要能不這麽窩囊的苟延殘喘。”
我伸出兩根手指,在那杜爾眼前晃了晃。
“兩個辦法!”
“第一,我以奈梅亨公爵和雇主的名義要求他,你的仇人,黑森林傭兵團總兵長德-瓦爾德,用一隻手迎接挑戰,不過即使贏了,大家仍會嘲笑你勝之不武,況且他單手未必落下風。”
“第二,到我的軍隊裏來,上戰場去磨練,像個真正的男子漢那樣揮灑汗水與熱血,也許某一天獲得賞識,成為擁有封地的騎士,再回來堂堂正正的發起決鬥。”
“等一下,大人。”
傭兵團長皺著眉摳摳耳朵:“萬一我先死了,或者他倒黴掛掉了,這仇豈不報不成?”
“那是天意,上帝的安排。”我平靜的回答他的問題,一時間眾人鴉雀無聲,那杜爾則痛苦的抉擇著。
“胡鬧,簡直是兒戲!”
戴爾尼鎮長扯過猶豫的漢子護在身後:“那杜爾是個好孩子,長這麽大從未跟人紅過臉,發生在他身上的悲劇一定是上帝的考驗,仁慈的主想要他變得更堅強,而不是傻乎乎的去戰場送命!”
我不做聲,目不轉睛的瞅著眼淚漸幹的男人,後者低著頭,誠如方才自認屈辱的時刻。
“戴爾尼大叔,謝謝您。”
他感激的笑著,撥開鎮長的胳膊,自信的衝我說道:“公爵大人,我是位自由民,誌願加入您的軍隊,請接受我的效忠。”
那杜爾說著,屈膝半跪下來,右手舉過頭頂表示恭順。
“很好,早該如此!”
我讚許的頷首,一把拉起改頭換麵的聖加耳人,打心眼裏替他高興。
“我的仇人德-瓦爾德你聽著,好好保重生命,等我砍掉一百顆敵人的腦袋時,肯定可以向你提出決鬥了。”
那杜爾的越過我,注視後麵的傭兵團長,一字一頓清晰地發出宣言:“你的命,暫時寄存著。”
“啊,啊,知道了,囉哩囉嗦的跟個自以為墜入愛河的娘們一樣。”
德-瓦爾德不耐煩的擺擺手:“在砍掉一百顆腦袋之前,你得首先保證自己的腦袋不搬家再說,口氣倒不小,倒黴的可憐蟲。”
成功化解了一場可怕的流血衝突,我自鳴得意的背著手,看著人群熙熙攘攘的散去,城鎮廣場恢複夜晚應有的寧靜,篝火似乎覺察出人氣的衰弱,火焰也不那麽炙熱了,隱隱的收在燒得黑黢黢的木炭裏,時不時吐著橘色的舌頭。
“諾!這是許諾的薪水,提前支付給你。”
我隨手掂了掂錢袋的重量,遠遠的丟到德-瓦爾德掌中,他好像隻撲食的惡狗,準確叼住主人投來的骨頭。
“萊希費爾德伯爵拖欠的再加上三倍的傭金,仔細查查,一個子都不帶少你的。”
傭兵團長聽著金幣碰撞的脆響,眼睛樂得眯成一條細縫,粗糙大手貪婪的摩挲著口袋光滑的質感,點頭哈腰的賠笑臉:
“那是那是,您這金口玉言的,絕不會騙人,合作愉快,公爵大人!”
“等等,不是合作,是雇傭,我出錢你賣命,僅此而已。”我冷臉同他劃清界線,現在錢付了,沒必要再順毛捋。
德-瓦爾德千恩萬謝的走了,我望著他越走遠越挺直的背影,明白這赤luoluo金錢關係後麵脆弱維係的信任。
好戲散場,陪著我的唯有幾名侍從以及喝得醉醺醺狂吐不止的歐文,丫的臭味又飄過來了。
“避免爭鬥不說還白賺了個好名聲,估計明天奈梅亨軍隊的駐地會擠破門,您果然不做賠本買賣啊!”
代號四幽幽現身,不陰不陽的挖苦道:“兵、糧俱備,接下來去往康斯坦茨的行軍,應該是場愜意的劃船郊遊。”
“你見過冬天劃船郊遊的嗎?”
我翻了個大大的白眼:“別光嘴上數落的痛快,附近敵人動向如何?”
代號四露出一副奶奶的保護你安全,還得負責跑腿黃世人也沒這麽殘酷的鄙視表情。
埃尼德斯隻剩我一個人了,活動範圍大大縮小。
”她繞著四周虛虛的畫了個圈:“看到沒?這麽大點。”
“沒辦法,多派斥候吧。”
我其實了解當下的情況,無非閑的同她逗逗樂子而已:“那些伺機而動的敵方刺客……沒問題?”
“除非我死了,而且這次他們全軍覆沒,連個活口都沒留下來,得分析我方情況,沒那麽快的。”
我無所謂的聳聳肩,生鏽的關節酸痛不堪:“好吧,信你的,回去睡覺,爬了一天山累死了。”
一夜無話……
第二天一早,代號四的預言不幸變成現實,門外一陣甚過一陣的喧嘩,驚碎了妻環子繞的美夢,有起床氣的我強壓心底躥升的無名火,盡量不遷怒戰戰兢兢的無辜侍從:
“吵死了,怎麽回事?”
後者小心翼翼的束手而立,磕磕巴巴的解釋:“許多聖加耳的鎮民趕早便堵在廣場,大呼小叫的要參軍,衛兵攔不住,正在那理論呢。”
“沒人處理嗎?”
我一邊套著襯衫一邊隨嘴問道,話說出口才想起昨晚騎士們全喝得爛醉如泥,尤其吐了滿身的歐文,不睡到日上三竿肯定不帶睜眼的。
“叫幾個人跟著,我去看看。”
鑽出鎮長家低矮的門楣,外麵的噪聲頓時擴大十倍,目測老老小小至少五六十人。
“公爵大人!公爵大人!”人群簇擁著歡呼。
“嗬嗬,挺大的陣仗……”
我眯縫著眼適應了會初升太陽熱烈的光芒。
“大家靜靜,讓一個人出來說話,否則我根本聽不清,瞎耽誤時間。”清清嗓子稍等片刻,熙攘的眾人漸漸閉了嘴。
“願上帝保佑您,尊敬的公爵大人,我是聖加耳的自由民,大家叫我撐船的默特薩克,家住湖邊的長屋,世代打魚為生,年齡虛長幾歲,便索性做個頭目替哥幾個說話。”
自稱漁民的中年人謙恭的彎腰行禮,頭頂的傷疤觸目驚心,歪歪斜斜像條醜陋的蜈蚣。
“日安,撐船的默特薩克,也願上帝賜福於你。”
我走到他們中間,平易近人的點頭微笑:“聽說你們嚷嚷著要加入奈梅亨的軍隊,是這樣嗎?”
漁民忙不迭的應承:“對的,對的,昨天您的一番話著實精彩,令大家印象深刻,我們,我們湊一堆商量半宿,決定撇家舍業的跟您幹!”
“撇家舍業?不,我不需要連親人都顧不上的家夥。”
故意提高嗓門以便在場的所有人聽見,我環顧一周緩緩說道:“出人頭地的理想固然重要,不過家人才是人生的全部重心,記住,聖加耳人,被上帝創造的我們如同蓋房的磚頭,而家庭正是夯實的地基,沒有根基的房子注定經受不住大風的摧殘,所以,你們若是拋棄父母親人前來,奈梅亨不歡迎這樣冷血的人。”
不少人炙熱的眼神分明黯淡,我得計的勾起嘴角,話鋒一轉。
“但是,我們永遠對舉家投奔的朋友敞開大門……”
“公爵大人所言非虛,我就是活生生的例子!”
正在人**頭接耳議論的時候,一個熟悉的聲音從他們後方響起,惹得眾人紛紛回首觀望,我也拚命翹著腳尖,想看看說話的人究竟是何麵目。
來者身材勻稱,尤其肩膀與兩臂的肌肉極為健碩,堪稱完美比例,背上斜挎的一副雕弓相當顯眼,他嘴角掛著似有似無的微笑,遠遠衝我點頭致意,瀟灑的仿佛踏風而來的翩翩少年,這家夥不是科勒還會是誰!
“我當年比你們混得更慘,差點淪落到同強盜為伍的地步,多虧上帝保佑,恰巧遇見路過的公爵大人,才免於墮入肮髒的營生。”
科勒緩步走進人群,朗聲對每一個看著他的聖加耳鎮民鼓勵道:“兩年前我和你們一樣,兩年後你們便可以和我一樣,有家、有業、有希望,堂堂正正的做個男人。”
說著,他拍拍腰際滿滿的箭盒:“喏,現在的我是一名令人尊敬的弓箭手,公家供養的士兵,女人們追求和孩子們崇拜的英雄,好好想想吧,偉大與平凡,往往一念之隔。”
因著科勒的鼓動,眾人再度沸騰了,一些原本持觀望態度的轉了口風,熱烈的加入到討論中。
“大人,我回來了。”
鐵麵男科勒難得動容,微紅的眼角似乎噙著淚水,經曆過生死,我們愈發珍惜彼此的感情。
“好小子!”
我欣慰的點點頭,直接給他來個大大的熊抱,倆老爺們激動地無以複加。
“你的傷……”感傷之餘突然想起科勒代替我陪同理查公爵赴米蘭遭受伏擊,立刻上上下下的摸索起來。
“那點小傷?不礙事的,您瞧,我不是活蹦亂跳的麽!”
他為了打消我的疑慮,故意做了不少大幅度的動作:“這副弓,足有一馬之力,拉著毫不費力。”
科勒取出精致的角弓,漆色明亮光澤。
“上好的卡斯蒂利亞白蠟木,還采用了摩爾人的反角技術,力道遠遠超過威爾士人的長弓,這是理查公爵臨行送我的禮物,原來那把威尼斯人的玩意跟它一比,嘖嘖……好像拿鏽鐵去比赤金。”
移情別戀的倒挺快,他除了喜歡擺弄弓箭相關的大小物件,那捧在手裏怕摔了含在嘴裏怕化了的小心翼翼,簡直對自己妻子都沒有過。
“快給我講講米蘭發生的事。”既然科勒完好無損,我的關注點自然轉移到其他事上。
“在此之前,大人,是不是得先搞定眼下的……”他沒把話說完,隻使了個眼色,我便心領神會。
“也對也對,來人啊,吩咐準備好菜好飯,帶男爵大人去休息。”
我一邊囑咐著侍從,一邊觀察結束嗡嗡商議的聖加耳人,他們聽到科勒被稱為男爵大人時,眼神中豔羨的炙熱無比。
經過一番折騰,最終決定撇家舍業跟奈梅亨走的聖加耳人大概有四十,對於一個總人口不過上百的小鎮來說,這幾乎是全部壯年男子的數量,鎮長戴爾尼聽到消息,急匆匆趕來阻止,可惜無濟於事,除了生拉硬勸留住的幾個人,仍有三十多個棒小夥不改初衷,當下收拾家當進入軍營。
“去燒點水、洗幹淨、剪剪頭,打混編到各個隊伍,暫時負責幫老兵打下手。”
我看著軍士像市場上挑牲口一樣,仔細檢查新入士兵的身體狀況,不厭其煩的囉嗦道:
“既然領走了就得用心栽培,奈梅亨可沒一個孬種。”
喋喋不休的講了許多,我才依依不舍的離開小廣場,瞅瞅日頭也該到吃早飯的時間了,宿醉整夜的歐文不知怎的聞到飯香,開啟了電源似的爬起來,懶洋洋的倚在門邊同我打招呼,滿嘴酒臭依然未消。
“早安,大人,您起得好早啊!”他揉了揉惺忪的睡眼,旁若無人摳著惡心的眼屎,一副愜意享受的模樣。
“奈梅亨那些喜歡你的少女要是看到這一幕,得碎掉多少玻璃心啊!”我痛心疾首的挖苦道。
“玻璃心?是什麽?”他迷迷糊糊追問。
弓著腰再次鑽進鎮長的宅子,科勒正拿小刀刮著羊腿骨上的肉絲,這家夥吃東西很精細,一點邊邊角角都不放過,用他自己的話來說,以前苦日子過慣了,吃了上頓沒下頓的,好不容易逮到吃的可得細細享用。
“是你?”
“是你!”
歐文和科勒兩人異口同聲的驚呼,平時在奈梅亨,他倆關係一般,科勒看不上歐文的玩世不恭吊兒郎當,歐文也瞧不起科勒出身卑賤刻板嚴肅,所以彼此老死不相往來。
“瞅你們的樣子,很驚訝嗎?”
我笑嗬嗬的坐下,端起桌上的杯子痛快暢飲,聖加耳地處商道要衝,存酒的質量還是不錯的,北方的大麥酒、圖林根的蜂蜜酒、勃艮第的葡萄酒應有盡有。
“愣著幹嘛,要表演啞劇嗎?來來,全坐下吃飯,今天的事務繁雜,不吃飽了可沒力氣幹活。”
科勒率先反應過來,他聳聳肩,做個無所謂的鬼臉,接著忙剔骨,而歐文則瞬間醒酒,表情不自然的就座進餐。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