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話……好耳熟！

    竟然連聲音都是同一個人！

    同樣的情景仿佛在哪裏發生過！

    那一刹那，何向陽一直渾渾噩噩的大腦像被電觸了一下，清醒了過來。

    隨之而來的是清晰。

    是的，出現在他眼前的畫麵是前所未有的清晰。

    仿佛一拳將玻璃捶碎了，把頭從窗外探過去欣賞風景。

    應該是捶碎的吧，所以讓拳頭流血了。

    要不然何向陽沒辦法解釋這撲麵而來的血腥味。

    好吧，他其實真正想說的是，他聞見了召喚師峽穀裏的風。

    還要繼續往下說嗎？

    算了吧，別人隻會覺得你瘋了。

    但是瘋就瘋吧，隻瘋這一回事！

    何向陽覺得自己和諾手，不，應該是德萊厄斯變成了同一個人。

    他其實是想問一句的：為什麽我會變成你，是因為此刻的我和你一樣傷痕累累嗎？

    手中的斧頭很沉，一不留神還會割傷自己。

    但是他還是必須要緊握住它，必須得再小心不過的和麵前的敵人們周旋著。

    特別得當心那隻藍色長得像外星人一樣的小家夥。

    直到何向陽變成德萊厄斯之後，他才發現原來在他眼中的英雄竟然也有求饒的時候。

    就是說，並不是隻有他一個人是膽小鬼。

    就像現在德萊厄斯，這個麵對著五人包夾，孤軍奮戰的德萊厄斯，原來也不止一次想把手中的斧頭甩下，舉手投降。

    於是何向陽忍不住在心底自嘲地笑了笑——

    看吧，你自己總這麽壞，還巴不得別人跟你一樣壞，才高興。

    但何向陽真正想說的是，這件事，就是原來英雄也可以不勇敢這件事，終於讓他鼓起勇氣，去看林小石一眼。

    是的，在這種關鍵時刻，在這種本應該全神貫注凝視著前方的時刻，他還是沒能禁住心底悄悄慫恿自己的聲音，偏過了頭望去：沒關係，看一眼，我隻看一眼就好！

    林小石一臉緊繃地盯著屏幕，哪怕他的卡牌已經從死裏逃生，但也不肯絲毫放鬆。

    這種從來隻專注的望著前方，從不左顧右盼的人真好。

    這種一聲令下，隻管拎著槍杆子往前衝，從不會有任何懷疑的人生可真好啊。

    何向陽不得不承認這是一種他沒有的天賦，或者也可以說是智慧。

    屏幕的藍光把林小石照得一臉幽深，看起來不像是人類，有點兒像從天而降的那種……

    外星人嗎？

    當然，其實也可以是神明。何向陽隻是有點不願意承認這個而已。

    忽然之間有個聲音在心底響起了。

    是恨他的吧？

    當然是恨他的啊。

    為什麽要恨他呢？

    僅僅是因為他的蛇女沒有參團，讓你錯過了1v4拿下四殺或者是五殺，讓你失去了一戰封神的機會而已？

    如果答案全是這個也還好。

    如果僅僅隻是這個那何向陽也不怕了。

    但是啊——

    人生中最可怕就是這一個“但是”啊。

    何向陽本來是不敢順著這個“但是”往下想的。

    但是啊，何向陽似乎突然從這個變成了德萊厄斯的自己獲得了勇氣。

    畢竟變成了《英雄聯盟》中頭號大反派，你總不能太孬，對吧？

    於是他終於肯承認了——

    是的，承認吧！

    你是愛他的。

    我愛他？

    別開玩笑了！

    沒開玩笑，因為他就是你的夢想啊！

    因為他就是你夢寐以求的想要成為那種人！

    何向陽微笑了，雖然笑得有點僵。

    怎麽……又被你知道啦。

    好吧，我承認。

    那麽也請你停手，不要再折磨我了，我投降！

    我其實早就知道，我這麽恨他是因為他的出現讓我明白了一件事——

    我永遠不可能成為他那樣的人。

    我永遠不可能完成自己的夢想。

    所以我才在休息室哭著說，夢醒了。

    但是啊但是。

    讓我一直把夢做下去不好嗎？

    為什麽一定要吵醒我了，就讓我一直沉醉在隻要努力一點，再努力一點，你就能獲得一個更美好的自己這種肥皂泡的幻想中不好嗎？

    為什麽你要跑出來告訴我，別做夢了。

    為什麽你要跑出來告訴我，不管再怎麽努力，我的遊戲也不可能打得比你更好。

    將來我再怎麽一戰封神，得到的也不可能比你現在得到的更多。

    你說說看，我怎麽能不恨你？

    你叫我怎麽辦才好？

    你叫我該怎樣去麵對夢醒了之後那個和從前截然不同，麵目全非的人生——

    就在這個時候，一個聲音打斷了何向陽全部的思緒。

    “可以出手了。”

    何向陽有些分不清這是德萊厄斯的聲音，還是自己心底的聲音。

    但是有任何區別嗎？

    他已經變成德萊厄斯啦！

    是的，可以出手了。

    被動已經疊滿了。

    就是現在，就是這一刻！

    諾克薩斯斷頭台！

    緊緊地握住手中的斧頭，去吧，往高處縱身一躍去吧！

    把所有的困惑和痛楚拿去交給前方的虛無，放任自己吧，就那麽不管不顧的去縱身一躍，就像，一切的答案，一切的意義全都已經藏在那個縱身一躍裏麵了。

    可是我做的到嗎？

    我真的能拿下這個“五殺”嗎？

    當這樣的念頭從腦海中一閃而過時，何向陽就知道自己已經輸了，輸得徹底。

    他不明白，自己為什麽永遠得被對“失敗”的恐懼玩弄在股掌之間？

    為什麽大家都是一個樣，總是在還沒有見到神的時候，就匆匆的下跪呢？

    是的。

    他確實是對他下跪了。

    他當時拽著他的衣擺，真正想哭著對他說的話說：“你殺了我吧！”

    但是話脫口而出就變成了，“求求你帶我們贏！”

    金胖子本來是要把大招捏死的，不留給卡牌的不出手。

    可是現在，他交了出來，交給了諾手。

    於是何向陽聽到了心底一聲絕望而淒厲的尖叫。

    “早就提醒過你，要當心那個藍色的外星人！”

    “早就提醒過的你了，是你自己不聽！”

    走位躲不過去了，走位已經無法躲過去了！

    隻能眼睜睜的看著它把自己命中，隻能眼睜睜的看著一切像那場比賽一樣再度重演。

    差一點，明明隻差一點……

    就五殺了！

    何向陽很想撕扯著頭發，痛哭流涕。

    可是他已經失去這樣的資格了。

    因為這一次，他不可以怪任何人！

    因為這一次是我自己搞壞掉的！

    一切都是我自己搞砸的。

    是我自己做不到。

    我根本就沒有能力去拿到這個五殺。

    是我太貪婪了。

    還把這貪婪當作是理所當然。

    是我有罪。

    所以該我罪有應得。

    來吧，來懲罰我吧！

    不，請你來懲罰了！

    你看見沒有啊，我跪下了，求求你來懲罰我吧！

    就在何向陽用力地睜大眼睛，盯著屏幕，全神貫注地去迎接即將到來的失敗時，就在他讓身體變成一個繃斷的弦，讓自己高高地縱身一躍墜入那個無盡深淵的時候，他眼前突然閃過一陣零碎的金光。

    是卡牌閃現了。

    他看到卡牌閃現了過來，半路截住了那隻魚餌。

    那個變成德萊厄斯的何向陽看到，那個變成了崔斯特的林小石衝了過來，擋在了自己的麵前。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