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太醫 2

字數:6505   加入書籤

A+A-




    “錦陶,你不覺得有點奇怪嗎?”

    送走了李福安,錦陶連忙去收拾送來的東西,傅芫坐在一旁單手托著額頭想著這突如其來的“恩寵”究竟是何原因。

    “嗨!哪裏有什麽奇怪!我看小主您是又多想了不是?這宮中剛過了年,各宮都跟著討彩,內務府一時想起我們墨玉軒來也不奇怪,畢竟小主您還是個正兒八經的美人,再怎麽不濟那也皇上封的娘娘,他們良心發現前來討好也屬正常。”

    錦陶將桌子上漆盤裏的首飾端起來,繼續喜滋滋地說道:“再說小主您剛剛不也聽見了,那公公說皇上讓所有的宮妃都去參加上元宮宴,到時候總不能讓您現在這幅摸樣出現,否則他們有是個腦袋也不砍的!”

    錦陶的一番話說的有憑有據,倒是說服了傅芫心裏不安。

    想來也是,不然還能有什麽原因,傅芫才不會覺得皇帝是因為突然對她另眼相看起來才會有如此舉動。

    可是一想到要去赴宴,傅芫腦中便是一篇混亂,她本身都快被皇宮所遺棄了,如今再去赴宴不就是要證明她自己的存在嗎?萬一讓宮中人都知道了她存在,那麽以後的日子可如何還能安生度過。

    不行,非要想個法子先躲了去才行。

    “天呐!小主你別再愁眉苦臉的了!你快來看看,這是剛剛公公送來的衣裳,這料子樣式簡直太精細了!”

    被錦陶的叫聲引了過去,傅芫看著她手裏捧著的一堆衣服,問道:“竟有這麽多件?”

    “是啊!足足十多件,難得可貴的是件件都是極品,單看這料子上麵的繡花就知道是出自皇家高等繡娘之手!”錦陶抱著一件走過來:“小主,你瞅瞅,這衣服上的毛領柔軟細膩,一看便知是極好的!”

    傅芫聽聞伸手摸了摸那毛領,似是兔毛,雪白的一圈甚是好看,不過對於這些東西她也不太懂得,隻是隨意掃了兩眼道:“你看著好也挑幾件喜歡的留著,內務府送來的東西還真是多,你看看有哪些用不到都收起來,以便以後日子不濟的咱好拿出去變賣。”

    這下輪到錦陶笑出來聲來:“小主這是居安思危呢,奴婢總覺得以後不會有苦日子了呢!就算是有,光是今日送來的這些銀兩珠寶也不用小主再勞神煩憂了!”

    聽了錦陶的話,傅芫也有些啞然失笑,想想自己還真是,竟像那苦日子過怕了斤斤算計家常的主婦一般。

    大雪初晴,宮中積雪漸化,不過幾日光景,宮牆黛瓦盡如煥新重塑,抹去過去一年所有痕跡,隻餘那無人問津之地還存留一絲殘雪,似心有執念,久久不願離去。

    建安宮內,地暖升溫,殿內爐火焦旺,竟如暖春時節一般無二。

    殿內蕭昱手執黑子,眉頭輕鎖,對麵坐著的謝嵐麵帶輕笑,時不時端起茶盞輕泯幾口。

    兩人一位冷峻決斷,一位霽月清風。直教人看傻了去。

    隨著蕭昱最後一枚棋子落下,他收回手笑道:“雁尋,你輸了。”

    “嗯,是輸了。”謝嵐毫不在意道。

    蕭昱見他平淡無常的語氣,搖了搖頭:“朕承讓了,你這表情是在與朕置氣不成?”

    謝嵐拱手象征性地行了一禮,故作浮誇道:“臣輸的心悅誠服,萬萬不敢偷著生氣啊!”

    蕭昱見他油嘴滑舌,白了他一眼,端起茶盞斜倚在榻上,“朕今日總看你心不在焉,怎麽,還在為著你那被人棄之如履的雪中披風氣惱啊?”

    “皇上又在取笑臣,不過是一件小事,臣早已忘懷,倒是勞煩您記掛了這麽久,如此為臣殫盡竭慮切忌傷了龍體才是。”

    如此大逆不道的言語也隻就謝嵐敢說,皇上卻是毫不在意,“你這牙尖嘴利的毛病可真是深得老齊王的深傳!”

    “皇上謬讚了!“謝嵐故作聽不出皇帝挖苦的意思,恬不知恥的應著。

    “說到老齊王,他老人家連年節都未歸莫不是又在江湖裏懸壺濟世去了?“

    謝嵐也難免升起一股無奈:“父王輔佐先皇半生,除了此事,最令他引以為傲的事情也不過是他老人家潛修的一身救死扶傷的醫術,自從母妃辭世,懸壺濟世更是成了父王畢生的心願了。”

    “說起老齊王這一身的醫術,朕宮裏的太醫也不見得能有他幾分手藝,他的這一身醫術也都傳給了你,讓朕放心,有你在朕的身邊,太醫院都似是形同虛設了。”

    謝嵐低頭含笑,笑容如同三月暖陽,“臣無朝堂之才,唯一能為您效勞的也就是這一身父王贈與的老本了!”

    蕭昱笑出了聲來,少了與生俱來的帝王戾氣,倒是如同那清隱山林的儒雅之士一般芝蘭玉樹。

    “臣見皇上這幾日心情大好,莫不是有什麽值得開心之事?”

    蕭昱聽此問話,微微一愣,忽的想起梅林一事起來,又不覺啞然失笑道:“有你陪朕聊天下棋,朕豈會不欣慰。前幾日你說西宮梅花盛開,朕得空時也前去觀賞一番,果然不錯。”

    梅林?謝嵐拿著茶盞的手停頓下來,眼眸沉思,回映出一抹紅衣素裝的身影。

    那是他在梅林裏第一次遇見,白雪皚皚壓梅梢,一抹嬌小身影在梅林裏穿梭,如同夏日翩然起飛卻總是觸摸不到的蝶兒,他看見她抬手取花,臉頰壓笑。扶著梅樹輕咳的樣子,令他站在遠處的身影一緊。

    她帷帽落下,樹影搖曳,梅花鬱鬱灑灑,落在她的發上,額上,眉上,肩上……那如同山中雪蓮般的麵孔縈繞眼前細流進心扉。他最終沒有打擾到她,見佳人身影離去,隻留下一簇簇輕快的腳印,收起悵然若失,當他看見梅樹下遺落的玉墜時,心情便如同失而複得的寶物一般欣喜。

    謝嵐情不自禁握住袖中的玉墜,那日梅林一見縈繞心間。

    除夕夜裏再次兜轉信步,再次相遇,夜色下她亭亭玉立翹首而望。他終究沒能忍住上前的步伐,抬舉宮燈看到她的麵頰,微弱燈火下她怒視自己的樣子,縱使他一身君子之風也俱以拋之腦後。

    想起當日自己的荒唐之舉,讓謝嵐嘴角噙笑,看著她轉身離去,他慌張間便出手抓住了她。看她怒目而視謝嵐心裏有些愧疚,還是強硬著聞著她的名字,元寶……嗬嗬……

    謝嵐握住放於袖中的玉墜,“堯”。便是她的名字吧。

    記憶似乎被撕扯開,謝嵐想起了很多年前……

    為何會如此之像?

    見謝嵐久久不言語,隻顧著沉思傻笑,蕭昱眼中透出一股興味,伸手在他的麵前揮了揮:“雁尋!?想什麽呢!”

    被蕭昱驚醒,謝嵐有些尷尬,強行露出一副淡定的麵孔,清了清嗓子道:“臣下棋累了,未曾想什麽。”

    蕭昱看他故作鎮定的樣子,伸手指著他道:“少來!莫不是想到哪位佳人了!?”

    淡然如玉的謝嵐,此時不免眉頭微促,“皇上莫要取笑臣,臣臉皮薄,禁不起您這番取笑。”

    蕭昱抬眼白了對麵人一眼,“這般厚顏之言,虧得你講得出來!“

    謝嵐不為所動,思緒飄忽。

    “雁尋,你說有人咬了朕,朕該怎麽辦?”

    “什麽?”

    “咳咳……就是有人傷了朕……那個……”

    謝嵐抬起頭,“竟敢有人敢傷到皇上!您怎麽不早說,快讓臣檢查一下!”

    見謝嵐站起來,蕭昱立即擺了擺手,恢複了麵色:“沒什麽大事,不過一小女子衝撞了朕而已。”

    聽了這話,終於輪到謝嵐忍俊不禁,看著皇帝蹩腳的樣子他還真是有些竊喜,總算報了之前的仇,“好一個無法無天的小女子!”

    兒時一同長大的情誼他們之前早已知無不言,即使身居天子之位蕭昱仍然珍惜身邊能夠吐露心境的摯友,知道他是在幸災樂禍,蕭昱白了他一眼,輕哼一聲不搭理他。

    見皇帝惱羞成怒,謝嵐起身行禮,故作正經道:“皇上恕罪,願皇上早日報得那小女子‘衝撞’之仇!”

    一枚棋子飛過去,謝嵐迅速側身躲了過去,然後退後幾步:“皇上體內虛火旺盛,早些歇著,切忌少想‘報仇’之事,臣想起還有事情未完,先告退了!”說罷不等皇帝發話,轉身笑著走了出去,留下一臉惱羞成怒的皇帝。

    傅芫斜躺在榻上,身上半蓋著毯子。這幾日內務府送來不少炭火,屋內比起以往要暖和許多,近日裏也無需親自下廚,禦膳房每日都會遣人來送膳食,這幾日要論開心,莫過於錦陶了。

    傅芫看了看坐在一旁低頭刺繡的錦陶,輕聲道:“錦陶,這宮中宴會有什麽法子推掉不去嗎?”

    錦陶聞言麵色一愣,有些不解道:“小主為何不去?這可是個大好機會,宴會期間小主定能見到皇上,到時候皇上若是想起小主您來,小主就不用在這六宮外吃罪遭殃了!”

    “皇上要是惦記咱們,這兩年來不也是一點動靜沒有?”若是能躲得皇上永遠想不起來才是最好,這話傅芫當然沒有說出口,隻是頓了頓又道:“錦陶,你跟了我真是苦了,可是我偏偏是個不爭氣了,我就想著安安穩穩地過日子,苦點沒有什麽,若是真讓我設法承寵,與那後宮之中勾心鬥角卻是心有餘而力不足。”

    錦陶放下手中的刺繡,站了起來:‘小主待奴婢如同姐妹一般,小主所想便是奴婢所想!隻是……隻是那日公公說了是皇上的旨意……”

    “若是我因病推去應該也無事,畢竟一個低品無寵的宮嬪,應該也無人掛著心上。”

    錦陶心下還是擔憂:“若是派了太醫來可如何是好?”

    傅芫皺了皺眉頭:“總不至於吧……”一個不受寵的宮妃不至於驚動太醫前來吧,不怕一萬隻怕萬一,還是保險起見,總不至於再觸犯了什麽欺君之罪,傅芫擺擺手:“說的在理,為了不被識破我自己有辦法。”

    “啊?您什麽辦法啊?”

    錦陶看著胸有成竹的傅芫,還是有些擔憂。

    什麽辦法?當然是假戲真做咯!傅芫心想不過要拿著身子遭點秧了,當然這個辦法不能告訴錦陶,不然她肯定會奮力阻攔的。

    明日就是上元節,今日傅芫起了個大早,外頭天還剛剛蒙蒙亮。趁著錦陶還在睡著,傅芫挑了一身輕薄的衣裳匆忙換上便悄悄走了出去。

    傅芫咬牙忍耐著撲麵而來的寒冷,緩緩朝著外頭一方風口處走去。冬日裏穿著比春裝還薄的衣衫,趁著這風口,傅芫心想不生病才奇怪,想著隻要能逃掉明日的宮宴,受點罪也值了。

    風口中,北風陣陣,傅芫早已被凍的臉色發白,雙手已快失去了知覺。她在原地來回打轉,想著忍忍,忍忍就好了。

    可是這刺骨的寒風拂過麵頰耳後真是刺骨的寒冷,不到半個時辰傅芫已有些受不住了,腦袋已有些發昏,傅芫冷的牙齒打顫,嘴裏都已經呼不出寒氣了。

    想起效果應該有了,傅芫抬腳邁著虛空的步子往回走,隻顧低頭前行,卻不小心撞到了一人身上,傅芫冷的發懵連忙道:“對不住對不住!”說罷剛想側身過去,卻聽見被撞之人的聲音。

    “等一下!”

    傅芫隻覺得聲音耳熟連忙抬起頭,看見來人竟是自己除夕夜裏遇見的男子,警惕之心讓她連忙後退了幾步。

    謝嵐也沒想到會是她,眼下有些欣喜:“元寶姑娘,我們又見麵了。”

    傅芫聽見他喚自己,才想起來當時心急告訴他自己名叫元寶,她對此人總是出現在這裏有些疑惑:“你到底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