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嵐的話音未落，蕭昱垂下的雙眸一滯，然後慢慢地，像是極艱難的開了口：“你……都知道？”

    “除去王爺的身份，臣還是一位醫者。”謝嵐平靜道。

    蕭昱細細地聽著這句話，漠然地表情下強扯過一絲無奈，“你是從何時知道的？”

    謝嵐目光從塌上傅芫的麵容上掃過，倏爾緩緩開口：“那次太後壽宴，她從台階上摔落，雖說那次的確受傷不輕，卻是不至於昏迷那麽多日。”

    “剛開始臣也百思不得其解，後來發現她的腦中除了那次摔倒後的淤傷，似乎還有一處極其堵塞，像是被後天封閉了一般。”

    “那為何當時沒有說出來。”蕭昱淡淡道。

    “臣以為皇上是知道的，而且，”謝嵐垂下眼眸，“皇上也不希望這件事公示於眾，不是麽？”

    屋內的空氣凝滯的可怕，除了塌上一臉蒼白的傅芫，其餘兩位都是一臉沉重。

    蕭昱伸出手，將傅芫的手握在手中，那麽小心翼翼，還帶著一絲顫抖。

    “雁尋，我是不是錯了？”

    謝嵐抬眼，看著眼前似乎有些頹敗的皇上，語氣透著一絲微涼。

    就像是許多年以前，皇上也是如同現在一般，像是個做錯了事的孩子，在那海棠放肆盛開的季節，同樣是問著他這麽一句：“雁尋，我是不是錯了？”

    謝嵐沉默著，雖然那時他並不知道緣由，卻是告訴皇上，這世上沒有絕對的對與錯，任何事情的發生都有著不能推卸的原因，所以既然做了，就情願相信這一切是對的。

    對於皇上，謝嵐大多時更是將其看為情同手足的兄弟而已。

    所以對於傅芫的放手，並不是他畏懼皇權。

    而是他不願意，也不能去爭奪自己兄弟的所愛。

    而這次，他聽著皇上同樣的問題，卻是如何也開不了口。

    謝嵐的沉默似乎是對於蕭昱問話的默認，許久，蕭昱才苦笑起來，眉間染著一抹蒼涼。

    “其實，我早該認出來她的……”

    “隻是，卻不敢去相信這世界上竟然有這麽多巧合。”

    “上天再次將她帶到我身邊，竟然還讓她忘記了過去的一切。”

    “那麽，這是不是老天又給我了一次機會。”

    謝嵐靜靜聽著皇上的言語，沒有打斷，沒有詢問。

    蕭昱轉過頭，抬手撫上傅芫的麵頰，指尖輕顫：“你真的要記起來麽？”

    傅芫似乎感受到了他人的觸摸，眉頭顯而易見地微微一簇。

    蕭昱抬起頭，看向謝嵐：“雁尋，你有辦法嗎？”

    謝嵐眼波平靜，思索了片刻，隨即搖了搖頭。

    “沒有。”

    “老齊王呢？”

    “父王也許會有辦法，臣會盡快聯係到他，但是，皇上也不要報以太大希望。”

    蕭昱歎了口氣，忽然想起傅芫突然昏迷的原因，神色不由得冷峻起來。

    “或許我今日不該帶她來摘星閣，是我考慮欠妥，不過，那藍衣男子到底是何人？芫兒就是看到他才會受到刺激的。”

    “顧三生。”

    蕭昱擰了擰眉頭，顯然是對此人完全陌生。

    “臣所知道的也隻有名字而已，不過今年文榜的榜首怕是此人無疑了。隻要，清水公子不出現。”

    謝嵐看著蕭昱：“她以前的事情，我到底是一無所知，說起來，我真正認識她，也不過是數月前而已。”

    聽著謝嵐沒有再自稱臣，語氣裏帶著三分落寞，謝嵐一直以為他比皇上要先遇到她，直至後來才發現，他謝嵐似乎是晚了一整個前生今世。

    “隻有記起來過去，她才能醒來嗎？”

    謝嵐收回思緒，兀自想了片刻，開口道：“臣可以一試，但是如果不是喚醒記憶醒來，怕是以後，很難再記起來。”

    蕭昱垂眸，因為謝嵐的這句話他不著痕跡地鬆了一口氣。

    忘記了最好，忘記了就不要再記起來。

    以後他蕭昱，哪怕傾盡天下江山，也會護她一世周全。

    “雁尋，盡你所能，讓她醒來。”

    蕭昱站起身來，平靜地看向謝嵐。

    謝嵐明白了皇上的意思，點了點頭，再次為傅芫切脈，低頭思索了一番後，轉身走出內室，翻箱倒櫃去找藥去了。

    沉睡著傅芫像是做了一場長達一生夢，夢裏有她年幼時候的模樣，圓圓的臉，總愛笑，後來慢慢的長大，青羅裙，齊腰發。從總角到少年，從稚嫩到輕熟，一遍一遍，像是回放的畫麵，快速閃過，想要捕捉一些錯過的畫麵，卻怎麽也捕捉不到。

    於是傅芫開始著急，額頭上溢出豆大的汗珠。

    蕭昱拿著錦帕不停地為她擦拭汗水，謝嵐端著一碗又一碗他親自煎熬的藥湯進來。

    傅芫不知留了多少汗，蕭昱不知親自喂了多少次藥，湯藥喂進去又吐出來，蕭昱隻好將湯藥含在口中，低頭輕輕覆到傅芫的唇邊，慢慢地喂送給她。

    身旁不停為傅芫施針的謝嵐製作未見，隻是眼神裏卻溢滿了不自然。

    一直到夜色已經暗沉，床榻上的傅芫終於恢複了平靜，像是進入夢鄉的嬰孩，不再哭鬧，恬淡安適。

    謝嵐這才舒了一口氣，此時他也是筋疲力盡，卻是看著蕭昱道：“皇上安心，她現在是睡著了，等到明日一早，便可醒來。”

    蕭昱點了點頭，站起身來，拍了拍謝嵐的肩膀：“多謝。等下安排馬車，我帶她回宮。”

    謝嵐一聽，開口急切道：“夜色正濃，皇上若不嫌棄，就在微臣這裏歇下吧。皇上也勞累了大半日的時間，就算是身子還能吃得消，怕是傅芫現下身子還是禁不住折騰的。”

    蕭昱本想拒絕，但一聽到謝嵐後麵半句，剛想出口的言語又被生生咽了下去。

    “也好，朕也許久沒與你徹夜長談了。今晚，便留下吧。”

    謝嵐麵色微緩，點了點頭。

    兩人走出內室，謝嵐遣了兩個丫鬟來照顧傅芫。謝嵐手下的人果然都是他精挑細選出來，做事沉穩，遇事不驚。

    麵對今晚突然進來的兩人也沒有太多的驚訝，隻是有些疑惑自家王爺為何會讓兩位丫鬟來照顧一名公子？直到她們細心為傅芫換下衣衫時才恍然大悟，原來躺在這裏竟是一位姑娘！

    兩個小丫鬟雖然驚訝不已，卻也沒有了其他的反應，隻盡心盡力地去照顧好床榻上的傅芫。

    蕭昱與謝嵐二人並肩來到前廳，兩人臉上都有著一抹淡淡的愁容與疲憊。

    一個稍微年歲大一些的男子悄步走來，朝著謝嵐行了一禮道：“王爺，外麵有一位公子說要求見這位公子。”那男子看了看謝嵐身邊的蕭昱，低下頭。

    蕭昱抬眼，迎上謝嵐的目光，緩緩點了點頭。

    “請進來。”

    傳話的男子得了命令，連忙快步走了出去。不一會時間，就見他領著一人匆匆走來。

    仔細一看，那走在後麵便是杜亦。

    杜亦其實早就尋到了這裏，奈何通傳許久也沒能進來，按道理以他的武功，進來這裏易如反掌，隻是他知道這是齊王的別院，如此擅闖怕是於禮不和，於是便一直等到現在。

    傳話的男子任務完成，便轉身離開。杜亦走上前，單膝跪地道：“皇上，王爺。”

    蕭昱擺了擺手，示意他起身。

    杜亦站起身來，卻是隨即道：“皇上，今年的榜首更替了。”

    意料之中的事情，蕭昱和謝嵐都沒有驚訝的神色。

    “武榜是鄧統領，而文榜是……顧三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