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 地城 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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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張公子,好久不見!”見到張原,清元子微微一愣,打了個道揖。

    張原也有些意外,點了點頭:“法師怎麽到了此處?”

    二人仿佛從無糾葛一般,似乎那個驚心動魄的雪夜隻是一場夢境。

    經過一番交談,加上蘇含月的佐證,張原這才得知事情的來龍去脈。

    寧無我奉魏元一之命,前往問天觀取清元子之命,然而不料蘇含月中途反而對他突下殺手,清元子趁機逃脫,蘇含月被動用秘法的寧無我打傷,二人一追一逃,便是張原之前遇到的那一幕。

    而清元子也因為奮起一搏導致神魂大傷,不得不前往往生寺尋方圓療傷——佛道二門,平日裏雖然互有爭持,但麵對官府迫害還是能夠擯棄前嫌。

    但他沒想到,方圓還未來得及出手,就被一個不速之客給打斷了,相國府的張軒忽然來到往生寺,指名方圓替他治療隱疾。

    最後治療不果,張軒忽然惱羞成怒,竟然宣稱方圓勾結匪類,命人將其當場斬殺,而方太小和尚則在清元子的幫助下逃了出來,一路竄進這地下城中。

    古老的墳塋中,幾根柴火“呲呲”地燃燒著,映得周圍眾人臉上一片昏黃。

    “張原,你教我武功!我要親自替師兄報仇!”方太抹了把淚,神色堅定。他與方圓名為師兄弟,實則如師如父、情同父子,哪裏受得了這樣的仇恨。

    火光下,照得張原的臉色有些陰晴不定,低著嗓子道:“哪裏用這麽麻煩,我明日就殺上相國府。”

    聽到這話,白雲煙就有些憂慮,好不容易逃出生天,今後就算是浪跡江湖,也是自由美滿的幸福日子在對她遙遙招手,她怎麽舍得讓張原重蹈險地!

    經過這一天的發酵,地麵上肯定戒備森嚴,一去不回的可能性極大!

    但她看了看張原的眼神,顯然充斥著絕不動搖的意誌,便沒敢開口阻攔。

    反倒是方太憂慮地道:“張原你不要莽撞,不如等待一個可以全身而退的時機。”

    張原拍了拍方太的肩膀,不知為何,麵對這個隻比他稍小一些少年,他心中總有一種物是人非的滄桑感,“元親王尚且授首劍下,區區張軒有何能耐?”

    ——況且相國府……乃我心中之大賊,若不除之,怎麽能夠念頭通達,使得心、性、情三靈徹底合一,晉位聖僧?

    人心之賊,最大莫過於仇怨,仇怨越深,“賊”就越大,小則讓你茶飯不思,神智昏聵,大則走火入魔,整個人為“賊”所驅使。

    這樣的賊,唯有兩個辦法處理:一是忘掉,一是殺掉!

    聽到元親王授首劍下,一直沉默不語的清元子眼中一動,既有欣喜也有悲哀,無言地作了個道揖。

    此刻,外麵漸漸入了夜,眾人廝殺一天,也是疲憊非常,張原三人走出此間墳塋,找了相鄰的一處幹燥地段打坐調息。

    白雲煙本想悶頭就睡,但見張原與蘇含月不約而同地打坐調息,方才醒悟過來自己也學了內功心法,於是也跟著盤膝而坐,緩緩吐納起來。

    很快,丹田中有些癢噝噝的感覺,像一條小蚯蚓一樣開始順著經脈梭巡著……

    但是不知為何,她很快又靜不下心來,想到明日凶多吉少的張原,想到強顏歡笑的過去,想到與他共遊江湖的愜意……種種心事,層出不迭。

    “若是他明日不幸,我也隻好隨他去了,管他什麽庸俗不庸俗……啊喲不好!”白雲煙忽然想起一事:“我前世今生都是……都是沒碰過男人的可憐蟲啊,前世挑挑揀揀也就罷了,今生受盡磨難,苦守了十年清白,好不容易遇到mr.right,怎麽可以沒有體驗過男歡女愛的滋味,就這麽去死了呢?”

    “不可以!我絕對不可以活得這麽不劃算!”

    雜念橫生之際,體內初生的真氣頓時作起亂來,白雲煙眉頭一蹙,突覺胸口一梗,難受非常,張了張嘴,卻發不出任何聲音。

    黑暗中,張原聽得旁邊的少女呼吸雜亂,情知出了問題,不由暗歎一聲,伸出一隻手按住對方的檀中穴。

    白雲煙頓時覺得一股清泉般的真氣從自己胸口湧進,迅速地驅散了自己體內那幾股亂竄的氣息,不由長長舒了口氣。

    忽地,她眸中水光一閃,這才發現對方的手指正按在自己胸口中間,直接相觸的肌膚,令她能感受到對方指尖的溫度和微微的粗糙,心神微微一蕩,抬起一雙纖纖玉手悄然握住張原的手掌。

    張原眉頭微皺,往回抽了抽手,卻發現對方把自己攥得緊緊的,兩團柔嫩的軟肉將自己至少一半的手掌夾在中間……

    “放開!”

    為避免這尷尬情形落入蘇含月眼中,張原使出傳音入耳。

    白雲煙緊緊捂著他的手,生怕他抽回去,錯失了這次機會。聞言無聲地搖了搖頭,表示堅決不服從。

    黑暗中的柔軟與香氣,還有某些不曾言語出來的心意,在此刻觸摸得格外清晰,仿佛摒棄了耳與目,才能讓心靈更加貼合。

    忽然,白雲煙似不滿足僅僅抓住他的手,悉悉索索地從背後爬了過來,雙手環住張原的腰,一顆臻首靠在他背上。

    身後是溫熱的嬌軀,前方是晦暗的“道”,該何去抉擇?以張原的意誌,也是微微迷亂一陣後才恢複過來。

    白雲煙等了半天,不見懷中人有所行動,側耳仔細一聽,卻聽到張原嘴中幾乎微不可聞的念經聲,不禁氣苦,索性心中一橫,雙手順著邊角鑽進了他的衣衫內,輕輕的動作著。

    張原念誦一頓,傳音過去:“放下!”

    白雲煙在耳邊呢喃道:“我放不下,我是你的妻子。”

    張原沉默片刻,感到一股股熱熱的馨香氣息撲到臉上來,吹到耳朵裏,似乎還要鑽到腦子中,又道:“你非要壞我修行?”

    白雲煙眯著雙眸,用自己的唇鼻在他臉頰旁輕輕摩擦著,柔柔地說:“妾身受了十年的風吹雨打,方才修得與君共枕,若這便壞了夫君的修行,這天地人世,就合該不是修行的地方。”

    張原一怔,還未來得及說什麽,一個清妙的聲音突然冷冷地岔了進來:“勾引男人就是勾引男人,說得這麽玄乎幹嘛?”

    白雲煙身子一僵,心中大羞,暗道自己沒臉沒皮的話語和動作全被旁邊這女人看去了……

    忽又嗆聲回去:“勾引自家男人,有何不可?”

    張原大是頭痛,索性點了白雲煙的穴道,讓剛剛燃起的硝煙再度沉寂下去。

    啪……

    過了片刻,張原聽到身後傳來水滴墜入塵土的聲音,在這寂靜的空氣中格外響亮。

    回頭一瞧,身後的傾城少女已經淚流滿麵!

    罷了!

    張原暗歎一聲,回手一指解開穴道。

    “安心歇息,不許胡鬧!日子……還很長!”

    這深意滿滿的話,立刻讓白雲煙心中幸福滿溢,仿佛什麽東西從自己胸腔中流遍全身,連那盈眶的淚花都變成喜悅,隻覺得生平之樂不過如此。

    終於,得到他的承諾了!也終於不用再擔心隨時被拋下,淪入絕望的深淵了……

    得到這承諾,白雲煙心滿意足之下,乖乖地合身躺下,不到一會兒,又悉悉索索地靠近張原,將頭枕在他的大腿上。

    張原身體微微一僵,沒有再說什麽。

    這時,她又聽到黑暗中傳來蘇含月可惡的聲音:“一哭二鬧,你就會這些把戲?”

    還未來得及回嘴,就聽到張原長歎一聲,伸手一抄,在蘇含月的驚呼中將她也攬了過來,同樣放在另一邊大腿上,與自己頭頂頭的躺著。

    “誰再囉嗦,我狠狠揍她屁股!”張原聲音中有了些火氣,說出令他自己也為之一愣的話來,連忙雙掌合十,再度念起佛經。

    他與蘇含月之間,彼此的心意都無法瞞過對方,隻是一直不曾宣諸於口,頗有默契地維持著不深不淺的關係。

    然而,這一切都被白雲煙打破了。

    蘇含月微微掙紮幾下,隻覺得一股熟悉又陌生的氣息撲鼻而來,令她心神顫栗,最後還是乖乖不動了。

    白雲煙心中嘟囔了一句:你倒是來打呀。想想有第三個人在旁邊,又不好意思出口了。

    心中東想西想,一會兒呷著醋,一會又把那句“日子還很長”翻來覆去的憧憬著,漸漸在安心的氛圍中沉入夢鄉……

    張原看著身下兩個女子,一個睡得黑甜,一個則假閉雙眸,長長的睫毛時不時抖動著,心中亦是複雜難言。

    隨即心神一沉,再度無聲地念出《大威天龍經》,除了治療二女身上的傷勢,張原再度朝著最後的一小段經文發起衝擊……

    很快,蘇含月在空靈高遠的經文中沉沉睡去,這一次,她夢見自己經過了數百年的苦修,終於從高山躍到了雲層之外,卻又從雲層之外跌回了塵世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