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延廷的頭上被花瓶碎片割破了許多的口子，苑莫離在床前為他包紮傷口，看著他此刻僵硬無言的臉，不停地歎氣，傷口包紮完畢，他半躺在床上，不忍她為自己憂心忡忡的模樣，他忽然調侃道：紫嫣說，我這段時間，多災多難，經常受傷，看來還真沒說錯！

    苑莫離細心的用毛巾輕輕擦拭他臉上遺留的血跡，無奈的瞪他一眼，看你說得這般輕鬆，好像受傷的不是你自己似的！

    他看著她修長的指節在他麵前來回晃動，動作輕盈，雖然有些不自在，倒也沒有以往那般尷尬，不知不覺中，他覺得自己好像已經習慣她的照顧，他的臉恢複了一絲凝重，看著她沉聲問道：你是不是很奇怪，奇怪今天發生的事情，奇怪師娘為何如此對我？苑莫離一怔，手僵在他的臉上，定定的看著他，少頃才說：我是感覺奇怪，她繼續手裏的動作，完畢之後，轉身將手中的毛巾放在床邊的臉盆中清洗，一麵說道：不過你沒有必要向我解釋，每個人都有屬於自己的秘密，若是你不想說，就別勉強！

    他撐起身，坐直，看著苑莫離將毛巾清洗幹淨，晾在臉盆架上！

    說道：其實剛才我就想把整件事情的經過告訴你，隻是沒來得及說，現在說也是一樣的，他的身世，除了馮家父女，佟家父女，沒有任何人知道，他從未向任何人透露過，卻不知為何，很想告訴她，很多事情壓在他心中，積鬱成疾，他的確很需要一個分享心事的人，而苑莫離這種冷靜理智的人，順理成章的成為了那個可以傾訴秘密的人，他早已把她當成那個可以無話不談的朋友！

    苑莫離轉身坐回床邊，準備聽他傾訴，卓延廷娓娓道來，聲音緩慢而沉重，仿佛每一個字都浸透在憂傷之中，從太湖畔遭到清兵的追殺，到流落聚精幫、從被馮威陷害到被馮茂追殺，從被佟敬肖搭救到官兵抓走佟德，一幕一幕，過於血腥的畫麵使他講述的語氣有些輕顫！

    苑莫離眼中閃過一絲錯愕，尤其在她知道他就是卓弘的時候，她幾乎是震驚的，卓弘？這個名字她太熟悉了，她的師父卓燕，早就把自己的身世都毫無保留的跟她講述過，而她難以置信卓燕一直在苦苦追尋的人，竟然陰差陽錯，差一點成為她的丈夫，天下竟有如此巧合，如果不是她善於隱藏情緒，此刻恐怕早就按耐不住的驚叫起來，如果她的師父知道她的侄子卓弘還活著，一定非常開心，隻是如今她與卓燕從事的活動，動輒滅頂之災，她不敢自作主張的跟卓弘坦述實情，看來，還是等師父回來再做定奪！

    在卓延廷眼中，苑莫離不過是驚愕了許久，卻沒有想到輾轉之間，她已經經曆的震驚、難以置信再到平靜多種情緒的轉變！

    苑莫離恢複一貫平靜的麵容，她才開口：“想不到你竟然隱藏著這樣驚濤駭浪的過去，我能想象你當時那種恐懼無助的感覺，就是因為這樣，所以你師娘一直記恨於你，可是那官兵既然是她自己帶來的，她又如何能夠將責任都推給你，所以你也不應該去承受這種指責，以及為此愧疚！

    不，卓延廷搖頭，如果不是我的到來，師父一家原本是很平靜幸福的一家，我不殺伯仁伯仁卻因我而死，歸根結底，還是我的責任！

    苑莫離不讚同的說：事情也不能這樣說，凡事有因方有果，官兵是你師娘帶來的，如果不是她當年存有私心，你跟佟德都會相安無事，這件事根本就與你無關，你何須自責？你師娘沒有權利要你去償命，而你也要學習去愛惜自己，不要總是將所有罪責歸結在自己身上，

    卓延廷默然搖頭，歎氣說：你不用勸我，我清楚自己該做什麽，如果沒有我的出現，他們原本是平靜的一家，師父對我的恩情是我怎樣無法償還的，無論是誰的錯，畢竟師父師娘遭受了失子之痛，與痛失兒子的痛苦相比，我這點犧牲又算得了什麽，莫離，他抬頭正視苑莫離，眼中帶有一絲感激，想起她剛才那樣的維護，不惜犧牲自身名節，當眾承認他們是夫妻，他不能不感動，無論如何，我感謝你為我做的一切！

    莫離無奈的搖搖頭，道：算了，該當如何你自己想清楚吧，你好好休息，我先出去了！

    離開卓延廷的房間，苑莫離急忙回到房間，丹丹尚未休息，見她神色有異，便問：怎麽了，莫離姐？

    苑莫離神色極其鄭重，低聲問道：師父還在清遠麽？

    丹丹搖搖頭，現在已經聯係不上了，最近風聲緊，我們已經很長時間都按兵不動了，不過上次她說陸大哥去了香港，組織也要派她跟宋大哥去京城一段時間，現在應該已經走了吧？

    怎麽了？發生什麽事了麽？

    沒事！她平靜的坐下！

    夜色已深，佟母木然地坐在床頭，佟心端著藥碗在她身邊苦苦勸說：娘，你快點把藥喝了吧，你的身體才剛剛複原……

    你住口，佟母厲聲打斷女兒，一把推開她手裏的藥碗，摔在地上，你這個吃裏扒外的丫頭，卓弘害死你大哥，你還口口聲聲為他說話，我沒有你這種胳膊肘往外拐的女兒，你跟你爹一樣，都是些沒人性的東西！

    想起剛才的場麵，她想為兒子討回公道，卻沒有一個人跟她統一戰線，都在維護“那個外人”不禁滿腹委屈！

    佟心氣憤的一跺腳，娘，你講講道理好不好，當初那些官兵是你自己帶回來的，你為什麽就是要把罪過都推在師兄身上，你知隻帶責怪他，你有沒有想過他當年也隻是個孩子，他已經夠命苦的，你還那樣對她？爹也是沒辦法，才不得不出此下策，誰知道哥哥怎麽就被認定為卓弘……

    夠了！佟母一臉暴戾的一揚手，我不想聽你說，你出去！都說女生外向，真是沒錯！佟心氣惱地一轉身離開了房間，當年她還小沒有過多的考慮過這件事，如今長大了，自然懂的孰是孰非，在這個問題上，她仍舊選擇幫理不幫親的態度！

    佟母留在原地默默拭淚，不斷的呢喃：的兒子，我的阿德！

    卓延廷依靠在床頭無心入睡，紛亂的思緒衝擊著大腦，半敞的窗外忽然傳來了佟敬肖與佟心的對話，雖然聲音低沉，但是他還是斷斷續續的聽的清楚，“你娘喝藥了麽？沒有，佟心無力的回答，娘不肯喝藥，無論我怎樣勸他，她都不肯喝！

    佟敬肖歎氣：算了，誰也不要在勸她了，讓她一個人想一想吧，如果她再說起你哥的事情，你也別隻顧著頂撞她，順著她一些吧，我們越是替你師兄說話，她就會越恨他，長此以往，你師兄跟她更沒有辦法相處了！

    恩！佟心點點頭！我知道了爹!

    一道驚雷傳來，電光閃閃，預示著即將有一場大雨降下，今年的廣州，降雨頻繁！

    佟母門外傳來幾聲叩門聲，隨即傳來卓延廷的聲音，他看見佟敬肖進了廚房，估計是重新熬藥去了，他來到佟母的房門外，師娘，你們睡了麽？

    佟母打開了門，卓延廷出現在門口，頭上緊緊纏繞的繃帶仍舊有血不斷地滲出，失血過多的臉出現在電光的閃爍中，她語氣冷硬：你還來幹什麽？我不想看到你，看到你我就想起我的兒子，我就恨不得殺了你！

    他低下頭，說道：“師娘，我知道你恨我，是我的到來打擾了你們原本平靜的生活，無論您怎樣對我我都不會有半句怨言，可是希望你不要傷害自己的身體，您的病才剛剛複原，需要靜養，這八年來，師傅為了您的病費盡心力，我看在眼裏很自責，很難過，我真的原意為佟家、為您做任何事情作為補償！

    哼，佟母冷冷的笑，補償？你能補償什麽？你能把我兒子還給我麽？我不需要你做任何事情，你隻要滾得遠遠地，不要讓我再看到你，否則我隻會想起我的阿德，我的兒子！我永遠都沒有辦法平靜！

    卓延廷點點頭，我明白了，師娘，你放心，我會走的，我保證不再出現在你麵前！他說完便轉身走向雨夜……

    夜色茫茫，雨越來越大，卓延廷邁著艱難的步子走在街上，任憑雨水衝水著身體，頭上疼痛一陣陣襲來，但他卻毫未在意，一把白光發亮的匕首握在他的手裏，除此之外他的身上沒有任何物件的負荷！帶著一腔仇恨和一幕幕的回憶他走向總督府……

    佟母的蘇醒，重新揭開了他的傷疤，如果他的離開可以換來佟家一家人的平靜，他絕對不會猶豫，如今佟母清醒，佟家人生活也恢複正常，他再無牽掛，所以他要去複仇，去殺掉那個賦予他生命悲劇的始作俑者，隻要想到報仇，他便覺得全身的血液都沸騰起來，一路走走停停，頭上的傷口，經過雨水不停地衝刷，異常疼痛，疼痛不時地打斷他的思想，使他無法前行，雙手顫抖的抱住頭，他靠在牆角畏縮著身體，他輕喘著跌坐下，手裏緊握的匕首掉在地上，他吃力地挪動著身體，去撿那把匕首……

    仇恨的血液在他身體中蔓延使他血脈噴張，凝聚成強大的勇氣，促使他艱難的站起身繼續前行……雨水一次次灌入頭頂，一次次模糊他的視線，虛弱不堪的他似乎連走到仇人麵前都是倍顯艱難，終於走了很久，總督府幾個字出現在他麵前，不知為何，這三個字在他眼中那樣清晰可見，眼中有熊熊大火炙熱的燃燒，無論怎樣的大雨，都無法熄滅，仰望牌匾許久，他再也支撐不住，慘笑一聲，慕然倒在雨中……

    守門的士兵發現了他走到他身邊，踢了踢他，喂，你醒醒！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