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華武館裏林清嫂的身影依舊忙碌著，哼著小曲，動作十分麻利的將盆裏的衣服晾曬起來！

    武館的弟子們，去後山練功，樊義沒有跟著大部隊去後山，是因為前一天他收到一封信，信的內容很簡單：三日內，少林拳譜換爹娘，晚矣便收屍！

    他無力的閉上眼睛，一直以來，澤康威脅他，讓他來偷拳譜，他都在拖延而已，他不想背叛卓延廷，但又害怕澤康對父母下手，一直左右為難，那日澤康來到武館，與卓延廷之間的對話，他都聽得清楚，雖然他沒有弄清楚當年的細節，不過澤康對卓延廷的仇恨已到了童叟皆知的地步！澤康用父母的生命威脅，他不得不妥協，無數次混進卓延廷的房間，甚至那幾本拳譜都已經被他拿在手裏了，卻又原封不動的放回去，這些天，他總是找借口，避開卓延廷，淡化存在感，總覺得沒有臉見他，這次，他隻能在心裏說了句：延廷，師父，對不起，我也是被逼無奈！

    拿起拳譜轉身便要出門，突然，一個人影猛地攔在她麵前，樊義，你想做什麽？

    佟心一眼就認出他手裏的拳譜，曹坤早就跟他說過，樊義有些反常，她還不信，現在，端看他如何解釋！

    佟心？樊義連連後退，佟心，你讓我走，我也是沒辦法，你別怪我，替我跟延廷說對不起，我也是沒有辦法？他說完，一把推開她，大步就跑！

    站住，佟心緊緊追出去，在他身後徒勞的喊：樊義，你站住，你有什麽苦衷就說出來，把拳譜給我！

    忽然曹錕越過一旁的欄杆，一把將他撲倒！

    曹錕，攔住他！佟心嬌呼一聲！

    曹錕將樊義按在地上，樊義一拳朝他臉打過去，曹錕閃躲之際，給了他可乘之機，用力踢開他，他再度爬起身，轉身就跑，他們所處的是二樓走廊，樊義奔著樓梯跑去，曹坤幹脆直接飛身跳下二樓，抄近路去阻截他！

    佟心緊張的手心是汗，不停地望向樓下，曹錕已經攔住樊義！

    苑莫離正巧自武館外走進來，她身旁跟著泉子，她是在街上遇到泉子，沒想到泉子正在為她購買補品，二人不期而遇，便一起回到武館，莫離看到曹錕跟樊義追打，而樊義手裏竟然拿著拳譜！

    曹錕拿下樊義有些吃力，林清嫂晾完衣服，手裏拿著木盆，不停地在一旁驚叫：你們兩個幹什麽？怎麽打起來了？真的假的啊，是鬧著玩麽？快住手！

    苑莫離顧不得自己還身懷六甲，縱身上前，一把抓住樊義的手臂，狠狠的給了他一拳，手肘狠狠頂向他的小腹！

    樊義吃痛一呼，拳譜仍未鬆手！

    泉子驚呼一聲：莫離，快住手！

    她不明白眼前這幾個人為什麽打起來，可是苑莫離還懷著孕呢！

    樊義不知哪裏來的力氣，一把推開苑莫離，莫離身手雖好，無奈身懷有孕，動作笨拙了許多，曹錕一把將她抱住，隻能眼睜睜看著樊義跑出武館！

    突然，竹冶泉子眸光一變，溫婉的目光瞬間被冷冽的殺氣代替，如果不是事出突然，她絕對不想暴露自己的功夫，沒有人知道，竹冶泉子，東瀛第一女高手，二十幾年前，十八歲的她差一點就成為金匾武王，也是那一次，武王爭霸賽事，破例讓女子參加！武術也是她畢生的追求，直到遇到卓仕林，她才知道，她的生命中，除了武術，還有另一種意義！當所有人都以為卓延廷無上的武術天資是繼承父親的遺傳，沒有人知道，他的母親，更是有著萬夫莫擋之勇！

    雖然很多年沒與人交手，但是對付樊義這種小人物，隻需要三招五式！她不明白究竟發生了什麽，可是見莫離如此奮不顧身，她豈能坐視不理！

    院中的幾個人都愣住了，誰能想到昔日那溫婉如水的女人，竟然如此深藏不漏！

    樊義被她三招就擒住，手裏的拳譜終於鬆手落下，嘩啦一聲，幾本拳譜豁然迎進她的視線，她的眼淚再也止不住，雖然早就知道卓延廷是她失散的兒子，可是她從沒想到這幾本拳譜仍舊被保存得這樣好，時間太久，拳譜有些暗黃的印記，甚至某一本上，還有血跡，當年太湖畔的情形，一幕幕閃過，卓仕林臨死前的景象不停地衝擊她的大腦！

    仕林，仕林！淒淒的喊出這個名字！樊義趁她失神之際，掙脫束縛，跑出武館！

    拳譜安然無恙，暫時沒有人顧得上逃跑的樊義，所有人都被泉子的反應驚呆了！

    莫離第一個反應過來，趕緊命令曹錕：曹錕，追上樊義，在後麵跟著他，看他究竟想幹什麽！

    是，師娘！就算莫離不吩咐，他也想這麽做，他也想知道，這樊義究竟中了什麽邪！

    苑莫離上前上前扶起泉子，拾起拳譜，伯母，您怎麽了？您認得這幾本拳譜？您……也會功夫？

    泉子如夢初醒，急忙擦掉眼淚，其實我沒跟你們說過，我原本也是武術世家出生，隻是嫁人之後，很少再練，剛才一時情急，才不得已，這幾本拳譜，我倒是聽說過，少林瑰寶，隻是不知道，怎麽會在這裏？

    莫離一怔，她也不知道該怎麽說，卓延廷的身份不足為外人道，他是亂黨之後，若是被人得知，性命不保！

    哦，我聽說好像是當年有一個大俠在臨死前，遇到了延廷，見他正直憨厚，便將拳譜托付給他！具體的細節我也沒問過！苑莫離一是找不到像樣的理由，隨口編道！

    泉子當然知道她在說謊，又緊張地看向她的小腹，孩子，你沒事吧，下次別這麽衝動，什麽都沒有你腹中的孩子重要啊！

    佟心這時也走過來，剛才看著苑莫離與樊義僵持，她都嚇傻了，此刻才緩過神來，是啊，莫離姐，卓夫人說的不錯，以後無論發生什麽，你都別衝動，萬一傷了孩子怎麽辦？這樊義，沒想到他居然會做出這種事，今天他稱病不去練功，曹錕就覺得不對，便也假裝肚子疼，留下來監視他，沒想到他居然圖謀這幾本拳譜！

    莫離說道：我知道這幾本拳譜對延廷的意義，才一時情急，我覺得樊義不像是見利忘義的人，他若想偷，有很多機會，為什麽才動手？

    佟心擔憂的看向門外，不知道曹錕會不會有事，佟心，快去會館，把你師兄找回來吧，這件事，還要問問他！

    莫離眼中晦暗不明，他總覺得事情沒這麽簡單！

    嗯！佟心點點頭！

    曹錕大步跑到街上，幸運的是，在穿梭的人群中，他竟然跟上了樊義的腳步！樊義的腳步有些蹣跚，走路的速度時快時慢，內心在苦苦的煎熬，曹錕謹慎的跟在她身後，一直來到澤康公館外！

    曹錕看著門牌上的字：李公館！

    樊義直接進了公館大門，守門的護院竟然都沒攔他，看來這裏他熟得很！

    樊義進了院子，他就看不清裏麵的狀況，四下環顧一番，他把目光鎖定在公館另一麵的牆上……

    翻身爬上高牆，這牆真高，牆上的雜草正好掩護他，遠遠地看去，他就看到院中的竹椅上，澤康悠閑地坐著，手裏不知端著什麽在飲用！樊義就站在他麵前，二人的談話他聽不到，可是他看見樊義很激動，後來，居然跪在澤康麵前！

    就在他掏了掏耳朵想要聽清內容的時候，忽然見到澤康斜咪過來，仿佛腦側長眼一般看過來，手裏的槍同一時間轉過來，曹錕驚呼一聲，縱身跳下高牆，可是動作依然沒快過子彈，後肩一陣劇痛，他痛呼一聲，捂著傷口，拚盡全力就跑！他清楚，一旦被逮到必死無疑！

    逃生的想法激發了他的潛能!遠遠地他毫不意外的感受到身後有人追過來！

    一路穿過車水馬龍的大街，等到跑回武館，他恍惚間看到佟心等在門口！見到她，他煞白的臉露出一個難看的笑容！他再也支撐不住，眼前一黑，就昏死過去！

    昏迷前他還聽到佟心緊張的呼喊：曹錕！

    等到曹錕在醒來已經是幾個時辰之後，啊！

    他的叫聲響徹整個武館！

    佟心坐在床前，卓延廷站在她身後，賴三正端著藥走過來，曹錕的慘叫驚得他手一抖，藥碗險些打翻！

    佟心捂著耳朵，埋怨道：你鬼叫什麽？

    疼！這是他唯一能發出的字眼！好疼！雖然看見佟心，他誇張了些，可是卻是真的很疼，他無不懷疑這條膀子是不是廢了？

    見他額頭全是密密麻麻的汗珠，佟心的心也軟下來，卓延廷急忙問：到底是誰打傷你？

    曹錕看了看佟心，他早就知道，澤康是佟心的親哥哥，此時此刻，他還不忘調侃佟心，若是你肯嫁給我，那打傷我的人就是我的大舅哥！不過你若是嫁給我，我可以看在你的麵子上不跟他計較！

    你嚴肅點！佟心一拳打在他身上，這個時候還有心思開玩笑，看來傷得不算重！

    澤康？卓延廷微微吃驚？

    曹錕急忙解釋：我跟著樊義，發現他進了李澤康的公館，後來我就偷聽他們說話，可是太遠我聽不清，不過我看到樊義好像在求他，後來都給他跪下了！我想樊義偷拳譜一定是受了她大哥的指使！他指了指佟心！

    師父，我覺得樊義好像真的有苦衷，我真的不相信樊義會背叛師父，如果事情弄清楚了，樊義真的有苦衷，師傅千萬別怪他！若是他真的是為利益出賣師父，我第一個不饒他！

    卓延廷拍了拍他的肩膀，放心吧，我比任何人都在意樊義，我也不願意相信，他會出賣我，悠然一歎，看來佟德還是沒有放棄對他的仇恨，哪怕佟敬肖夫妻二人都送了命，他依舊還是恨他，難道就因為當年的陰差陽錯，他就真的憎恨至此麽！這段時間，樊義的確很反常，不像從前那樣愛說愛鬧，總是遠離人群，但是沒發生今天的事，他也沒有多想！

    他交代曹錕！你好好休息！

    師兄，你想幹什麽？佟心緊張的看著他！

    我去找阿德，看看他究竟想怎麽樣，我們之間的事，總該有個了結！

    佟心聽得一陣心顫，了結？怎麽了結？她可是清楚佟德對卓延廷的仇恨，至死方休，除非一方死去，否則怎麽了結！師兄，您別做傻事啊，我大哥被仇恨蒙蔽了眼睛，什麽事都做得出來，你的道歉懺悔都沒有用的，他是想讓你死啊！

    卓延廷幽幽一歎，我不想再連累任何人了，如果他想要我的命，我就給他，總好過他不斷的傷害我身邊的人，我已經害死了義父，師父師娘，也都不在了，我不想樊義也為我受傷害！

    回到房裏，找到拳譜，將五本少林拳譜捧在手裏，他內心一陣黯然，如果佟德想要，他就滿足他，他欠他的太多，就連最愛的女人，都犧牲了終身幸福，這幾本拳譜又算得了什麽！

    爹，對不起，你當年要我保護好這幾本拳譜，可是，兒子欠阿德的實在太多了，用幾本書來償還，總好過用人命，我相信您在天之靈也會理解我的！我不想再因為這拳譜傷害其他人！

    你幹什麽？

    苑莫離跟泉子一起走進來，莫離一把將拳譜奪過來，嚴肅的說：你想幹什麽？

    卓延廷隻好如實說：樊義是受了澤康的指使偷拳譜，我怕他傷害樊義，如果他想要，我給他便是！

    你瘋了麽，佟德心懷叵測，他跟日本人勾結，你怎麽能把拳譜給他，你把你爹的話都當成耳旁風了麽？還有我師父，她也千叮萬囑，要你保護好這幾本拳譜！

    泉子在一旁也是一陣焦急，可是她清楚，自己如今的身份，她沒有立場發表意見，她隻是個外人，可是她也斷然不會看著卓延廷將它們交給別人，這幾本拳譜凝聚著他與卓仕林愛恨情仇，是他們愛情的見證！

    卓延廷伸出手，嚴肅的看著苑莫離，給我！

    他的語氣十分堅決，不是征求，而是命令！

    我不給，卓延廷，收起你滿心的愧疚，當年的事，根本就不是你的錯，你何苦帶著滿腔的自責，對佟德予取予求！是不是他要你的命，你也會給他！

    苑莫離很少如此情緒發泄！

    是！卓延廷答的幹脆！這是我欠他的，如果他想要我的命，我可以給他！

    清脆的巴掌狠狠地打過去，苑莫離沒有覺得自己衝動，從前，她支持他的任何決定，可是如今，她肚子裏的孩子一天天長大，她能清晰地感受到這條小生命，所以，她不再縱容卓延廷輕視自己的生命，至少，是無謂的犧牲！

    卓延廷詫異地看著她……

    苑莫離的聲音有些期期艾艾，自從我認識你，你的生命從來都沒有被自己重視過，現在你不是一個人，就算你不為自己著想，也要想想我肚子裏的孩子，你想讓他一出生就沒有爹麽？無父無母的滋味，你還想讓你的兒子也嚐一嚐麽？你忘了你當初是怎麽答應我的麽？你說你會盡到一切做丈夫的責任，做父親責任！這就是你所謂的責任麽？你這一輩子除了想報仇就是想報恩，那我們在你眼裏都算什麽，多少次你死裏逃生，我即使再多委屈恐懼，也不敢表現出來，我不想給你太多壓力，可是你，從來沒有考慮過我的感受，第一次，卓延廷見到苑莫離哭得如此傷心，如此絕望，在他心裏，一直以為她是最堅強的女人，可是她多麽堅強，也是女人！

    泉子在一旁看著夫妻二人的爭執，又傷心又自責，她心疼苑莫離對卓延廷的指責，可又沒有任何立場去辯解，去阻止！

    卓延廷雖然理解莫離的難處，可他不知道樊義現在是什麽處境，他不能隻顧自己！

    苑莫離看出他仍在猶豫，一把將拳譜塞給他，自己轉過身，去吧，以後我不會阻攔你任何決定，你想報恩報恩，想報仇報仇！

    卓延廷微微整理了幾本散亂的拳譜，拿在胸前，低聲說道：對不起莫離，我向你保證，我一定會活著回來，至於這幾本書，我真的已經不在意了，匹夫無罪懷璧其罪，不過是幾本書，掀不起滔天巨浪，可是生命隻有一次，我不能自私的隻想自己！

    他轉身便走出房去，泉子在身後喊了一聲：延廷！

    她神色暗下去，澤康，是她從小看著長大的孩子，當竹冶青橫告訴她麽，這個是他兒子，她雖然知道是欺騙，可是也傾注了許多愛在他身上，她不知道他有什麽過去，可是每次見他，他年少的眼眸裏都有著不符合年紀的深沉，他不知道當年澤康來到她身邊竟然與她的的兒子，有這樣的恩怨糾葛，原來，這個假的兒子居然一直知道他真正兒子的下落，她卻不知！也怪自己，從來沒有真正的去跟澤康交流過他的過去，才會錯失尋子的機會！

    泉子陷入往事的回憶中，當年，她自殺未成，被救醒，一度對人生失去眷戀，他的兄長逼著她與武藤義結婚，她誓死不從，幾次以死明誌！而竹冶青橫被診斷出腎炎，此生都不能生育！於是竹冶青橫把所有的目標都放在流落異鄉的兒子卓弘的身上，他是竹冶家唯一的繼承人！他必須要找到這個當初不為他所容身上流著一半漢人血液的外甥！將他帶回日本繼承家族事業！無論怎樣，他還是有一半大和民族的血液！即使血統不純，也好過後繼無人，在日本上流社會，後繼無人是恥辱！

    可是她卻害怕，竹冶青橫一輩子不知親情為何物，他的心裏隻有利益，澤康就是最好的例子，當年她不是沒有阻止過，他將澤康送進特工訓練營，那幾乎是整個日本最黑暗最殘酷的地方，每天都有人因為沒有辦法承受殘酷的訓練，而死在裏麵，能活著走出來的，實在少之又少，最後能畢業的，都不是正常人，澤康即使不是她生的，但也畢竟是個孩子！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