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延廷帶著拳譜，隻身一人來到澤康公館，澤康坐在沙發上，狠狠吸著口中的煙蒂，一身黑色的西裝，襯衫領口不羈的敞開，襯得他更加陰沉冷冽，見卓延廷走進來，他毫不意外，依舊吸著煙蒂，卓延廷將手裏的拳譜摔在他麵前，這是你要的東西，給你，放了樊義，並且從此不準再找他！

    澤康冷冷一笑，一把將煙頭按滅在煙灰缸裏！對麵前幾本拳譜，沒有表現出任何貪婪，他想要這幾本拳譜，有很多機會，不一定非要樊義去偷，可是他就想讓卓延廷，嚐一嚐被最好的兄弟，背叛的滋味！

    猛地站起身，指著他說道：卓弘，別跟我裝什麽有情有義，我真討厭你這副偽君子的嘴臉，好像世間誰都沒有你高尚，你就如同救世主，藐視一切，我告訴你，在我麵前，你簡直萬死難辭！

    卓延廷隻好放低姿態說道：我早就說過，你若是想報仇，盡管拿走我這條命！可是不要再錯下去，不要再傷及無辜，我知道你在為日本人做事，不管怎麽樣，我們都是中國人，日本人血腥殘暴，製造了多少屠戮，甲午之戰還曆曆在目，多少中國人死在槍炮之下，你還要執迷不悟，繼續助紂為虐麽？

    哈哈！哈哈……佟德猛的狂笑起來，日本人？助紂為虐？哈哈……這是我長這麽大，聽到的最可笑的笑話，你很憎恨日本人麽？是啊，日本人真是豬狗不如，的確可憎！可是，要是有一天我發現自己突然就變成自己口中，那個豬狗不如的日本人，那我一定去死，聽說你現在已經是廣東武術協會會長，深受眾人敬仰，你說若是有一天，你突然發現自己變成了日本人，你怎麽辦？當著那些曾經敬重自己為英雄的善良百姓勞苦大眾的麵前，自殺謝罪？

    不要把我跟日本人扯在一起，我是中國人！

    卓延廷拍案喝道！

    中國人？哼，卓弘，我突然不想殺你了，因為我突然覺得，你痛苦得活著，比死了更讓我興奮，就這樣活下去，體會體會生不如死的滋味，你就會明白，我都經曆過什麽？當你有一天了解了那種痛苦，再來告訴我，你很想死，求我成全你，那時候，我就原諒你了！順便給你一個善意的忠告：英雄並不好當，站得越高，知道真相那天，你就會摔得越重！卓館長？卓會長？我特別想看到那一天的到來，看看那個人口稱讚，人人敬仰的一代宗師，是如何身敗名裂，遺臭萬年的！

    卓延廷並沒有理解他後麵的話，看著他神情有些迷茫！

    澤康重新坐回沙發，他朝門口喝到：來人，放了他們！

    不多時，就有幾個身著勁裝的保鏢，推著三個人走進來，樊義的出現卓延廷並不驚訝，驚訝的是樊義身後的樊家二老，樊伯樊嬸？他額頭青筋暴起，難怪樊義會做出這樣的事情，原來佟德居然用兩位老人的性命做威脅！

    樊義自出現就滿臉死寂，心如死灰，一眼就看到桌上的拳譜，大驚失色，拳譜？

    延廷，不要給他，這個人心術不正，不能給他！他說完便奔到桌旁去搶！身後的保鏢見他距離佟德不過一步之遙，以為他要攻擊佟德，立刻舉槍射擊！兒子！

    樊義滿心她都撲在拳譜上根本沒在意身後的危險，兒子小心！

    樊父整個身體都當在兒子麵前！

    不！一切都在瞬間發生，子彈毫不遲疑的射進樊父的身體！

    卓延廷根本阻止不及！

    爹！樊義轉回身，瑕疵欲裂，一把抱住父親倒下來的身體！

    樊母對著保鏢撲過去，我跟你麽拚了！你們這群畜生！其餘的幾個保鏢再次舉槍，沒有任何遲疑的開槍！

    娘！樊義看到母親也被射殺，失聲的喊！

    異變突生，卓延廷陷入震驚，麵前的二老，是看著他長大的長輩，眼看槍口又對準了樊義，卓延廷飛身而上，利落的踢倒了兩個保鏢，迅速的躲過其餘兩個保鏢的槍口，子彈斜斜地飛過它身旁，打碎了屋頂的吊燈，他怒吼一聲，麻利的解決剩下的兩個保鏢！幾個保鏢都倒地哀嚎！

    爹，娘，樊義泣不成聲，淚流滿麵，是我害了你們！

    卓延廷怒視佟德：佟德，你太過分了！

    對於他，他的確心懷愧疚，一再容忍，可是沒想到他居然心腸狠絕到如此地步，佟德雙手一攤，無辜的的表示：我什麽都沒做！

    樊義眼紅如獸，殺機滿目：我要殺了你你！哀呼一聲，他對著佟德衝過去，佟德三兩將他製服，順手拿起桌上的槍：將他按在茶幾上，槍口地在他頭上狠狠地威脅：帶著你兩個老不死的趕緊滾出這，否則我就送你跟你爹娘團聚！滾！

    礙於佟德手裏的槍，卓延廷不敢再輕舉妄動，過來拉過樊義，沉聲說道：我們先走，君子報仇十年不晚，沒必要斷送了自己的性命！

    佟德鄙視的看著二人，搬起地上的屍體，他重新跌進沙發，悠然的說了句：是啊，歡迎來找我報仇，如果你有那個能力的話！樊義這樣的小角色，他從來沒放在眼中！

    樊義仇恨的眼一片血腥之氣，今天的仇他記下了，殺父之仇，不共戴天，他暗暗發誓，總有一天，一定要殺了他！

    將樊家二老安葬，樊義跪在墓前，整個人死氣沉沉，不說話，不眨眼，如同行屍走肉，卓延廷跪在他身邊，不知道該怎樣勸他，他能理解這種痛不欲生的感覺，曾經他也被父親臨死前的血腥嚇得不能言語！他能忘記一切，卻唯獨忘不掉那一幕！

    對不起，樊義，都是我不好！是我連累了你們！我對不起樊伯樊嬸！

    樊義強忍著咽下淚水：說道：不，延廷，這不怪你，你不該拿出視為生命的拳譜救我，我對不起你，你不知道，上次你勾結日本人的那封信，是我放進你房裏的！是我膽小懦弱，他拿我爹娘威脅我，我就怕了！我對不起你！

    卓延廷沒感覺意外，或許對於那件事，他早就心裏有數！

    隻是淡淡說道：你做的沒錯，換做是我也會這麽做的，你別自責了，拳譜是身外之物，沒了就沒了，隻是，還是沒救得了樊伯樊嬸，你放心，從今以後，我不會再對佟德有任何愧疚之心！走吧，跟我回武館，大家都還等著你呢！

    樊義搖搖頭！我不回去，我沒有臉再麵對大家，沒有臉再麵對佟心跟師娘！我傷害了她們！你別管我了，讓我一個人靜一靜吧！

    他不再說話，緊閉雙目，一副堅定的樣子！

    卓延廷不再勸他！也好，你一個人靜一靜，還是那句話，武館永遠是你的家，隨時歡迎你回來！記住別做傻事，好好活下去！

    他不知道自己的勸告樊義究竟是否聽進去，畢竟失去父母之痛，他親身體會過，二十年他都沒有忘記這仇恨，又怎麽勸他忘記！

    一進武館，武館裏的人都被他滿身是血的樣子，驚呆了！

    佟心急忙過來問：師兄，你們……怎麽樣？你身上這血……她既不想卓延廷受傷害，更不願意聽到佟德不好的消息……卓延廷長籲一歎：樊義的爹娘去世了！

    隻留下這一句，他便轉身走進了祠堂，然後獨自將自己關在祠堂裏，祠堂上方，是杜飛雲跟佟敬肖夫妻的靈位，他在靈位前跪下，他的聲音有些哽咽：二位師父，你們告訴我，我該怎麽辦，為什麽人活在世上一定要經曆恩怨情仇，什麽時候，人與人之間能夠沒有仇恨，沒有憎惡，阿德恨我，這份仇恨，已經接二連三害死了這麽多人，我不希望身邊的人再被我連累！

    一個人在祠堂待了一晚，他整夜未眠，清晨祠堂大門又被打開，苑莫離扶著腰走進來，他急忙從地上站起來，去扶她，他看著她，想到昨天兩個人的爭執，說道：對不起，莫離，我又讓你失望了！

    她伸手拉住他的手，柔聲說道：算了，別這麽說，我能理解你的苦衷，我也有錯，我昨天不該說那些話，我相信你不是衝動的人，你做的決定，肯定也是深思熟慮的，我們是夫妻，不需要說對不起，好了趕緊吃飯去吧，一會吃過飯，我們去見師父！

    她說的是卓燕！

    姑姑？卓延廷一怔，婚禮之後，她不是已經走了麽？姑姑回來了？

    莫離四下看了看，我們邊走邊說！

    卓延廷親自駕車，苑莫離坐在副座上，由於他身懷有孕，山路顛簸，他行進的速度有意放慢！

    莫離的表情有異於往常的嚴肅，眉梢更有一絲憂慮，與她相處久了，她的表情都很熟撚被他捕捉到，莫離，究竟發生什麽事？

    莫離歎道：師父派人送信，要我跟你去見她一麵，因為三天之後……我們的組織醞釀的起義要就要爆發了！雖然她退出了興中會，但還是習慣說我們！

    卓延廷難震驚的看著她，真的要起義了麽？他不知是高興還是擔憂，清政府**不堪，百姓水深火熱，他並不反對改朝換代，他的父親一生以反清為己任，雖然失敗，可總強過坐以待斃！但是，畢竟這種事古來有之，成者少，敗者多！最後即使成功，也是多少人前赴後繼，後人踩著前人的白骨才成功的！

    有把握麽？他問！

    莫離搖搖頭，起義之事，七分靠人為，三分靠運氣，天時地利人和，缺一不可，誰也沒有全勝的把握！

    不過楊衢雲會長已經策反防營、水師，以及許多愛國的有義之士！槍支武器，一部分我們之前籌集了一些，藏在教堂裏，也有一部分也從香港偷偷運過來，三日之後，大家會齊聚三元裏教堂，以青天白日旗為旗幟，以驅除韃虜複我中華為口號，發動起義！

    得知這個消息，卓延廷的心情複雜起來，起義之事生死難料，卓燕這個時候要見他，總有壯士一去不複返的悲涼，姑姑是他唯一的親人，他們相認不久，他實在不想離開她！

    馬車很快穿過茂密的叢林，來到三元裏教堂，卓延廷麻利的跳下車，回頭將苑莫離抱下馬車，輕輕的放下！卓燕在教堂門口目視他們恩愛的舉動，眼中一片欣慰，再看到莫離隆起的小腹，眉梢一片喜色，師父！莫離慢慢走過去，她已經幾個月沒見過卓燕了！卓燕扶著莫離坐下，幾個月了？

    六個月了！苑莫離撫摸著隆起的小腹，難掩幸福！

    卓延廷坐在他們對麵，姑姑，我都聽莫離說了，三天之後的重陽節，你們準備起義！卓延廷的語氣帶著隱憂，他真的很擔心，莊親王親自坐鎮廣州，不可能沒有準備！他們的起義，前途難測！

    卓燕盡量掩飾內心的擔憂，說道：沒事，別緊張，革命的道路不免流血犧牲，每個入會的人，都要做好這種準備，再說沒有十足的把握，我們豈能輕易起事！姑姑這條命，二十年前，沒有留在太湖畔，就是為了推翻朝廷而活，那也是你爹一直的願望，姑姑答應你，一定會活著，看著你們的孩子出生，我還想聽他叫我一聲姑奶奶呢！

    卓燕笑著打趣，卻看見他還是一臉的隱憂，便安慰道：弘兒，不要擔心，姑姑早已看破生死，當初沒有跟你爹死在一起，這二十年，已經是老天爺眷顧我了，你隻要記得自己的任務，就是把中華功夫發揚光大，與莫離一起，為卓家延續香火，其餘的事，都不要操心，我昨天一回來，就聽見街頭巷尾都在議論你如何赤手空拳，打退法國人的事跡，以後記住，這麽危險的事不要再做了，姑姑聽了都覺得有些後怕！

    姑姑，我能參加這次的行動麽？

    苑莫離忽然抬起頭看著他，沒想到他會有這樣的想法！

    弘兒，你聽姑姑說，你現在已經是武術總會會長，聽說你又帶領大家，成立了武術會館，規模巨大，在整個兩廣雲貴一帶，無人能及，你現在這麽有出息，姑姑很欣慰，這次起義勝敗難料，萬一失手，很多人都有可能被牽連，你身後背負著這麽多人的禍福命運，萬萬不能意氣用事，今天見麵之後，就不要再來這裏，不管姑姑最終命運如何，你記住，我跟你，沒有任何關係，記住了麽！

    對了，姑姑還有一件事想問你，上次你跟莫離的婚宴上，來祝賀的那位卓夫人，你們是怎麽認識的？現在還有來往麽！

    姑姑，有甚麽不妥麽？卓延廷看出他神情有些不安！

    沒事，隻是覺得，她無緣無故的接近你們，我怕有什麽不良的居心，卓燕說！

    不會，卓延廷恍然，卓夫人人很好，隻不過她青年喪夫，兒子也跟她失散了，自從遇到我，她便把我當成他自己的兒子一般，而且，我已經認她做了義母，姑姑不會生氣吧！

    義母？她有什麽資格做你的義母？卓燕忽然有些怒氣，卓延廷苑莫離互相看了看，都搞不懂卓燕為什麽這樣反常！

    師父，有什麽不妥麽？你認識卓夫人？莫離問！

    我怎麽會認識她，我從來都不認識她！

    卓延廷隻好耐心的解釋：姑姑多心了！她真的隻是一個普通的母親，而且我自認為自己沒什麽值得別人圖謀的！

    卓燕一時也不知道該以何種理由勸說他，若是任由他們發展下去，卓延廷必然會得知自己的真實身世，若是得知他母親非但是出賣複興會的叛徒，而且是一個日本人，不知他情何以堪！

    弘兒，你現在長大了，而且即為人父，有些事情是該讓你自己決定，姑姑也不再管你了！但是你永遠記住姑姑的一句話：男子漢大丈夫頂天立地，就要活一個問心無愧，心中一定要明辨是非，不要為了自己的私情，忘了根本，忘了是非！你要永遠記住，你卓弘，是卓仕林的兒子，是一個中國人，永遠不要背叛自己的國家！知道麽？

    姑姑，您究竟怎麽了？您為什麽要這樣說？卓延廷總覺得她每句話都意有所指！

    姑姑沒事，如今洋人入侵，許多中國人都禁不住利益誘惑，你現在掌控的東西，也越來越多，姑姑是怕，在這個混亂的世道，你會迷失自己，姑姑也怕現在不說，以後就沒時間跟你說了！

    姑姑，不會的，你一定不會有事的，我記住您的話，絕對不會屈從於侵略者，絕對不會忘記自己的底線，可是您也要答應我，一定要保重自己，在這個世上，您是弘兒唯一的親人，我不希望您有任何事，等到有一天您覺得累了倦了，我就把您接到身邊，侍奉終老！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