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節 啼笑皆非,手低眼高(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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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師兄弟二人衝到城門。

    鬆針子一邊跑,一邊碎碎念:這坐望城守備真是吃飽了撐的,設卡查人也就算了,幹嘛有文牒的不用排隊?真是胡鬧!

    沈成強忍笑意,走到軍士前,掏出師父給的文牒,運足了一百斤客氣,彬彬有禮道:“大哥請看,這是我們的文牒。”

    “會文牒的找我們隊尉。”軍士看都不看文牒、歪頭示意道,又冷笑:“誰是你大哥?哼,小毛孩一個,連聲軍爺都不會叫!”

    軍士早就看見隊伍中擠出一老一小、雙雙低著頭奔來,又見矮老頭滿臉通紅、好像剛做過見不得人的醜事,再看少年麵色古怪、一看就是在打什麽歪主意,等聽了少年對自己的稱呼後,更是心中有氣:這小子不知是誰家的奴才,笨嘴笨舌的,估計沒少挨主人收拾。

    鬆針子本來就坐在火山口,聽了軍士這話,頓時火山爆發:“我師弟管你叫大哥,你都得折壽!丘八漢子還真會裝,小心要遭雷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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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成急忙拉上師兄,到旁邊安撫。

    鬆針子埋怨道:“小師弟你不懂人情世故啊,怪不得那貧嘴的數落你——你不拿出身份來,這些家夥目中無人的,能把你當回事麽?人軟被人欺,你越低聲下氣,人家越看低你!”

    “大師兄教訓得極是!”沈成虛心受教,“師弟不是想著,此行不好張揚麽。”

    鬆針子搖搖頭,怒其不爭,抄過文牒,道:“看師兄的,多學著點兒!”便瞅準了不遠處坐著的衛士首領,邁著八字步踱過去,神情倨傲,冷笑道:“小兵娃子,我們是永冬京器道府的!速速取出堪器,驗過文牒,我們趕時間進城呢。”

    “永冬京器道府的!”那隊尉馬上就要換班,心思早就飛到了花院子,猛地被這話驚醒,低頭掃了鬆針子一眼,大奇道:“我還是武道府的呢。你是不是腦袋剛被門板夾過,敢拿爺消遣?看你一大把年齡的,先饒了你這遭,不想再挨門板,就趕緊給爺滾!”

    “你活不耐煩了?”鬆針子怒極而笑:“敢跟器道府的嘰嘰歪歪?”

    “爺怎麽就不敢了!”那隊尉也怒極而笑:“你當爺沒長眼麽?器道府是京中三府之一,府中大人何等尊貴,聽說個個富得流油,卻不知什麽時候改行要飯了!”

    隊尉一邊說,一邊不停地用著“一指禪”,使勁地往鬆針子那身爛衣服上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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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成一看,師兄又往懷裏摸家夥去了,急忙把他架走,到旁邊安撫。

    剛好全福趕著鹿車過來,看上去心事重重的,下車問二人:文牒想是驗好了?

    沈成苦笑:“還沒呢……全福大叔,你去給咱會文牒吧,我倆剛才都撞到南牆了。”

    全福雖然不信,還是接了文牒。

    “我都碰了滿鼻子的灰,他要是能搞定,”鬆針子嘟噥著,“那就活見鬼了。”

    全福聽到這話,終於反應過來了——原來,排隊前老爺子嫌自己多嘴,是因為搶了他風頭!

    全福暗罵自己:唉呀,全福啊全福,你這挨千刀的,白在外麵跑了這麽多年,平常還挺有眼色的一個人,怎麽今日這麽不知死活?這針院主可是正二品大員,器府幾千號人,他排老三!凍死你就像凍死一隻螞蟻!

    全福立刻下定決心:以後隻要是公子問話,你能裝死狗就裝死狗!除非老爺子問你,你才能回話,還得打起十二分小心了!

    全福便向隊尉走去,緊張得要命,步子都邁成了一順順,心裏使勁叨咕:老天爺!求您了!讓那位爺看不見我,行不?

    沒等全福走到跟前,那隊尉騰的一聲、起身笑道:“大哥,這一路挺辛苦吧?”聽得全福暗暗叫苦,看得鬆針子目瞪口呆。

    “還行,不辛苦,不辛苦。”全福遞出文牒。

    隊尉雙手接過文牒,打開後見上麵寫著:“皇家器道府一等機務,特此知會各城關卡驛,予以通行,不得有誤!”下麵同時加蓋了器府和戶部法印,散發著特有光澤。

    這文牒是鐵鬆客特意準備的,既沒有說辦差者名姓、又不提辦差者人數,不是朝廷中樞,絕對拿不出這等權限的文牒。

    隊尉是個老油條,知道這文牒份量有多足、有多重,絲毫不敢怠慢,立即取出專用堪器,非常利索地驗了,雙手將文牒交還,又神秘兮兮地湊過來,悄悄問全福:“大哥是不是在辦什麽秘密差使,怎麽一身仆人打扮,還找了兩個叫花子打掩護?”

    全福心想這下我死定了,便請沈成和鬆針子先進城,強顏歡笑,對那隊尉道:“這兩位才是府裏貴人!”

    隊尉嚇得不輕,看著白發垂髫、身材奇矮、滿臉呆滯的老者,還有向自己點頭示意、笑容詭異、卻看不出有任何怒氣的少年,心中連連咋舌:皇家學府可是咱西寒國的聖地,這一老一少怪麻咕冬的,也不知是什麽來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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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入了城,沈成見鬆針子仍是麵紅耳赤的,排解道:“大師兄,師弟出門曆練,就是來吃苦長見識的。今日站了許久隊,也算吃了點苦頭;三次會文牒,也看到些人間嘴臉。這趟出門曆練,已經收獲不小呢。”

    “是吧。”鬆針子沒精打采的,顯然還深深沉浸在挫折裏,問全福:“你和那隊尉是老相識?”

    全福如實回道:“從來沒見過啊。”

    “咦?”鬆針子奇道,“那就怪了!我們去會文牒,人家理都不帶理的,現在我想通了,誰叫我們穿得像叫花子呢。可你也沒比我們好到哪兒去,怎麽就會被另眼相看?”

    全福打著十二分小心,如實回道:“小人也摸不著頭腦呢。”

    沈成指指兩匹冰蹄鹿。

    二人頓時明白了:冰蹄鹿比那隊尉品階還高,卻低頭順目地自動跟著全福,那隊尉見全福帶的腳力都比自己金貴,當然不敢造次。

    “小師弟啊,”鬆針子感覺好惆悵:“被你說中了——這鹿還真有可能露餡……”

    “是吧。”沈成也感覺好惆悵:我平常以為自己聰明機變,是因為天意荒唐,我才會飽受挫折,絕不是自己的錯。沒想到這次出門走了走,才知道自己眼高手低,就連過個城門、都出盡了洋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