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節 啼笑皆非,手低眼高(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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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成仰望著城池,由衷地讚道:“隻看城門,這坐望城不比永冬京差,確實是咱們西寒有數的重城。”

    車夫全福連忙笑道:“公子說得一點兒都沒錯!小人給器道府跑腿,也有些年頭了,沒少來這裏呢,這坐望城小人可清楚得很!”

    全福滔滔不絕地講起來:“傳說這裏啊,上古時是冰祖修行的地方,現在城裏還有冰祖遺廟呢;又差不多就在咱西寒國正中間,東南西北的商旅,來來往往的都要打這裏過,所以興旺得不得了。隻不過……”

    “要你多嘴!”鬆針子見全福把自己想說的都給說了,越聽越上火,喝退他後,笑眯眯地對沈成說:“成小子,呃……小師弟,坐望城我呆了有二、三十個年頭,就沒有我不知道的事!”

    他踏上故地,難免興致大發,倒吊眉都揚了起來,又道:“別看你讀了一大堆子書,這走南闖北的道道啊,還得跟師兄我好好學學!”

    “大師兄教訓得極是,”沈成道:“出來前,師父還跟我說:那些經史雖然值得好好讀,但多出去看看世上萬物,比讀死書還重要。有師兄這位大行家在,師弟我再不用心學,那可就不懂事了。”

    鬆針子那點好為人師的心思,沈成很清楚,先把他捧舒服了,才問全福:“全福大叔,你剛才想說隻不過什麽?”

    全福看著鬆針子,小心翼翼道:“坐望城自從換上這任守備,城防變嚴了,出入都要查驗身份憑證,咱們......”

    “還用你說!當我們沒長眼麽?”鬆針子指著輔門前長長的隊伍,怒道:“再敢多嘴,你就別在器道府混了。”

    全福驚道:“那怎麽使得!小人上有……”

    “還說!”鬆針子更怒,嚇得全福趕緊閉嘴。

    沈成清楚大師兄是老小孩,嘴巴雖然凶,心地並不惡,無非是臨行前師父吩咐由自己做主、大師兄心裏有疙瘩,便打岔道:“師兄你看,進城人很多,咱們怎麽辦?”

    “還能怎麽辦?”鬆針子道:“抓緊排隊唄。隊伍這麽長,還不知得排多久,這任守備真是煩人!”

    沈成便道:“全福大叔趕了半日車,先好好歇歇,我去占位排隊。”又表示一下尊重:“大師兄,你過的橋比我走的路還長,師弟這樣安排,你看妥嗎?”

    鬆針子努力踮起腳,拍了拍沈成肩膀,擺出大師兄的譜,笑道:“妥著呢,師兄正是這麽想的!去吧、去吧。”

    全福拚命搖頭,正想說不妥啊、小人來……一見鬆針子瞪向自己,急忙咽了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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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成摸了摸臨行前師父準備的文牒,來到隊伍尾巴,排了陣子,隻覺甚擠,又前進得很慢,便搭訕前麵的行人:“老爹貴姓?”

    行人回答姓馮。

    沈成問:“馮老爹估計咱們還得排多久?”

    馮老爹回答:“總得半個時辰吧。”

    沈成又問:“既然這麽費時,為何不打開兩道輔門呢?”

    馮老爹指指城門前挨個盤問路人的軍士,回答:“誰讓坐望城人多、官多、兵少呢。”

    沈成再問:“不是應該兵比官多麽?”

    馮老爹正擠得心煩,掃了沈成兩眼,心想這後生長得精神,卻是個不懂事的,就會問些不著調的話,再也懶得理他。

    沈成便耐心等待,又排了片刻,回頭望去,隻見全福愁眉苦臉、鬆針子滿麵怒氣,也不知全福又說了什麽,鬆針子又被他惹毛了。

    沈成好不容易排到隊伍中央,得占住位子,不敢過去調解,便衝鬆針子揮揮手,喊道:“大師兄,能不能請你過來。”

    鬆針子便顛顛地跑過來,笑道:“怎麽了、怎麽了,是不是等不耐煩了、要我換換?哎呀,小師弟,你要是就這麽點耐性,那可不行啊。”

    “大師兄教訓得極是!”沈成連忙受教,“師弟得好好磨磨心性。”

    馮老爹忍不住了,奇道:“後生,你管他叫師兄?你們還有師父?嘖嘖嘖,你師父得有多老啊,你看,連你師兄都縮巴成這樣了!”

    鬆針子平生最恨的,就是別人拿他個矮說事,大怒道:“你再貧個嘴試試,信不信我變塊石頭出來,把你壓成一般高?”

    沈成急忙勸大師兄稍安勿躁、給師弟做個表率。

    鬆針子一想,確實是這麽回事,就擺出一副得道高人的架勢,對馮老爹哂道:“我是什麽人,犯得著同你一般見識麽。”又問沈成要不要換人排隊。

    “不用。”沈成道,“師弟請師兄過來,是想問:剛才全福大叔又說什麽了?”

    鬆針子撓撓頭:“什麽都沒說啊。”

    沈成問:“那我看師兄在那邊氣得夠嗆,是怎麽回事?”

    “師兄沒生氣啊,”鬆針子趕緊澄清,“師兄的心性早都煉得水火不侵了。”

    馮老爹又忍不住了,數落起沈成來:“你這後生真是不懂事,自己都站這麽久了,還猜不出你師兄心思?你師兄哪裏是氣得,分明是等得上火,嗬嗬,還什麽水火不侵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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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成見師兄都往懷裏摸家夥去了,便知道確實被馮老爹說中,趕緊好言好語勸住鬆針子,又請全福過來,問他為何滿臉潮紅、是不是身體不適。

    全福道:“小人身子壯得像頭牛,再給府裏跑三十年也不是問題……”看了看鬆針子,抽泣道:“老爺子,這趟回去,小人就卷鋪蓋走人!”

    鬆針子皺眉道:“幹嘛要走人?”

    沈成安慰道:“全福大叔,我師兄那話是鬧著玩的,你可別當真了。”

    全福跪下哭道:“小人有事要說,可老爺子不讓小人多嘴,小人卻覺得,再不多嘴,隻怕更不妥——”抹了抹眼淚,“嗚嗚,小人每次來坐望城,都帶著府裏文牒……”

    鬆針子不屑道:“怎麽,這回你把文牒給弄丟了?此行有我主持,這還算是個事兒?還值得你哭鼻子?”

    沈成卻搖頭道:“不可能啊,師父把文牒給了我的。”

    馮老爹在旁邊聽著,實在忍不住了,又數落沈成:“唉呀,你這後生真是太不懂事了,你家大人居然放心讓你出門!——你們有衙門文牒的,根本就不用排隊!”

    全福淚眼迷離、使勁點頭,沈成恍然大悟,急忙叫他起來去趕車,又拉上老臉通紅的鬆針子,低頭衝向城門。

    馮老爹看著落荒而去的三人,連連搖頭,心想:這三個活寶,隻怕腦袋都被門板夾過,有文牒還跑來跟我們擠香油!唉,如今這世道,官府盡是這號人,可怎麽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