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漸亮，龐久明開著車從家裏出來。

    就在這棟二層小洋樓的對麵巷子裏，一個黑影露出頭來，目送著龐久明的車離開。

    車裏，龐久明好像發現了有人，轉頭看，卻沒有人，他歎了口氣，最近神經繃得太緊了。

    看車走遠了，那黑影又從小巷裏閃身出來，他順著龐家二樓，一扇扇窗戶尋找。

    黑影正是包自強。

    其中一扇窗戶裏，穿著睡衣的龐曼曼拉開窗簾，包子開心的笑了。他撿起一塊小石子兒，瞄準曼曼那扇窗戶，扔出去。

    那顆石子劃出一道不怎麽美妙的拋物線，竟然貼著小樓過去了，完全沒打著。包子苦笑，他又撿一石子兒，努力瞄準，再扔。

    石子兒飛上去，包子看這回的拋物線很準確，正得意的時候，卻發現曼曼正在把窗戶打開，包子驚恐，想要呼喊，窗戶已經開了，那石子兒正中曼曼的腦門，曼曼應聲向後仰倒……

    ……

    就在剛才包自強蹲點兒的那條小巷裏，曼曼頭上捂著冰袋，興致勃勃地聽包子講述昨天發生的事情。

    包子一臉愧疚的說著：“昨天情況就是這樣……曼曼你要不還是打我一拳吧，我心裏能舒坦點兒……”

    “行了我沒事兒……你真殺了個鬼子？”

    “當然！就用你送我那把刀……”包子其實已經得意的想跳起來了。

    “你真棒！不過那條聯絡線就徹底斷了是嗎？”

    “徹底斷了，今天我去找裁縫鋪的線索，可惜也已經被鬼子們盯上了，現在真沒辦法了！”

    “裁縫鋪我可以幫你找，警察局有我的熟人，我試試看能不能找到一個有張勇的人的裁縫鋪。”

    “不過鬼子也在找，要小心！”

    “嗯！沒問題……你真沒別的渠道跟組織聯係了嗎？”

    “要是有，我至於這麽急來找你嗎？”

    曼曼也跟著惆悵，這時候一輛豪華汽車停在龐家門口，曼曼看見，跟包子道歉的說：“包子同誌，我有事兒得先走了，裁縫鋪的事兒你放心，我一定幫你查。”

    “那下次接頭什麽時候？”

    “晚上吧，我去你家找你！”

    “好！那我等你，不見不散！”

    曼曼微笑著擺擺手，快步到那輛車邊，鑽進車裏。

    車開動了，包子努力揮手跟曼曼告別，一副很賤很幸福的表情。

    ……

    吳誌奇透過反光鏡看著外麵那個花癡一般的包自強。

    “你說你有事兒要忙，就是跟他一塊兒？”

    “嗯，我在幫他。”

    “你在幫他？……他是我公司的人，你知道嗎？”吳誌奇的語氣已經有些不善了。

    “我知道，我見過他抱著你們公司的箱子，他叫包自強。”

    “那他是什麽貨色你知道嗎？”

    “在公司什麽樣我不知道，我隻知道他是共產黨，太原地下黨很重要的一個人物！”

    吳誌奇看著曼曼，先是一臉嚴肅，然後撲哧一聲笑了出來，他的笑實在忍不住，最後眼淚都笑出來了，他拍了拍前麵司機的肩膀，忍者笑聲說：“老張你聽見沒有？她說什麽？她說那個包自強是共產黨！”

    司機老張也在笑，“龐小姐，包自強外號包子，在我們公司是最慫的蠢貨，他不可能是共產黨的。”

    “你聽見沒有？曼曼，連老張都知道他，包自強，你說廢物黨裏有他我信！共產黨？……哈哈哈哈！共產黨！……”

    龐曼曼已經生氣了，“你們太以貌取人了吧？也許是他偽裝的好呢？”

    “屁！曼曼，這小子奸懶饞滑，胸無大誌，徹底的廢物！你想想，你要是真正的共產黨員，要隱藏身份，會裝成他那樣嗎？共產黨也要臉那！”

    曼曼心裏也一陣恍惚，“可他手裏真有……”

    “真有什麽？”

    話到嘴邊，曼曼還是停住了，她決定暫時不把尤尤的事兒告訴吳誌奇。

    “反正就是很重要的東西，共產黨的東西。”

    “你怎麽知道他不是撿的，然後隨便編個故事來騙人？”

    “他……”

    “曼曼，越是這種卑微的蠢貨，越喜歡編故事騙姑娘上鉤！”

    “他能騙我什麽？”

    老張插話說：“龐小姐，在我們公司，沒有哪位小姐看得上他……他可以騙你的東西，太多了。”

    “狗東西，等我明天見他，好好收拾他！”吳誌奇惱恨的罵了起來。

    “你收拾人家幹什麽？這些想法也隻是你的猜測，你怎麽知道他就一定不是共產黨？哪怕有那麽一點點可能性呢？”

    “好！我不動他，先查查他總行了吧？……龐曼曼我提醒你，在我查清楚包自強的底細之前，不許你再跟他接觸了，可以嗎？”

    龐曼曼不甘心的點點頭，看著窗外，五味雜陳。她其實也很想知道，這位吳誌奇口裏的廢物，包子同誌，到底是個什麽樣的人呢？

    ……

    太原憲兵隊。

    李大鋼悶頭坐在狹小的牢房裏，神情呆滯，身邊放著的飯一口也不動。

    這時候，外麵有獄卒的聲音：“喂！飯你吃不吃？不吃我拿去喂豬了！”

    李大鋼惱怒的喊：“你奶奶！這些東西本來就是喂豬的，給老子拿酒拿肉來！”

    “拿酒拿肉？你以為下館子那，做夢吧你！“

    “王八犢子狗漢奸，有種你進來，老子今天就拿你當午飯了！”

    大鋼惱羞成怒，一陣踢打的聲音。

    那獄卒蹲了下來，看左右無人，突然換了一副嚴肅的神情，低聲說：“大鋼同誌，你繼續喊，但請聽清楚我下麵說的話……”

    大鋼疑惑：“啊？”

    “繼續鬧啊！”

    大鋼哦了一聲，繼續亂喊，但聲音沒那麽暴躁了，那獄卒壓低聲音對大鋼交代：“我是你的同誌，一直潛伏在憲兵隊，我的代號是黑魚！……黨組織委托我轉告你，你是黨和人民的驕傲！”

    這狀況大鋼完全始料未及，眼淚花的流了下來。

    “請原諒我今天才來找你，已經安排好了，今天晚上就救你出去……“

    大鋼繼續踢打喊叫，但臉上已滿是喜悅和激動。

    “下午我會再來，告訴你具體行動計劃，這期間，請把飯吃掉，保存體力……我先走了，共產黨萬歲！”

    大鋼努力地點點頭，那獄卒衝他微微一笑，起身又罵了一句，轉身離開。

    大鋼臉上已全是淚水，他不罵了，端起地上的飯碗，大口大口地使勁兒吃起來。

    ……

    皮貨公司辦公室，中午時分，屋裏沒什麽人。

    包子坐在電話機邊上，他手裏翻開一本電話簿，正在打電話。

    “喂，陳記裁縫鋪嗎？……我有一套西裝想問問裁好了沒有……對，西裝，是張勇師父做的……啊？沒有張勇呀，好……”

    啪得一聲，包子也不再多說，直接掛掉電話。

    包子很疲憊，電話簿上用鉛筆劃掉陳記，繼續撥通總機：“喂，請轉7582……”

    電話還在轉接中，包子抬頭，突然發現曼曼出現在辦公室裏，包子驚喜萬分，電話也不管了，起身就過去。

    “曼曼，在這兒那在這兒那……來找我的吧？”他又壓低了聲音，很專業的樣子問，“有什麽新情況對嗎？”

    曼曼看著包子，一句話沒說，臉色有些尷尬。

    這時候吳誌奇從經理室出來，一邊穿衣服一邊走，他沒看見包子，到曼曼身邊，手自然的扶住曼曼的腰：“走吧。”

    包子無比驚訝，他目不轉睛地盯著吳誌奇摟著曼曼腰的那隻手。

    曼曼笑了笑，她拉住吳誌奇，示意他包子在這邊。然後向包子介紹道：“包自強，這是我未婚夫，吳誌奇。”

    包子腦子徹底懵了，他努力張開笑臉說：“哦，未婚夫呀！那個……”他傻瓜一樣向吳誌奇伸出手來，“幸會！幸會！”

    吳誌奇拍包子腦袋一下，“你腦子壞了！跟我幸會個屁！……回去上班，這沒你事兒……”

    包子灰頭土臉，連連點頭，真是一副腦子壞掉的模樣。

    “是！我糊塗了，對不起老板，我回去上班！”

    話音中，包子已經轉身回到自己座位，坐了下來。

    龐曼曼皺眉對吳誌奇，惱怒的神情問：“你幹嘛？“

    “時間到了，走吧！”吳誌奇已經懶得跟曼曼解釋了，拉起她就往外走。

    曼曼無比尷尬地衝包子遠遠的點頭致意，然後，還是跟吳誌奇走了。

    在座位上，包子機械地向曼曼招手，臉上掛著燦爛的笑容。

    其實在那一刻，包子可以聽見自己心髒碎裂的聲音，夢中女神竟然是老板的未婚妻，他自己給自己編織起來的那個夢，就這麽輕易的醒了……包子覺得自己很可笑，像大多數蠢貨一樣，他一定是誤會了曼曼，那個姑娘不小心流露出來的一點點溫暖，就被他當成了愛情！

    還是那種最高級別的，戰火中的愛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