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子輕輕打開衣櫃，尤尤已經睡著了，小臉還掛著淚。

    包子憐愛地把尤尤抱出來，放到床上，又把饅頭和鹹菜放在盤子裏，擱在尤尤身邊。

    忙完了尤尤，包子開始清理自己的傷口，看著鏡中被打腫的臉，回想剛才發生的一切，包子不寒而栗。人生第一次殺人，還是個日本人！嫂子為戰友犧牲，自己再一次從死境逃離！……太快了！他還來不及咂摸每一次巨變的滋味，一切就都飛跑著變成回憶了……

    包子現在隻有恐懼，表哥有沒有出賣自己？日本人是不是已經開始監視自己了？……當然，還有一個可怕的龐科長，亦正亦邪，怕是連龐曼曼也壓製不了力量……無論如何，他決定必須馬上送走尤尤，表哥這條線斷了，好在還有裁縫鋪，張勇！……可到底是哪家裁縫鋪呀？時間不多了，他找得到張勇的雜貨鋪嗎？

    ……

    深夜，太原女子師範學校禮堂裏，隻有舞台上開了一盞小燈，陰森昏暗。

    龐曼曼獨自一人坐在第一排椅子上，她看著舞台，眼前浮現出那天一群年輕人意氣風發去戰鬥的情景，不知不覺淚流滿麵。

    禮堂裏傳來腳步聲，曼曼轉過頭，遠處一個男人風度翩翩地走過來，是吳誌奇，曼曼一下子撲到他懷裏。

    “誌奇，那天的行動……”

    “我知道，我都知道！……你還活著，這就是不幸中的萬幸！……”吳誌奇一邊說一遍溫柔的拍著曼曼的背，就像在哄自己的小貓。

    龐曼曼離開吳誌奇的懷抱，不好意思的擦眼淚，“很久沒哭了，看見你就沒忍住。”

    “傻瓜，我知道你是女英雄，可在我這兒，你永遠是我的小女人。”

    不知道為什麽，今天聽到這樣的情話，曼曼總覺得心裏有些別扭。她四處看，奇怪的問：“對了，怎麽隻有你自己？他們誰也沒來，都遲到了？”

    “他們沒遲到，因為不會有人再到了！”

    “說好了今天開會善後呀？怎麽……？”

    “善後的事兒我已經做完了……園景酒店，鋤奸團犧牲了十個人，剩下的同誌日本人一直在搜捕之中……為了安全，我已經利用關係，讓他們離開太原，逃亡了。”

    “逃亡了？都走了？”

    “都走了！隻有這樣，你才不會暴露！”

    龐曼曼騰地站起來，怒氣衝衝的：”誌奇，你怎麽能這樣？你告訴我他們在哪兒？我去找。”

    “你怎麽找？最近的一個應該也到重慶了……”

    “可，可他們都走了，鋤奸團怎麽辦？我們以後的抗日行動怎麽辦？”

    “讓他們走，就是因為我們這個鋤奸團，不需要存在了！”

    “為什麽？我們辛辛苦苦才建立起來的隊伍，就這麽放棄了？”

    “你真以為是我願意讓他們走的嗎？……我可以明說，前天晚上我就回來了，之所以沒有告訴你，就是因為逃出來的那幾個同誌找到我，他們告訴我他們很害怕，不敢繼續呆在太原！如果我不安排他們逃亡，他們很可能會去憲兵隊投案自首，把我們都供出來！”

    “為什麽？怎麽會這樣？”

    “因為這些所謂的戰士，隻不過是一群頭腦發熱的軟蛋！曼曼，現在不是那個隻憑熱血就能抗日的時代了！我這次去重慶很有收獲，我現在明白，真正的抗日絕不是簡單的刺殺和破壞！要做大事，要成為抗日真正的中堅力量，才更有意義！”

    “你的大事要怎麽做？”

    “軍統太原站的湯先生，我已經見過了……他對我們的運輸渠道很感興趣，以後我們應該會有更深的合作！曼曼，對於我們，一個全新的抗日時代，就要來臨了！”

    直到這一刻，曼曼激動的心情才算平順下來，“誌奇，你說的這些應該是對的，可我還是不甘心！”

    “你的心態需要調整……曼曼，這個月我們就結婚吧？”

    “啊？”

    “以後要做的事兒很多，我們如果結婚了，合理的住在一起，就不用每次見麵都冒著風險了，工作也可以更好開展，你說對不對？”

    “嗯！對是對的……可我還沒準備好！”

    “準備的事兒交給我，你哥那邊我去說，他還指著我做生意那，應該不會拒絕……到時候我們定好日子，就擺酒辦事了。”

    “這幾天我有點兒忙……等事情過去，我們再商量好嗎？”

    “你忙什麽呢？”

    “不是你說的那種大事兒，可也生死攸關！現在不能說。”

    “連我都不能說？”

    “誌奇，對不起！”

    “曼曼，最近風聲太緊，你得小心！”

    “誌奇，這件事是我的責任，我一定要完成。”

    “好吧，需要我做什麽，隨時告訴我，曼曼，你知道我多愛你，你不能再出事兒了。”

    吳誌奇再次擁抱曼曼，曼曼身子縮在吳誌奇的懷裏，可她的心裏，那種不適的感覺再次湧現出來，曼曼不明白，自己今天是怎麽了？

    ……

    已經是深夜了，和靜酒屋裏客人不多，和緩的日本音樂飄蕩在整個空間裏。

    吧台上，黃鶯一邊熱酒，一邊跟一個中年男人低聲說話，笑個不停。

    酒屋門被打開，龐久明走了進來。

    黃鶯看了龐久明一眼，淺淺一笑。跟黃鶯聊天的那個男人卻身子一緊，馬上從吧台撤走，去別的地方喝了。

    龐久明到黃鶯麵前，坐下，瞪了那男人一眼，男人嚇得趕緊把腦袋鎖緊包廂裏。

    黃鶯不高興，把酒給龐久明擺上，低聲說：“你幹嘛？把人都嚇走了，我這酒館還開不開？”

    “不開最好！我還養不起你嗎？”

    “又胡說八道，好像我已經被你養了似的……幾天沒來了？這麽忙？”

    “怎麽？想我了？……我來的時候你愛答不理，不來你倒魂牽夢繞了？”

    “龐久明，你三歲小孩兒呀？隨便問一句你就春心蕩漾的，我看外頭的女人要是再給你灌幾句迷湯，你身家性命都能給了人家！”

    “嘿！天地良心，我龐久明發誓，自從認識你黃鶯，我可是心如止水，看別的女人都如糞土如狗屁，我就認準你了怎麽著？”

    黃鶯笑著給他倒了杯酒：”趕緊喝吧，酒少了堵不住你那張嘴！”

    龐久明拿起酒杯，一飲而盡。黃鶯趕緊又倒上，他又幹了。

    “你喝那麽快幹嘛？”

    “喝慢了不痛快，再倒！”

    黃鶯無奈，繼續倒酒，龐久明繼續喝，明顯在借酒澆愁。

    過了一會兒，龐久明已經微醺地看著黃鶯，“小鶯你說實話，你不答應我，是不是因為我現在這個身份？”

    黃鶯臉色一變，隨即又笑：“哪能，您堂堂警察局大科長，我巴結還來不及那。”

    “你用不著這麽說，我自己知道自己幾斤幾兩……本來嘛！好好的中國人，非要給日本人當狗。”

    黃鶯趕緊去捂龐科長的嘴，低聲說：“久明你瘋了！”

    龐久明抓住黃鶯的手，壓低嗓音，動情的說：“我沒瘋，這都是我的心裏話。小鶯我告訴你，我早就在準備後路了。”

    “後路？為什麽？”

    “明眼人都看得出來，日本人快不行了，投降隻是早晚的事兒！……你以為我會傻乎乎的跟著他們陪葬？嘿嘿！放心，老子現在對他們的事兒，能混就混，能拖就拖，我真正上心的，是趁這段時間多交幾個那邊的朋友，以後保命就靠他們了。”

    “你這麽幹，就不怕日本人把你給撤了？”

    “所以呀，度很重要，既不能管得太多，當然也不能什麽都不管。你太能幹，他們一定拿你當槍使，殺抗日分子的事兒都是你頂在前頭，要是太不能幹，很容易被日本人當廢物換掉……所以，要看起來很努力的工作，又要表現的很愚蠢，處處彰顯日本人自己的聰明智慧，時間久了，他們就當我是後備，能用就用一下，不用就擱著，不會較真的……”

    “大智若愚，久明，你才是大大的狡猾呀！……”

    “小鶯，我費這麽大力氣，還不是為了我們以後有個安穩日子嘛！”

    黃鶯心裏微動，淡淡笑笑，繼續給龐久明倒酒，龐久明開心地一飲而盡。

    ……

    這個時候，包子正謹小慎微的走在街上，看見有巡邏的就低頭避過。

    借著月光，他站在一間裁縫鋪門口，停了一會兒，又假裝不經意地走開。

    過了一會兒，他又走回來，這時候包子發現身邊一輛三輪摩托停了下來，兩個日本人沒有下車，在給裁縫鋪拍照，記錄情況。

    包子心裏一緊，隻能低下頭，趕緊走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