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子拖著沉重的身子走到門口，拿鑰匙開門。

    可鑰匙還沒碰到門，卻突然聽見屋裏好像有椅子挪動的聲音，包子驚喜交集，他再一推門，果然沒鎖。

    “尤尤大牛，你們回來了是不是？我就知道你們逗我玩兒那對不對？”

    話音中，包子幾乎是衝進了屋子，可一瞬間他愣住了，尤尤和大牛沒在屋裏，坐在窗邊的是個男人。

    “吳老板？”

    吳誌奇皺著眉頭：“怎麽了？很意外？不歡迎我？”

    “你怎麽進來的？”

    吳誌奇從兜裏拿出一把鑰匙：“曼曼包裏有這把鑰匙，我看著不像是她家裏的……想來想去，應該就是你這兒的吧？”

    包子鬱悶，他什麽都沒說，伸手去拿那鑰匙，可吳誌奇卻把手縮回來。

    “我的鑰匙，我總可以拿回來吧？”

    “現在，還真不行！”

    包子強忍怒氣：“曼曼……龐小姐受傷了沒有？她還好吧？”

    “龐小姐怎麽樣，用得著你操心嗎？”

    “是！我也是多餘，這事兒幹嘛問你……等過幾天龐小姐好些了，自己會過來找我說的……”

    “謔！你這麽有信心？”

    “吳老板，您來找我有什麽正事兒嗎？要是沒有，請這就走吧，我這狗窩太破，容不了您這麽高貴的大人物！”

    “誰說我沒正事兒？”

    “那就麻煩您快說，我沒工夫跟您聊天……“

    吳誌奇站了起來，走到包子麵前，看著他笑，包子有些茫然，可吳誌奇突然出手，一拳打倒包子。

    包子在地上爬起來：“你幹什麽？”

    吳誌奇繼續打，邊打邊說：“你不是問我正事兒嗎？這他媽就是！”

    吳誌奇劈頭蓋臉的打，包子開始還一直躲閃，可突然的他一腳踢在吳誌奇腿上，吳被踢得一個踉蹌，包子站了起來。

    “你小子還敢還手？”

    “吳誌奇，我已經不是你手下職員了！你沒資格打我！……我知道，你不就是因為曼曼嗎？告訴你！……這幾天我跟曼曼一起出生入死，交情好的不得了！以後曼曼會喜歡誰，還不一定那！”

    “你他媽白日做夢！”

    吳誌奇說著，撲上去，兩人對打。

    開始包子還能支撐，可隻幾下，畢竟還是打不過練過格鬥的吳誌奇，又被打倒。吳誌奇這回更狠的踢打他。可憐的包子肚腹之間的傷口再次崩裂，又流出血來。

    “你不是我手下職員，也變不了人上人！你他媽生下來是坨屎！就永遠是坨屎！……屎！……”

    吳誌奇更狠的踢打，包子再無還手之力，隻能趴在地上，呼呼喘氣。

    打累了，他蹲下來，抓起包子的頭發：“我給你三天時間，把你這狗窩裏的東西收拾收拾，滾出太原！”

    “為什麽？”

    “我可以跟你明說……我不喜歡曼曼跟你攪在一起，還他媽玩什麽抗日？狗屁！你這種腦子的蠢貨，隻會把自己玩死！”

    “你喜不喜歡，跟我沒關係！”

    說著又是一拳打上去，包子臉都打腫了。

    吳誌奇惡狠狠的：“我已經告訴曼曼，你被日本人打死了！所以，你不能在太原再出現，懂嗎？”

    “卑鄙！”

    “你當然可以不走，你一定會在這幾天想辦法去找曼曼，揭穿我的陰謀！……不過我勸你千萬別動這心思！隻要讓我看見你在我家附近出現，你一定會死！……當然，三天之後你不走！你應該清楚，憑我的能力，會讓你死得更慘！……”

    “我還有事要做，還不能走……”

    “包自強，你連個屁都不頂，能做什麽？別把自己太當回事兒了，走吧！留條狗命，還能有口飯吃，多好！……”

    “吳老板，曼曼說過，你也是一心要抗日的人……幹嘛非這麽逼我？就讓我留下吧？算我求你，我真的還要救人！”

    “我確實一心抗日，不過我們不一樣！……我隻做大事，做那些可以扭轉戰局的大事！……你呢？活像一隻臭蟲，死與不死，隻不過在敵我雙方陣亡數字上增減一個個位數而已！……包自強，我知道你很想努力改變什麽，可我告訴你，像你這樣的人，努力一生，到最後隻會證明，你確實很沒用！如此而已！……”

    包子徹底無語了，吳誌奇的話深深傷害了他的自尊。

    吳誌奇對自己話語的效果很滿意，他站起來，扔了幾塊銀元在包子身上：“這些夠你離開的路費了，走吧！不用想念曼曼，她很快就會忘記你！……”

    吳誌奇微笑著，跨過包子離開。

    包子無力爬起，痛苦的趴在地上，眼淚不爭氣的流了下來。

    包子在街頭徘徊，還在四處尋找尤尤和大牛他們的影子。他走了幾條街，哪裏都沒有。

    一個流動的包子攤前，包自強坐下，幾籠包子擺在他麵前，包子無聲無息的吃著，味同嚼蠟。

    包子突然覺得吳誌奇說的好像挺對的，孩子失蹤，他包自強一個沒有組織沒有背景沒有錢的卑微小人物什麽都做不了，屁用都不頂！……所以，應該聽人勸的，走，就趁現在，他一身輕鬆毫無羈絆！走，起碼還可以繼續活著！……可是，這樣活下去有意義嗎？就算活的再久，過得不也隻是吳誌奇說的那種屎一樣的人生嗎？……

    那個男人被幾個日本人拖著，押進審訊室。

    屋裏琳琅滿目的刑具讓人膽寒，那男人努力讓自己不看那些刑具。

    獄卒把男人放進椅子裏，然後就離開了。

    屋子裏隻剩男人一個人，風扇吹動一些掛著的刑具，發出刺耳的聲音，男人心裏在發抖，幹脆閉上眼睛。

    門再次打開，讓男人驚訝的是，首先站在那裏的竟然是玉玲。兩個獄卒在玉玲身後跟著。玉玲被安排在角落裏坐下，男人的眼睛正可以看見她。

    黑木和村上也進來了，黑木坐在男人對麵，微笑著看著他。

    “先生，今天過得好嗎？”

    男人無語。

    “我知道你過得還不錯，我相信以後，你的日子會更好！”

    男人不說話。

    “說說吧，你叫什麽？在雷霆小組負責什麽？那幾個孩子現在都藏在哪兒？對了還有……包子，包子是誰？他為什麽能破壞我們的計劃？”

    “你該用刑就用刑！該槍斃就槍斃！別費這麽多話了！”

    “哦？你不怕這些刑具？”

    “哼！你以為把我自己放在這兒，我就能被這些狗屁東西嚇破膽了？”

    “不能！”

    “什麽？”

    “我也相信你不能被這些東西嚇破膽的！……不過，如果換成這個呢？……”

    黑木說著，拿出一把匕首來，放在麵前桌上。

    男人愕然，他眼前閃現一幅畫麵，自己拿著這把匕首刺向自己的心髒。

    “你沒看錯，就是你用的那把匕首……說著對旁邊的獄卒說道，“把他手銬打開。”

    獄卒哈伊一聲，過來，把手銬打開。此時男人伸手就可以夠到匕首。

    “現在可以了！……我再給你一次機會，還用這把匕首，你可以再向自己的心髒刺一次……你放心，這回絕對不會有人影響你，你可以慢慢來，瞄準了再動手……”

    男人伸手握住那把匕首，他的身子和腳還被綁在鐵椅子上，沒法夠到離他幾尺遠的黑木，他的手卻微微顫抖起來。

    “動手吧！你死了，就能保守所有的秘密了，多好！”

    男人已經試著像自己刺下去，可不由自主的，他還是抬頭看了一眼對麵角落裏的玉玲。此時玉玲已經滿眼淚水，努力向他搖頭。

    男人已經滿頭大汗，他努力不看玉玲，繼續要刺自己。可那小小的匕首雖然頂在胸口上，此時卻仿佛有千斤重，他竟然再難刺進去半寸。他的眼前，自己第一次刺進去時候那種痛苦和恐懼不斷重現。

    黑木站起來，怒吼道：“刺呀！你不是不怕死嗎？刺呀！……共產黨員！有你這樣的孬種嗎？”

    男人頭上青筋直冒，他咬牙要刺，卻聽見對麵玉玲輕聲喊道：“不！不要……”

    男人糾結痛苦，淚流滿麵。黑木的聲音更加淒厲地喊道：“刺呀！”

    鐺的一聲，男人顫抖著的手再難握住匕首，匕首掉到了地上。

    黑木突然過來，啪的一聲狠狠扇在男人臉上：“廢物！你他媽死都不敢！還配叫什麽共產黨？你是叛徒！你就是叛徒！……你天生隻配做叛徒！……”

    男人精神徹底崩潰，用那雙手捂住臉，孩子一樣痛哭起來。

    黑木看著他，輕蔑的笑容。

    他身後，玉玲看村上，得意的一笑。

    那男人已經不再哭泣，呆呆的坐在黑木麵前。

    黑木好整以暇的神情：“包子到底是誰？”

    “我隻知道他叫包自強，不是我們雷霆小組的人……好像連外圍都算不上……”

    “連外圍都算不上？怎麽可能？……你還不肯跟我說實話？”

    “這些就是實話，我已經沒什麽好隱瞞的了！”

    黑木沉吟道：“那個女人呢？她叫什麽？是你們的人嗎？”

    “她也不是我們的人，是包自強領來的，我沒見過……”

    “老關、老劉還有小周，這幾個人隱藏孩子的地址，你都不知道？”

    “不知道，隻有老範掌握……我們有我們的紀律。”

    黑木點點頭，他站了起來，跟身後不遠的村上耳語幾句，兩人商量著什麽。

    這時候，一雙手從黑暗中出來，摟住男人的肩膀，男人抬頭，是玉玲。他眼中有厭惡，想掙脫，可玉玲摟得他很緊。男人歎了口氣，縮在女人懷裏，不再掙紮。

    黑木走回來，村上開門離開，玉玲從男人身後退開。

    黑木坐下道：“除了一個包自強的名字，你還是什麽都沒說！”

    “我知道的，都已經說了。”

    “我理解你的心情……雖然心理已經崩潰，可你還是不肯直接出賣那些同誌，你是在想，你自己做罪人也就算了，別讓同誌們再受傷害了，對嗎？”

    “我沒那麽複雜，已經都說了。”

    “可你應該明白，隻憑這一點點東西，救不了你的！”

    男人：……

    “我替你想了一個好辦法……我們放你回雷霆小組，為我們提供真正有用的情報，你看怎麽樣？”

    “回去？不可能！……我已經做了叛徒，怎麽可能再回去？”

    “你被捕的消息，我們封鎖的很緊，沒人會知道……隻要今天晚上把你放回去，誰也不會懷疑你！”

    “我不幹！已經說了這麽多，不能再幹別的了！”

    “都已經說了這麽多，再多做一點兒又如何？”

    “不行！絕對不行！”

    “其實需要你做的事情真不多！……幾天之內，雷霆小組一定還會再次組織孩子出城！……那時候，你隻要告訴我一個時間和地點，其他的，就沒什麽了！……對了！我還要向你承諾，我們要抓的隻有那幾個孩子，你所有的親密戰友們，一個都不會死！”

    男人不說話……

    “隻要孩子抓到了，我們立刻把你送走，中國的城市你隨便選擇，隻要你願意，玉玲也可以跟你走，你們兩個可以一起開始新的人生！”

    “不行！我不敢！我不敢！”

    “你應該知道，不答應的結果，隻有死亡！……而你答應了，就可以真正活下去，永遠活下去。”

    男人痛苦，回頭看，玉玲的眼睛在黑暗中看著他，滿懷渴望。

    男人低聲問道：“我的戰友們，你真的一個都不殺嗎？……”

    黑木笑了，笑得很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