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曲警察學校的教室裏，一個日本教師捧著教案，低頭進入一間教室。

    他把教案放到講台上，回身在黑板上寫“支那地理”幾個字。再回身站定，突然感覺異樣，抬頭看眼前，教室裏竟然一個學生都沒有。

    顛簸的路麵上，兩輛運兵車急速行駛。

    車鬥裏，兩排稚氣未脫的學生警察正襟危坐，目光炯炯。

    車廂最裏麵，黑木端坐著，他的臉色威嚴凝重。

    廟前街的測字攤胡有才百無聊賴的守著攤打發時間。

    突然眼前一個穿大褂帶禮帽的年輕男人坐下，胡有才驚訝道：“吳……”

    吳誌奇噓了一聲：“我現在姓周，貴利洋行做事。”

    “周先生您好啊！”

    “你叫胡有才，化名王阿古，現在是百合的組員，曾經是包自強的朋友，沒錯吧？”

    “什麽都瞞不過您！”

    “你加入組織不久，沒見你立過什麽功，生意倒是沒少做，對嗎？”

    “謠言！天大的謠言！我胡有才可是一心為黨國，滿腔熱血想抗日的好漢子呀！”

    “跟我說話可以實在點兒！你喜歡做生意，更對我的脾氣！”

    “哦？是嗎？願聞其詳！”

    “我這次回來，上頭有全新的指示……我們現在最大的敵人已經不是日本人，而是共產黨！”

    “啊？為什麽？”

    “大形勢不跟你多說，總之鬼子倒台不會太久了！……上頭現在最頭疼的是鬼子投降以後，太原真正的歸屬問題！如果任由共產黨繼續發展，我們接收太原恐怕會有困難！”

    “有道理！”

    “所以，現在工作的最大重點，是牽製共產黨，阻止他們一切發展的可能！”

    “您跟我說這些……是用得著我？”

    “我沒看錯，你果然是個人才！……”

    “特派員怎麽可能看錯！”

    “你應該知道，黃鶯思想上很親共，明裏暗裏都在幫共產黨做事！所以，我要你盯著她，時刻匯報她在做什麽！”

    “黃鶯是我的頂頭上司，我盯著她不合適吧？”

    “你現在的頂頭上司就是我，做得好，以後你的生意會越來越好！”

    “明白！我以後就是您無特派員的小特派員！”

    “對！胡小特派員！……包自強他們今天要出城，這事兒你知道嗎？”

    “好像聽說了！這事兒龐曼曼應該知道，你可以問她！”

    “我不能問她！”

    “哦！您得在她麵前保持最好形象，對嗎？”

    吳誌奇微笑道：“不管你用什麽辦法，把他們的行動細節全都打聽出來，這是對你第一次的考驗！”

    “您就瞧好吧！等我勝利消息！”

    吳誌奇滿意的微笑，在麵前測字攤留下兩塊銀元，起身離開。

    胡有才把銀元撿起來，笑逐顏開。

    吉祥裏大院裏，大牛拉著還在流淚的尤尤出去了。

    小齊，小趙和大鋼幾個人愁眉苦臉，誰也不說話。

    葉琳娜急匆匆走進來道：“查到了……我給沈陽的同事打了電話，他查到日資華林公司確實有一個叫宮本五郎的經理，妻子叫貴子，有一個六歲的女孩兒……今年年初宮本五郎奉命送貨到太原，他就帶著家人一起出來走走，結果在山西境內失蹤，一家人都不見了！”

    齊惠民道：“跟尤尤說的完全吻合，她就是宮本杏！”

    趙阿四補充道：“這個孩子平時的行動狀態根本不像中國小孩兒，隻是我們沒人想到她會是日本孩子！”

    齊惠民道：“現在怎麽辦？眼看要出城了，要送的孩子裏麵竟然有個鬼子的女娃！”

    趙阿四道：“其實也簡單，本來就多一個送不了，把她留下就是了！”

    李大鋼卻道：“鬼子的小孩兒，留下來誰能保證她不去告密？”

    包自強道：“李大鋼你胡說什麽？尤尤是那種孩子嗎？”

    “烈士的孩子就不會！鬼子的女娃，誰知道？”

    “虧你護著尤尤那麽久！你他媽沒長心呀！”

    “你才沒長心那！……我護她久了怎麽了？那是我眼神不好，沒看出她是小鬼子，要是看出來，早他娘的一槍斃了！”

    “我他娘的幹脆一槍斃了你！”

    兩人已經劍拔弩張，葉琳娜生氣的喊道：“別吵了！這還是革命同誌之間的對話嗎？”

    包子和大鋼都氣鼓鼓的，誰也不服誰。

    葉琳娜繼續道：“小趙說的有道理，尤尤不能跟這批孩子一起走了，必須留下！至於怎麽留？……我不同意傷害她，畢竟還隻是個孩子，戰爭跟她沒有關係！”

    包自強道：“不止因為她是個孩子，更因為她把自己就看成是我們的孩子！”

    包子這句話已經哽咽了。

    幾個人被包子打動，大家無語。大鋼消氣了，覺得有些過意不去，道：“我剛才確實是氣話，我也沒想對孩子怎樣！”

    “你閉嘴！”

    大鋼隻能閉嘴了。

    齊惠民道：“包子，我能理解你的感情，不過孩子畢竟真的是日本人，確實不能帶去延安……可如果隻是簡單留下，又怕出些別的狀況，這件事有些為難！”

    “日本人怎麽就不能送去延安？……日本也有共產黨，也有跟我們一樣抗日的人，難道他們也沒權力去延安嗎？”

    葉琳娜道：“尤尤是共產黨嗎？她隻是個普通日本孩子！”

    “那也是日本好孩子，也可以送！”

    “包子同誌！我們這次行動，同誌們冒險運送的全部是烈士遺孤，你把一個日本小孩兒放到隊伍裏，增加行動的風險，這樣做對得起所有為育嬰行動傷亡的同誌們嗎？”

    包自強無語了。

    趙阿四說道：“我說句得罪人的話，應該現在就把尤尤這孩子控製起來，等所有孩子都安全到達延安了，再想辦法處置。”

    包自強氣不忿：“處置？……怎麽？一槍斃了最省事兒對不對？”

    葉琳娜道：“沒人要殺一個無辜的孩子！你也用不著陰陽怪氣的，如果沒別的意見，這是唯一的辦法！”

    包自強道：“我有意見！”

    “說！”

    “你們容不下她，就送她回自己同胞那邊……”

    葉琳娜質問道：“送她回去？你怎麽保證她不會告密？”

    “我用我的生命擔保！尤尤不會傷害這裏任何一個人！絕不會！”

    眾人麵麵相覷，保持無語。

    這時候，大牛突然闖進來，大聲喊道：“誰敢欺負尤尤，我跟他拚了！”

    李大鋼趕緊攔住：“大牛你進來幹什麽？出去！”

    “我不出去！我不管尤尤是中國人日本人，她都是我親妹妹！……尤尤從來沒欺負過你們！你們誰也不許欺負她！誰也不許！”

    大牛說著就哭了，包子也哭了，大鋼歎了口氣，眼眶也濕潤了……

    天亮了，二十幾隻箱子堆在院子裏。

    這時候，八個孩子都被領出來，他們一個個躺進準備好的箱子裏，大鋼他們把箱子的蓋子合上，然後用釘子釘起來。

    ……

    院子角落裏，葉琳娜和包子站在一起，葉琳娜問道：“跟她說好了？”

    “好了！她收拾好東西就出來，我送她去保育院……”

    “她答應的很痛快？”

    包自強不說話

    “包子，我跟你一樣，都知道尤尤是好孩子，隻不過……”

    “我明白！完全明白！……”

    “不多說了，把孩子放下你就趕緊過來，火車六點半開，你一定要趕到車站。”

    “放心！一定！……”

    ……

    院子那邊，一輛卡車停在院外，開車的是小趙。

    大鋼他們把箱子一個個抬上卡車，裝孩子的放在裏麵，外麵都是有貨物的箱子，把孩子們的箱子都蓋住了。

    箱子裝好，葉琳娜也上車。

    大鋼和另外兩個戰士化裝成裝卸工的模樣，上後麵的車廂。

    葉琳娜跟大家揮手告別，卡車開走了。

    ……

    包子目送卡車離開。

    跟自己朝夕相處，全力守護的尤尤竟然是日本小孩兒，包子到現在還以為自己仍在夢裏！……曾經避之不及的鬼子，現在卻要把孩子親手送過去！包子的心情很不好，他盼望尤尤又變回曾經那個可愛的好吃鬼，普通的中國小孩兒！他盼望自己和大牛的改造計劃，可以成功！

    這時，小齊走過來問道：“尤尤還沒好？”

    包子看屋裏道：“是呀，應該快好了吧！……”

    齊惠民問道：“她一直在裏頭嗎？”

    “是呀！”

    齊惠民看著包子，懷疑的神情，他自己去敲房門：“尤尤？尤尤？你在嗎？把門打開……”

    裏麵沒有回應，小齊用力，門被打開。他衝了進去。

    包子在外麵聽見小齊一聲大喊：“尤尤？尤尤哪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