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回來不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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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槐嶺北麵的一片地域,被劃為宋家族人的居住地。
準確的來說,應該是旁係的宋家族人居住地。
宋家在雲槐嶺居住已經有近千年的曆史了,而其中興旺到成了整個蒼靈府靈植名門的時間,大概也足足有將近三百年的時間了。據說就連如今雲槐嶺的五品靈脈,都是在宋家崛起之後,一點一點的被宋家培育出來的。早年間的時候,這條靈脈才不過三品。而宋家靠著靈植崛起之後,逐漸占據了整個雲槐嶺,便將靈氣相對濃鬱的地方完全占據。其中靈氣最盛的主峰,被劃為宋家主脈嫡係族人,以及一些化靈期以上修士的修行居住之所。而其他普通的旁係族人,便被安排居住到雲槐嶺北麵的這一片地域了。
沒辦法!宋家在雲槐嶺已經興旺了幾百年,族人的數目實在太多。盡管這些年隨著宋家在外麵的生意增多,很多族人被有意識的遷徙到了蒼靈府其他地方居住,可雲槐嶺祖地的族人,依舊很多,主峰上那點地方,是不可能完全放下的。況且對於宋家這樣一個大家族來說,區分主脈和旁係族人的差別,也是很有必要的一件事。
旁係的宋家族人,想要搬到修行環境最好的主峰上去修行,有兩個途徑。要麽在家族每年的年祭族會上取得一個足夠好的成績,成為家族的重點培養對象。要麽直接成功凝旋,成為一名化靈期修士。
這兩挑落都不容易。
如果說煉氣期的修行,是打熬自身靈力,延年益壽的順天之舉的話。那修者突破到化靈期之後的修行,就是和老天爺掰命了。煉氣期突破到化靈期,需要經曆凝旋這個大關卡,而其中能夠真正成功的,卻十不存一。更別說很多修者壓根這輩子,連凝旋的門檻都沒摸過了。而修者一旦凝旋失敗,修為一定會嚴重受損,就算倒退到煉氣期八重天甚至七重天,都不是沒有可能。失敗之後想要再次凝旋,那難度就比之前還要更高。所以很多修者修行到煉氣期九重天之後,如果沒有大的機緣或者極為充分的準備,他們甚至不願意去衝擊化靈期,一輩子都留在煉氣期九重天這個水平。
至於家族每年的年祭族會,那根本就是主脈那些嫡係子弟的表演舞台,跟旁係子弟基本沒什麽關係。
旁係的宋家族人,並不能得到和嫡係宋家族人一樣的充沛資源。他們隻有在十六歲之前,才能得到家族免費發放的一些靈錢。十六歲之後,就連這個待遇也沒了。所以他們想要突破到化靈期,其實也不比普通修者容易多少。
謝弦歌麵前坐著的這個白頭發的老頭,其實她並不熟悉。在她自己家裏,老頭坐著,可她卻沒有坐的資格。這個老頭,按道理她應該叫一聲五叔爺,可實際上,這些年她一共也就見過對方兩麵。一次是今年年祭之後,對方來通知她家族將不給她發放靈錢。還有一次便是這次,對方來通知她,讓她搬出這個小院,去府城的一家宋家的產業裏做事。
說是做事,大概也就是做個普通雜役吧!
或者連普通雜役也不如,反正那些宋家的族人,隻希望自己走的越遠越好。
謝弦歌輕輕的答了一聲‘知道了’之後,沒有再多爭辯什麽。即便她知道其實本來自己應該是算作宋家的主脈,即便她知道其實這個小院和家族沒什麽關係,即便她知道自己離開這個小院之後生活會很糟糕,可她就是不願意去爭辯什麽。或者說她也知道爭辯什麽的並沒有什麽用,她寧願用沉默,去保留自己最後的尊嚴。
她記得小時候娘說過:有些事情我們不一定能拒絕,但至少可以讓自己接受的有一點尊嚴。
被稱為三爺爺的老頭,拿起已經有些微涼靈茶,品了一口,似乎嫌棄靈茶太過廉價一般,直接吐到了地上。然後一臉嫌棄的表情,對眼前的小女孩說道:“呃……弦歌你也不要埋怨家族,你知道,家族資源緊張嘛!總不能無償的供給所有人。而且你也不小了,應該學會自謀生路嘛……”
謝弦歌其實懶著聽眼前這個老頭喋喋不休,便索性看著自己的腳尖。這個小院她沒什麽留戀的,而以前發靈錢的時候,其實她也從來沒領全過,這些她都不在意。她隻是有些埋怨自己是不是太笨了?家族裏那些靈植的東西,她實在怎麽學都學不明白。那些靈植的培育方法,在她看來就是天書一樣。至於修行,原本她是打算去考一下府城裏那幾家免費的靈術院的,可最後也沒能通過。娘以前總說勤能補拙,自己大概還是不夠努力?可自己明明已經盡力了?為什麽還是比不上主峰那些天天遊手好閑的家夥?
倒是在製符上,她很有天分,或許是遺傳那個男人?娘說過那個男人以前就很擅長製符的。可偏偏因為那個男人,她對製符這件事很抗拒,如果不是為了賺靈錢,她大概這輩子也不想去碰那幾枚男人留下的基礎製符玉簡,更不想涉及製符。
在經過了一番自認為’很有道理’的開導後,最後補充了一句‘不過家族畢竟是家族,還是能寬限你幾天,收拾一下東西再搬出去的’之後,才滿意的大搖大擺的離開的小院。
而目送這位三叔爺走了以後,謝弦歌坐在門檻上,用手拄著下巴,哼著小時候娘交自己的那首小曲。
“啦啦啦,誰家女子穿新衣,俏臉如彩霞。”
“啦啦啦,誰家女子甩紅袖,鏡中映桃花。”
“啦啦啦,誰家女子古樹下,束手彈琵琶。”
“啦啦啦……啦啦啦……”
謝弦歌哼著哼著,忽然啞然失笑。
收拾東西?
收拾什麽東西?
自己有什麽可收拾的?
謝弦歌想了想,自己好像還真沒有太多的東西。一支還算寶貴的符筆,聽娘說是那個男人留下來的。幾件紅色衣裳,娘以前最喜歡紅色了,連帶著她也很喜歡。而娘很喜歡紅色的衣裳,則是因為那個男人曾經說過一句‘你穿紅衣服很好看’而已。再就是僅僅還剩下不到半瓶的靈墨,一些普通的符紙,還有一點點靈錢。
那個男人,她得叫爹。可惜,她沒什麽印象。
娘以前總說,那個她應該叫一聲爹的男人,是天底下最英俊的男人。以前沒事的時候,娘最喜歡和她聊關於那個男人的事情。那個男人是個莽修,也就是當年那場雲莽之災的幸存修者。娘本來是宋家嫡係的不能再嫡係的子弟,可是為了那個男人,娘拒絕了家族給她安排的婚事,最後被家族大怒之下排出了主脈。可娘不在乎,娘總說,能認識那個男人,是她這輩子最大的幸運。可謝弦歌怎麽也想不明白,為了那麽一個男人,值嗎?那個男人,在自己剛出生不久之後,便離開了雲槐嶺,說是為了他的什麽抱負,去了那座傳聞中天下首善之城的離都。可從那之後,那個男人便再沒回來過。直到娘最後在族人的白眼中抑鬱而終,也再沒見過。
至於她,從小到大受盡歧視,也不覺得什麽。別人能得到好的功法,她隻能修行最普通最低級的;每次發靈錢的時候,她的那份總會有各種借口被克扣。這些事情她都不太在乎,可唯有每次有別人罵她一聲‘野種’的時候,她都會拚了命的和人廝打起來,就連她自己都不知道為了什麽。
娘總說你能回來。
可你真的會回來嗎?
在雲槐嶺,她沒什麽留戀的。
想到這裏,謝弦歌猛地腦子裏出現了一個人的形象,是那個願意不要定錢,就幫自己培育一些紗參草的小靈植夫。那個小靈植夫看起來應該比自己大一點吧?修為實在是有點慘不忍睹,人倒是很好。謝弦歌歪著腦袋想了想,最後斷定,這個小靈植夫,大概是這些年在雲槐嶺唯一一個對自己很友善的人了。她其實對這個小靈植夫有一點印象,以前她去府城買一點便宜丹藥的時候,遇到過他幾次。小靈植夫好像也從來都是一個人,從來沒見過小靈植夫的爹娘。那天在府城的散市街,是她第一次去賺靈錢,可惜去收獲寥寥。如果不是那個小靈植夫,自己大概那天一枚靈符也賣不出去吧!
小靈植夫真是個好人!
可是離開這裏,自己能去哪兒呢?
謝弦歌想了很久,最後沮喪的發現,自己居然想不出能去什麽地方。
以前她最想的,都是努力修行,然後考一家免費的靈術院,這是娘讓她做的。娘希望她可以努力修行,等那個男人回來了,她就可以過好日子了。其他的,她什麽都沒想過。
早知道這樣,自己當初就多用一些心思在製符上好了!謝弦歌心裏埋怨自己。那個男人擅長製符,她的製符天分似乎也不錯。至少別人看那些記載怎麽製符的玉簡很難看懂的時候,她看起來卻仿佛早就已經爛熟於心一樣。自己以前要是多花些心思在製符上,至少眼下養活自己應該還是能夠的。小靈植夫不就是那樣嗎?
自己找小靈植夫幫忙培育一些紗參草,是為了能夠自己去製作一些符紙,降低製符的成本。可眼下,以後自己不知道到了府城之後,還有沒有機會繼續製符了。
要是所有人都能像小靈植夫一樣就好了。
謝弦歌腦子裏忽然蹦出了這個想法,這些年在雲槐嶺,從來沒誰多在意過她。她的生活,大概比最旁係的旁係子弟還遠遠不如。至少宋家的其他旁係子弟,還能夠向家族申請一塊自己耕種的靈田。而她,則被一句‘你不懂靈植,便不要浪費家族的資源’擋了回來。小靈植夫是唯一一個對自己依然有著善意的人,隻可惜不知道他算不算是自己的朋友呢?
至於那個叫爹的男人……
你還會回來嗎?
也許不會回來了吧!
回來不回來,都不要緊了。
謝弦歌站起身來,轉身回屋裏準備收拾東西。她打算簡單的收拾一下東西之後,去找小靈植夫道個別,然後今天就離開雲槐嶺。
她一刻都不想在這個地方再待下去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