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十五年前(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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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六章十五年前(三)

    “倘若什麽?”楚子嵐問道。

    方彩隨即又輕輕搖了搖頭,微聲歎:“倘若各大門派能夠出麵阻止,或許還有一線生機。不過各大門派之中又有誰肯出麵,為了救一個隱居十五年的閑雲散鶴?”想到此處,悲傷之意頓時塞滿眼中,化作兩行清淚,心中一股淒涼,啜泣了起來。楚子嵐見方彩哭了出來,忙道:“嫂子不必心急,我丹羽山定將竭盡全力,將此事……”方彩抹了眼淚,擺手道:“我還不知你們這群道士是仙家人物,早就不問凡間事。”這句話竟將楚子嵐說得啞口無言。

    丹羽山信奉道家,講究“不與世爭”、“出世無為”的做法。江湖上若非出了重要的大事,一般很難見到丹羽山插手。方彩說丹羽是“仙家”之地,自然是一種戲稱。張墨聽聞丐幫的變故,是出於江湖舊交的情誼才派遣楚子嵐前來告訴二人,這一點楚子嵐心中自然清楚掌門的意思:一來故念舊交之情;二來便是叫楚子嵐前來同舊友作生死之別。再說,丐幫乃天下第一大幫,各大門派又有誰願意為了一個退隱江湖之人得罪丐幫。想到此處,楚子嵐不由得深深歎息一聲,沉默不語。

    方彩見楚子嵐神色哀傷,方知自己語氣過重,連忙安慰道:“丹羽山不能插手倒也不打緊,五大門派除此之外,不是西有瑤琨、南有悲風、北有赤霄。”方彩雖說得此話,自己卻心知肚明:“瑤琨派雖為五大門派之一,卻地處吐蕃諸部的邏些城,一向不太過問中原武林之事。赤霄一直與大遼、西夏對抗,地處甚遠。隻有這悲風……”想到此處,問楚子嵐道:“我與夫君隱居多年,江湖上大事小事並未多聞,還有一事想請教子嵐。”

    “大嫂請講。”

    “我與夫君隱退甚早,江湖閱曆本是不多。這幾年一心操營商會之事,更是孤陋寡聞。記得十五年前在巴山之上曾見過江湖五大門派眾人的英姿,不知這……悲風……是個什麽樣的門派。”

    “這……”楚子嵐眉頭驟緊:“此門派一直行蹤詭異,這幾年來丹羽山的弟子在江湖之上還從未同悲風打過交道。”

    “悲風……”南宮衝聽聞方彩此話,頓時想起師傅洪天雷在傳授武藝時曾對他提及過此門派。丐幫弟子遍及天下,不似丹羽山一般隻為修仙練道。加之洪天雷本為丐幫幫主,遊曆山水之間不免對此門派有所耳聞。南宮衝思索一番,向方彩說道:“我曾聽師傅提及過,說是悲風派發源於戰國時期的韓國。秦始皇統一六國之後,韓國貴族為了躲避暴秦,紛紛四散隱居起來。之後漢高斬白蛇起義,韓國後人紛紛開始反抗,逐漸聚集,形成一個龐大的組織。”

    楚子嵐聽得此話,打斷道:“當今都是大宋天下,過了這麽多曆朝曆代,這悲風居然還這麽有能耐。”南宮衝答道:“正是!聽師傅說起他們的武學必然是劍,且劍法多種多樣。由於劍法格調氣勢不同,凡悲風弟子隻能學習一種劍招。師傅曾告訴我當今留下的劍招應該有五種,乃是‘碎玉、沉虹、溪風、寒秋、悲冥’,而且學習各種劍招的弟子……”

    南宮衝話未說完,猛然回頭,對著身後不遠處一道屏風喝道:“朋友還是出來說話!”方、楚二人一驚,心想此處隻有他們三人,哪還來什麽朋友?二人朝著大廳一處屏風看去,突覺得人影迅速一閃,楚子嵐雙眼一顫,眼神狠狠緊追那人影,大罵道:“滾出來!”話音未落,一把長劍直向屏風處刺去。那人影身法極妙,楚子嵐長劍來勢迅速,卻撲了個空,被那人給躲了過去。南宮衝喊道:“好身法!”雙足騰空而起,一掌朝那人影拍去。那人影見狀,毫無閃躲之意,提掌自上而下朝南宮衝打來。二人掌力相對,頓時聽得“嘭”的一聲響。此時方、楚二人才看去那人影麵容來,原來是一位年輕俊俏、白發飄逸的少年郎。

    那少年掌力不及南宮衝,卻居高臨下,全身重量都壓在手掌之上,也助長了內力。正當二人用內力鬥得難舍難分之時,南宮衝猛然內力驟縮,一個翻身將少年甩了出去,左手成抓,右手成掌,直向那少年後背“大椎穴”捉去。這“大椎穴”乃是人體要穴,凡練功者講究通脈衝穴,而這“大椎穴”卻連通人體幾條脈搏,倘若被人捉住,輕者內力堵塞,不能發揮;重者血脈打斷,當場斃命。

    少年被南宮衝這麽一甩尚未回過神來,忽然覺得背後一陣渾厚的內力重來,大叫:“不好!”頓時用足內力翻身,右手一掌朝南宮衝麵門拍去。南宮衝早料到那少年功夫了得,絕不會就此被自己捉住,右手掌風急下拍來。又聽得“啪”的一響,那少年頓時感覺右手一陣酸痛麻木,如若蛇咬。

    南宮衝見自己方才一掌被少年接了下來,又提起雙掌來連發三招朝那少年拍去。少年見勢不好,登時施展出身形步法,竟連躲開南宮衝三招。楚子嵐一邊看罷,很是叫奇:“這身法我怎麽在江湖上從未見過?好生靈巧!”想到此處,便要同那少年過招,喊道:“南宮兄且慢,我來會會他!”

    話音未至,長劍先到。那少年雙足未站穩,便見一點寒芒飛向眉間。此招“縱仙指”本為丹羽山拳術中的一路指法,是待敵人捉摸不定之際,攻擊對手“印堂穴”的。此時楚子嵐將指法用作劍法,來勢更為迅速凶猛。少年見狀,卻不昂首躲開,反倒提右手欲攔截長劍。南宮衝見狀,不由擔心:“此劍招來得如此犀利,倘若不回首躲開,反而提掌攔截,豈不是要將自己眼睛劃傷?”

    正當南宮衝擔憂之際,那少年右手迅速伸出拇指和食指,朝那點劍芒捉去。楚子嵐正自鳴得意,暗想那少年江湖經驗不足,怎麽能夠用手指捉那一點微弱的劍芒?說時遲、那時快,卻見那少年右手頓時化作一道輕風,不偏不倚、不快不慢地正好捉住了楚子嵐長劍鋒芒。南宮衝、方彩二人齊聲讚道:“好厲害的手法!”那少年捉住楚子嵐劍芒,內力頓時湧入雙指之間,借勢望外一拉,長劍竟隨著少年雙指刺向偏空。楚子嵐這招“縱仙指”本來勢極快,所用內力也充沛,沒想到刺了個空,反倒被少年拉地下盤不穩,朝少年倒去。少年見楚子嵐朝自己倒來,左手成抓,朝楚子嵐腹部抓去。

    少年這招若是在旁人眼中看來,隻覺得是要將對手控製住的抓拿招式,但在行家眼中卻是一招了不得的殺招。那五個指頭看似抓拿控製,實為推打穴位,是攻擊對手腹部五個要穴,破壞其丹田的殺手。南宮衝見少年出得此手,連聲喊道:“子嵐棄劍!”楚子嵐正被那少年拖向起去,聽得此話頓感不妙,立馬鬆開長劍,施展出丹羽輕功“飛仙縱”,一下朝大廳房梁越去。

    那少年見楚子嵐躍向大廳橫梁,不由得“哈”了一聲笑了出來,將兩指尖長劍收回身側,雙指輕輕一彈。卻見那長劍朝大廳橫梁飛去,來勢之猛,竟連整個劍身都插入了木梁內。這一手內力之渾厚可想而知,叫南、方二人不由心生佩服。

    楚子嵐方才落地,見自己長劍被那少年插入了橫梁內,怒道:“你……”尚未罵出話來,“滴答”一聲,從插入橫梁的劍柄上滴下幾滴鮮血。南宮衝見狀,頓時便知原來房梁上麵還有人偷聽,竟被那少年發現,一劍結果了那人性命,向楚子嵐傳了個眼色。楚子嵐出門而去,南宮衝當即拱手道:“少俠如此俊俏的功夫,不知師出何門?來我寒舍有何貴幹?”

    那少年微微一笑,也行禮道:“晚輩入得師門之前曾立誓,不得輕易告訴他人師傅的名字。晚輩下山之前師傅有言在先,不得輕易告訴他人所為何事。還請幾位前輩見諒。”南宮衝兩個疑問,卻被他一下給推得幹幹淨淨,叫人好氣也好笑。南宮衝見少年出手不凡,招式身法卻從未見過,料想是哪個脾氣不好而又隱居深山的老前輩調教出來的學生,那少年一番話自然也是真的,當下不便多問。方彩問道:“少俠到此,有何貴幹?”少年不答,拱手道:“晚輩還得去往瘦西湖有要事要辦……”

    “揚州的瘦西湖?少俠此話當真?”南宮衝聽聞,忙問道:“難不成少俠是沐山莊的人?”南宮衝話音未落,聽得方彩“哼”了一聲,使得南宮衝臉色頗有些難看。

    少年不解其意,笑道:“晚輩雖不是沐山莊的人,但些許會在那兒住上好些日子,不知前輩有無吩咐?”南宮衝聽聞,忙到:“不必不必,既然是去沐山莊,那就好,那就好……”

    那少年心生奇怪,但見南宮衝並無他話,拱手道:“告辭了。”

    方彩見那少年說完便轉身要走,生怕他同丐幫淨衣派有勾結,厲言叱道:“少俠留步!”少年全然不聽,施展出輕功一躍,頃刻之間便沒了蹤影。

    南宮衝一心都在房梁上被少年殺死之人的身上,也沒出手阻止那少年。少年方離開,楚子嵐便走入廳內,將大門關上,壓低了聲音說道:“是丐幫的探子,看他的穿著,應該是淨衣派沒錯。”此言一出,方彩不覺“啊”的一聲叫了出來,說道:“沒想到丐幫汙衣派動作如此之迅速,看來這裏早已經被監視起來了。這可如何是好?”

    南宮衝思索一番,想來丐幫弟子遍及天下,就是躲也多不到哪裏去,看來該自己麵對的終究逃不過,突然神情莊重,向楚子嵐拱手道:“子嵐老弟,看來丐幫定要取我性命,躲也躲不過去了。你我都是江湖兒女,早已經將生死置之度外,隻是……做哥哥的有一事相求,還請你務必要答應。”楚子嵐見南宮衝神情凝重,正色道:“南宮兄有事邊說,兄弟雖為道家弟子,但即便赴湯蹈火也在所不辭!”南宮衝見楚子嵐如此英雄氣度,不覺心生欣慰,感歎自己這輩子結交了如此好友,便說道:“在下此番願以身赴死,隻是……隻是我有一個孩子年紀尚輕,與此事毫無關係,還請子嵐……”話未說完,隻聽得門外管家喊道:“少爺,萬不可進去。老爺吩咐了,萬不可進去!”

    大廳房門陡然間打開,進來了一個少年,後頭跟著管家。管家麵容羞愧,向南宮衝道歉:“老爺、夫人,我……”南宮衝擺了擺手,示意管家出去。楚子嵐不知這少年怎麽突然闖入,細看去,隻見那少年衣著皺皺巴巴,頭發也頗有幾分淩亂,手中拿著一把折扇,上麵的字跡還被水給滲濕了。不看尚好,待楚子嵐與那少年四目相對,頓時發現那少年不是別人,正是被自己在半邊渡丟下河去的那位。

    少年一眼認出了楚子嵐,破口大罵:“貓冬瓜,你怎麽還跑到我家裏麵來了?”南宮衝聽聞,立即喝道:“不得無禮,這位是我的結拜兄弟,快給楚叔叔賠罪!”少年一愣,隻見南宮衝甚是生氣,便是啞巴吃黃連——有苦說不出,拱手道:“楚叔叔,侄兒知錯了。”

    楚子嵐尚未回過神來,聽得南宮衝道:“犬子無禮,老弟不要見怪。”此刻楚子嵐方才知曉這名少年原來是南宮衝的兒子。南宮衝深得洪天雷真傳,自然也會將丐幫武學傳給自己兒子,那麽這位少年能夠看破自己的招式也不為奇怪。隻是自己為了擺脫那少年的糾纏將其丟入河中,此刻倒也太過意不去,便向南宮衝問道:“南宮兄提及要拜托小弟的事,莫非就是……”說罷朝少年看去。南宮衝拱手道:“正是!犬子名南宮軒,今年已經十七歲了,也是該前往江湖上闖練一番的年紀。還請子嵐將他帶到丹羽山去,拜於你門下弟子。這樣一來,我的心願便也結了。”

    此番話雖然假借南宮軒年紀已大之名,實則是不想讓其卷入丐幫紛爭之中,愛子之心情真意切。誰料南宮軒聽得此話大急,立馬擺手道:“使不得!使不得!爹爹,這可萬萬使不得。”南宮衝聽了很是氣惱,喝道:“什麽使不得?你楚叔叔乃當今丹羽山七宮之首,武學氣度很是了得。如今全仗著你爹爹我的麵子才收你為徒。你倒好,不但不心存感激,反倒先不樂意起來,像什麽樣子?”南宮軒聽得父親這般訓斥,一時不好怎麽爭辯,無奈心下著急,竟哭了出來。

    南宮衝見自己孩子在外人麵前如此醜態,不免大怒,隻是心中覺得此番別離怕是生離死別,也沒有出言嗬斥。方彩見南宮軒哭了出來,強忍悲傷,安慰道:“好啦好啦,這又不是再也見不著。男子漢大丈夫總得外出闖蕩一番,幹出一番驚天動地的大事業才是。快些把眼淚擦幹淨,別給你楚叔叔看笑話。”

    南宮軒聽得母親此話,擦幹了眼淚,啜泣道:“母親,我……我不當道士,我……”方彩安慰道:“你是去學武的,又不是去當道士的。”南宮軒分辨道:“可是……可是……”尚且說出這兩個“可是”出來,心中不免又是一陣寒酸,又哭了起來。南宮衝聽聞,“哼”了一聲,令南宮軒道:“你過來,我有事同你說。”南宮軒聽聞,心想:“莫非爹爹改變主意?”趕忙走上前去。正欲發問,隻見南宮衝迅速出掌砍來。南宮軒尚未反應,便覺頸部一陣酥麻,意識漸漸模式,昏了過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