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答謝宴別有情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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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師爺不願意去薑寡婦家吃飯,再三推辭。薑寡婦說你們給辦了這麽大的事,不感謝怎麽能行?於是極力邀請,顯示出答謝的誠心,甚至動手去拉扯海子他們。師爺沉思一會,就半推半就地跟薑寡婦去了。

    再次走進薑家,那個五十多歲的男人已著手做飯。薑寡婦把師爺和海子讓進屋,又招呼女兒陪他們嘮嗑,才和那個幹女兒一起幫那個男人去做飯。

    師爺坐在炕上,也不多說話,一勁地抽煙,看樣子是在想心事。海子也不坐,站在師爺邊上,應付著跟那個叫花的姑娘說話。

    外屋傳來了鍋碗瓢盆的碰擊聲,也飄進來了飯菜的香味。海子一邊應付著小花的話,一邊端詳著一言不發的師父,揣摩著他的心思。海子很了解師父,師爺不論是說話或者是辦事,都有他的目的,可今天來這裏的目的不是達到了嗎?劉拴住也見到了,事也辦了,怎麽又回到這裏來吃飯了呢?海子有些想不明白,一頭霧水般的胡亂猜測。

    不一會兒,飯就做好了,放上炕桌。薑寡婦一邊熱情地招呼著師爺和海子‘吃飯’,一邊端來清水,讓二人洗手,然後把師爺和海子推到炕裏坐好,端上飯菜,準備吃飯。

    師爺被禮讓到首席,海子靠左,那位年齡稍大的姑娘靠右,薑寡婦和她姑娘靠邊,那個老男人則拿凳子坐在地上,麵對師爺,負責隨時盛飯盛菜。桌上擺著四個小菜,雖不豐盛,卻也精致,是一般農家平時難以吃到的。桌上放著六個酒盅,都滿上了酒。

    “來,沒啥好吃的,薄酒素菜,望先生不必見外。我一個婦道人家,不會說啥,今天遇到先生真是榮幸,給我們消災解難、逢凶化吉,我們娘幾個陪先生和高徒喝兩杯,我這男人不會喝酒,讓他喝一杯以後就隨便吧。咱幾個幹了,以表我的心意,還望二位賞臉,我先幹為淨。”薑寡婦說完,一口幹了,師爺和她兩個姑娘也都幹了。

    “我不會喝酒,請大姨饒了我吧,我多吃菜。”海子滴酒未沾,表示自己不能喝酒。

    “那可不行,整天陪著師父走南闖北,哪有不會喝酒的呢?還是給我一個麵子吧。這孩子真會說話,管我叫大姨,叫的我心裏暖洋洋的,不喝你小姐姐可不讓阿。”薑寡婦滿臉堆笑地勸海子。在那個年代孩子一般都稱呼已婚女人大嬸、大娘,稱呼姨的很少,除非是沾親帶故。海子一聲一聲地喊大姨,真的讓薑寡婦很高興。

    坐在邊上的花這時也幫海子端起杯,笑眯眯地往海子嘴裏倒:“小弟弟,給姐點麵子吧,我認你這個弟弟啦,不喝小姐姐要打屁股。”

    海子一邊左閃右躲,一邊說真不能喝,臉紅紅的,有些不好意思。師爺見狀,就急忙打圓場:“我這徒弟真的沒喝過酒。既然大妹子說了,你就喝點試試,能喝多少喝多少,這個年紀,喝點酒也沒啥,隻是不喝醉了就行。”

    “這就對了,還得師父發話。”薑寡婦見海子慢慢喝了,連忙又拿起每人的酒杯倒酒:“來,都滿上,我今個高興,先生可不要裝假,盡管喝,不喝好了不能下桌。你看都認識一天了,也不知道怎麽稱呼,我姓薑,屯子人都管我叫薑大美,我這倆姑娘,大的叫雲紅,小的叫小花,這老東西姓王,都叫他王老憨,一杠子壓不出個屁來,就是人好能幹活。今天先生大哥給我家帶來了好運,幫我姑娘把終身大事給定下來了,這可去了我這塊心病,這大恩大德無以為報,再敬大哥一杯,以表謝意!”眾人也都隨著薑寡婦幹了。小花放下酒杯,覺得很驚訝,問媽媽:“他家真的同意了?怎麽說的?啥時辦事呀?”

    “我的好姑娘,你就放心吧,這事咱們遇到的貴人都給說好了,你就等著辦喜事吧。”薑寡婦打心眼裏高興:“快給兩位貴人倒酒,還不敬一杯,好好謝謝。”

    叫小花的姑娘也真聽話,一人單獨跟師爺和海子各喝一杯。海子堅持說喝不下去了,剩下的半杯小花也替喝了。

    就這樣你一杯我一杯地勸,眾人都喝得差不多了。特別是兩位姑娘,更是喝得滿臉緋紅,常常是有意無意地失態。雲紅索性解開衣扣,胸脯若隱若現,時而裝著喝多了趴在師爺身上,時而偷偷地摸摸師爺的腿。小花這邊雖然好一些,但也夠海子受的,好在海子常借口喝多了,不時地離開桌子躲一會。師爺則一動不動,端坐在那裏,像個木雕泥像。薑寡婦和那老男人則視而不見,薑寡婦還不時地借機挑逗,鼓動氣氛,生怕飯桌上的興致落下來。

    北方女人能喝酒,也沒那麽多的講究,這是天寒地凍和環境艱苦長期養成的習慣,一般家庭男人也不去管,更何況像薑寡婦這樣的家庭。可是女人喝是喝,一般都很節製,像她們這樣不喝醉了不罷休的還是很少見,可能跟她們的家庭處境有關。

    “今個樂嗬,都喝好了,誰也不能耍賴。我姑娘從今天開始就有婆家了,以後有機會給我幹姑娘也找個婆家,我們都正經過日子。這都是兩位貴人給帶來的福氣,我要好好謝謝兩位恩人,先生和高徒都放開量喝,喝多了就在這住,千萬不能裝假。”薑寡婦依然興致不減。

    “大妹子這話我愛聽,人還得過正經日子,窮點心裏也踏實。我看你們家過得也不寬裕,勉強糊口而已,這年頭,幹啥都不容易。”一直不咋說話的師爺直直腰,開始說話。

    “不瞞先生說,這生意不是人幹的,但凡有活路誰幹這個,沒臉見人哪!本屯子沒人敢來,怕笑話,就是偶爾有老跑腿子來,也得跑到荒郊野外去。沒辦法,要是沒人來時,隻得跑到別的屯子去拉,臉都沒地方放,真是活著不如死了。”薑寡婦眼淚汪汪地說。

    “看來是難,這十裏八屯的都跑遍了吧?等孩子又一定了,還是正經過日子吧。”師爺依然慢條斯理地說。

    “可不是,跟前的屯子也不敢去,認識的人多。從今往後我想好了,聽先生的,好好過日子,就是窮死,也不能幹這個了!”薑寡婦眼淚都流出來了,看樣確有悔過之心。

    “好了,咱們不說這個了。喝酒,來,我和徒兒也跟你們喝一杯,感謝你們的盛情招待!我老算卦的今天也高興,特別是聽了大妹子的一席話,更高興,一起喝!”師爺主動提議喝酒。

    酒桌上又熱鬧起來,每個人都盡情地喝著。海子卻不敢繼續喝下去,師父常跟他說‘酒是穿腸毒藥,色是刮骨鋼刀,財是黃泉通票,氣是惹禍根苗’,告誡他‘酒、色、財、氣’一樣都不要貪戀。海子常記在心,此刻有師父在跟前,他更不敢多喝,隻是應付著看他們肆無忌憚地狂吃海喝。這些人真是有興致,一直鬧到所有人都酒足飯飽,才肯罷休。

    老男人撤下飯桌,端上茶。師爺喝了一碗,說:“天不早了,該走了,天下沒有不散的宴席。認識你們很高興,謝謝大妹子的熱情招待。這三塊大洋是劉家給的,算是我交飯錢了,走了,你們也該歇了。”

    “這哪能行呢?給我們辦事還沒給你錢呢,哪能要你的錢呢?這也太看不起妹子啦,快收起來,我心不忍。這麽晚了,大哥就別走了,要是看得起妹子,就住這,老妹孝敬您。大哥是爽快人,走南闖北的不容易,孤單哪,這個我懂,還請大哥給妹子這點麵子。”薑寡婦死死地抓住師爺,把錢塞回他腰裏,還有意無意地失態。

    師爺今天看起來心情很好,也不急眼,隻是說:“大妹子的好意我領了,徒兒年紀還小,我不能把他引向邪路,我們去大車店住,這就告辭了。”

    “大哥,讓這小兄弟跟我住,有那老東西隔著,我不能咋地他。讓她們姐倆住一屋,你一個人住一屋,啥事也沒有,天都這麽晚了,又喝了這麽多酒,你們走我不放心,顯得大妹子太不近情理了,不懂規矩。大哥你看這樣行吧?”薑寡婦一邊攔住師爺,一邊告訴那老男人:“去,打點水,讓二位爺洗洗,早點歇著。”

    “不行,我說走就走。這三塊大洋你先拿著,算是我交的定錢,明個我還有事求你們辦,你們要是肯幫忙就收著,明天一早吃完飯我就來,大家今晚早點睡覺,別誤了明天的事。”師爺說完就往外走。

    “不知大哥想讓我辦啥事?事倒是可以幫著大哥辦,但錢不能收。”薑寡婦堅持說。

    “那好,錢我先拿著,啥事明天再說,告辭了!”師爺再也不聽她們的挽留,領著海子走出屋,跟這一家人告別,徑直去大車店投宿。

    海子覺得師爺還像有些喝多了,急忙上前扶著他。

    “沒事,我清醒著哪。男人要有定力,遇事多想想。真人不露相,露相不真人。人無遠慮,必有近憂,看準了就出手,先下手為強,後下手遭殃。江湖險惡,處處提防。”師爺邊走邊說。海子卻有些聽不明白,師父說的這是酒話,可又不像,又不好意思追問。

    “你這一年多的功夫有了大大長進,也學會了動腦子,可以單獨辦事了,明天咱倆分開,你去江北,我去哈爾濱南邊,分頭去找夫人。”

    “我一個人恐怕不行,這麽大的事我要是辦砸了,後悔都來不及。再說怎麽就能斷定夫人就在哈爾濱城外附近?”海子膽怯地說。

    “從身手上看,像是張家三虎所為,可連劉栓住都不知道這事,說明他們幹得非常秘密。我就想不明白,他們是圖錢,還是想揚名立萬?都不像。就算不是他們幹的,也要栽贓在他們頭上,我不是讓他們跑了嗎。他們的窩底都在哈爾濱附近的小屯子裏,所以說夫人最有可能被藏在那裏。劉栓柱這一去報信,他們肯定撒丫子。剩下的窩底、邪岔子不知咋辦,且提心吊膽,很容易解救。江北的江套子路斷人稀,很容易藏人,夫人最有可能在那裏。”師爺不緊不慢地說,也不看海子,似乎不是對海子說話。

    海子的心不禁一顫,難道師爺知道什麽?可嘴上卻說:“要是這樣,我們一起先去江北吧,找不著咱們再去哈爾濱南邊去找。”

    “我隻是猜測,南北都有可能。南邊的屯子多,又亂又雜,北邊的還好找些。我怕夜長夢多,怕夫人趁著看管鬆,自己行動,那樣有危險,所以我們得分開,快點去找。”

    “那一個人恐怕也不行。”

    “人是帶少了,可帶多了也礙事。明天讓薑大美的兩個姑娘跟咱倆去,讓他老頭去幫咱們找兩個窩底過來。她們道路熟,女人又好套話,容易接近人。咱們就是去先熟悉熟悉道,找著了讓她們回來報信,咱們留下看著,見機行事,等窩底來了一起解救。找不著等窩底來了再一起去找。你去找時多留點神,特別是那些邊角旮旯、沒道背人的小屯子,要細細地打聽。這是你的好機會,又是事關夫人的大事,要格外慎重。我估摸著你的好運快到了,夫人也不會出啥大事,都正在大運頭上。”師爺看來是沒少喝,一路上說了許多話,但海子總感覺得師爺話裏有話,又不便細問,隻是點頭應付著師父。

    第二天一大早,師爺又領著海子來到了薑寡婦家,對薑寡婦說:“我們爺倆想在這哈爾濱附近的村子裏找個人,你們在這住這麽多年了,這附近的屯子都熟悉,帶我們各個屯子走走,幫打聽打聽。”

    “找啥人呢?道我們都熟悉,忙我們也能幫,你就說咋找吧?”薑寡婦依然很熱情,表示盡量幫忙。

    “一個人領我徒弟從哈爾濱城北邊找,一人領我從城南邊去找,還得有一個人去給我親戚送個信,讓他趕車來接我,我要是沒回來就讓他去大車店等我。找人恐怕一天轉不完,還得在外邊住一宿,但找著找不著第二天黑天都得回來。這三塊大洋算我給你們的工錢,如果能找著人,我還有重謝。你看這樣行嗎?”師爺提出要求,但沒說找什麽人。

    “行。讓雲紅跟先生去,讓小花跟你徒弟去,讓那老東西去送信。我走不動,家也離不開,就在家等你們。你們兩個路上要好好照顧我姑娘,別讓她們受委屈。”薑寡婦這回沒再客氣,接過了師爺手中的錢,笑眯眯地打發老男人和兩個姑娘上路。

    師爺對海子和送信的男人又仔細地交待了一番,就各自分手,離開了劉家窩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