麇鬼，妖也。以人魂為食，養惡，性極貪。

    --《百鬼誌》

    喬木本想跟著將軍一齊去接季同，可喬睿卻拉住了他。

    “你是不是還忘了一隻鬼？”

    喬木疑惑看他，有些弄不明白他指誰。

    喬睿沒有直說，隻是揚揚下巴朝他示意了下樓外的人群。

    那裏，在爭相往裏看的眾人當中，有一個背對著他們離開的人特別明顯。

    “郭輝？”喬木認出來是誰的身影。

    喬睿搖搖頭。

    喬木的天眼還開著，見他這樣反應，便閉上了肉眼，用天眼去看結果竟真讓他瞧出不對來。

    穿著一襲武術服的郭輝身上還黏著一個鬼魂，雖然與他同樣動作舉止，但偶爾偏離出來的綠色魂相顯示出他身上還有隻鬼，而且是外來附身的惡鬼。

    喬木連忙想去追，忽然將軍勒馬攔住了他的去路，無厘頭地問了他一句：“現在距天會十年是多少年？”

    喬木語塞，倒是旁邊的喬睿及時答道：“約有一千多年。”

    將軍悵然，“原來外麵已經過了這麽久了，倒不知他還在不在此間。”

    “在的。”喬木說著，抬手為他貼了個小小的聚靈符，“將軍跟著我的紙鶴走，就可以見到他，隻是這麽多年，他記性已經不大好了。”

    說罷，他又用黃符迅速地折出一隻紙鶴，聚攏心神念動咒語，那紙鶴便撲棱棱地扇動翅膀飛了起來。

    這原來是他看書上記載覺得好玩才記下的，沒想到此時還真發揮了作用。

    將軍道了聲謝，便騎著馬踏出了大樓。

    而隨著他走出的那一刻，大廳裏眾多身形幾已透明的遊魂也紛紛飛了出去，這次他們沒了那時203教室的禁錮，一個個爭先恐後地在天空消散了身形，重新化歸於天地。

    籠罩著生物大樓的陰氣也散了。

    喬木長舒口氣，嘴裏默念了幾句超度咒，然後提著刀同喬睿走了出去。

    還有一隻附身的鬼。

    “你怎麽看出來的？”邊走喬木邊問道。

    喬睿回頭看了他眼，“什麽？”

    “還有一隻鬼的事。”喬木終於忍不住還是揭穿他，“之前救我的也是你吧，在203生物教室的時候。那個時候你就跟那個雞蛋鬼對上，所以才知道還有個鬼的事情。”

    喬睿沉默了一會兒，才道：“你認為是便是。”

    喬木覺得自己仿佛打在了一坨軟趴趴的棉花上，氣笑道：“你救我我感激還來不及，為什麽要用這樣的語氣？”

    喬睿輕飄飄地“嗯”了一聲，“我並沒有要以此讓你對我感激。”

    喬木真的有些氣了，他拽住喬睿的衣服，質問道：“不要我對你感激，那你要我對你有什麽樣的感情？”

    喬睿看著比自己矮了半個頭的喬木，雙目古井無波，“最好沒有感情。”

    他聲音輕若鴻毛，卻如泰山般壓在喬木肩上。

    喬木愣在原地，鬆開了拽住他衣服的手。

    他剛剛那麽問，到底是想追問出個什麽結果？

    你究竟是不是我初戀過的那個少年？你是不是喜歡我？

    在明知道這隻是個遊戲的前提下，他還去追問這樣的問題，倒顯得真正脫不開身的--是他。

    流連過去，流連那段甜蜜的人，是他，而不是被他拋下的喬睿。

    而有心的人，也隻有他。

    喬木垂下眼眸，不再看喬睿的表情，抬腳邁向前方，用眼睛掃視四周，實際上心不在焉，內心空蕩蕩的彷如一隻遊魂。

    喬睿落在他一步後的位置，慢慢跟著他，也沒有說話。

    如果那兩個問題喬睿都答是，他要怎麽去麵對他。在狠心地從第一篇章離開後，仿佛將對方拋棄在原地，他又該用什麽模樣去麵對他。

    喬木弄不明白自己到底在求些什麽，隻是覺得現在有些逾矩了。

    ‘係統，我想谘詢一個問題，為什麽之前第一篇章出現過的人物還會在第二篇章出現？’

    ‘嗶--本遊戲為高擬□□，玩家不同路線設定為不同年齡時發生的事，如觸發隱藏劇情或劇情需要，不同篇章的人物能再度出現，提示，人物將隻存在遊戲設定的背景記憶。’

    ‘哦……所以以後喬睿還能再出現，隻是作為我的老同學？’

    ‘嗶--具體情況將根據路線與劇情進行調整。’

    喬木癟癟嘴，有些喪氣地投訴：‘那你們有沒有考慮到作為玩家在不同篇章遇到同樣的npc時，是無法以平常心對待他的？’

    ‘嗶--玩家訴求上傳中，十秒後給予回答。’係統停頓了一會兒，續又道：‘根據玩家意見，您可以在開始下一篇章前對遊戲中所產生的記憶進行截選存儲。’

    ‘哦。’喬木有些失望地應了。

    可現在的局麵係統是無法解決的。

    他還是得澎湃著心潮去麵對不知道到底有沒有他們共同過往的喬睿，並且為他的靠近、偶爾的溫柔而心跳加速。

    而喬睿如果不想承認，他也不敢去追問：你究竟是不是喜歡我？你有沒有我們相愛過的記憶？

    每每這麽一想，喬木就覺得羞恥。

    對一個遊戲人物產生這樣的感情，無論如何，作為一名真正的人，他實在是丟臉。

    “要進去看一下嗎？”喬睿突然問道。

    喬木一愣，才發現自己竟然已經來到了學校大禮堂。

    大禮堂這邊似乎還沒有發現生物學院的不對勁，裏麵坐滿了人，放眼望去，一片烏壓壓的人頭，比之前在幻境裏見的蟲群也不遑多讓。

    而台上燈光也做了微調，看看時間，似乎沒多久就開場了。

    喬木此時壓根沒有看表演的心情，正當他準備說不的時候，突然從幕布後看到一片熟悉的衣角。

    質感順滑，黃色絲綢，郭輝！

    喬木忙追了過去，可等他要走到後台時，突然又被人攔住。

    “你不是表演人員，不能進去！”戴著袖章的校學生會幹事攔住了他。

    喬木靈機一動，抬手把古刀往前比了比，“我是和郭輝一組的。”

    “真的？”幹事皺眉，又眼睜睜看著迎新晚會就要開始了，也不敢多拖延，便直接放他進去了。

    喬木注意到喬睿還在後麵，跟他比了個手勢，讓他等在外麵，便鑽進後台去了。

    喬木臉上還灰撲撲的，一進後台就被一個雷厲風行的女孩子拉著去洗臉化妝，結果剛洗了臉坐到打光良好的妝鏡前，那女生就硬生生看他看愣了。

    喬木無奈地抬眼看她，問：“要化妝嗎？”

    女生臉紅起來，支支吾吾道：“我，我，我，我這就給你化！”

    可拿了粉餅給喬木敷了點粉底，她又覺得太多餘了，習慣性地用手指擦擦，卻發現手中的皮膚手感也一流，幾乎比嬰兒的皮膚還要嬌嫩，她忍不住流連地在上麵摸了幾把，然後嘿嘿一笑，把手上東西扔了，道：“你不化妝就很好看，我們不化了吧？”

    上台表演的個個都是大濃妝，可她實在狠不下心在這麽好的皮膚上塗抹那些廉價的化學物質，感覺是對他完美皮相的一種糟蹋。

    喬木點點頭，從椅子上站了起來，“那謝謝你了，我去找我的搭檔了。”

    “你搭檔是誰？”女生熱情問道。

    “郭輝。”

    “哎？”女生驚疑一聲，“他應該已經在候場了，你趕緊去，不過，我之前怎麽記得他的劍舞是單人秀啊？”

    喬木麵不改色地道：“後來排練時加進去的。”

    “好吧，你趕緊去，出門右轉。”

    應付完化妝師，喬木連忙提著刀往候場區走，可沒想到剛走到門口，又被人拉住，扶著往前麵走，“你可算來了，下個節目就是你的！劍舞準備好了吧？”

    喬木一臉懵逼，他隻是來找郭輝的，怎麽突然這些人就已經認定他是要來舞劍的了？

    他轉睛一看，這不大的候場區裏壓根就沒有郭輝的人影。

    被騙了！

    喬木心裏刷了一句臥槽，還沒來得及跟人解釋說自己不是郭輝，就被人硬推了一把，趕上了台。

    燈光倏地打在他的身上，刺得他下意識抬手遮了遮眼，場下安安靜靜，在光明之中，他看不到黑暗中的觀眾，可一想到場下有幾千人在等他舞劍，他就整個人都不好了。

    如流水般的古箏伴樂聲已經響起，喬木僵了下身體，還是硬著頭皮慢慢踱到台中央。

    他身上也換了套服裝，隻是與郭輝之前穿的不同，他的服裝近似於古裝，短打束袖，灰裳布鞋，隻可惜質感不怎麽好，更像古裝劇裏廉價的龍套戲服。

    喬木靜靜屏氣了一會兒，然後便隨著音樂聲伸展身體翻腕舞劍。

    基本上每個男生心裏都有一顆想要當遊俠的心，西風瘦馬，仗劍天涯，而自小耳濡目染於各式各樣古裝武俠劇的喬木更是如此，他沒少模仿過裏麵大俠好看的花式劍法，雖然直到中二期過後，就沒再做過這樣的事，但腦子裏依稀還是記得一些好看的招式。

    再加上他現在腰身柔軟，兼有體育天賦，追光燈之下，他每招每式竟也舞得像模像樣。

    古箏聲漸漸急促起來，喬木轉腕塌腰，將大刀從自己臉上繞了過去。

    不過舞到這他也才想起來，人家是舞劍，他是舞刀，後台那群人竟然沒發現不對，也是有夠倉促。

    正想著這些亂七八糟的，台下突然閃了一閃，喬木有些不適地移了開，靈敏的耳朵又聽到了許多相機按下快門的聲音。

    等等，他們不會是在拍我吧？

    喬木一下臉紅起來，覺得心裏恥度爆表，可手下他仍不敢放鬆，反而在眾人關注的壓力之下，動作愈發自然地隨節奏而動。

    刀，講究瀟灑，肆意。橫可以刀光奪目，劈可以虎虎生風，砍可以張弛果斷。

    而在喬木的舞動下，也愈發得賞心悅目起來。

    直到他旋身一劈，刀光照亮台下前排觀眾的臉，引起一陣驚呼，喬木才發現自己的目標就隱藏在觀眾席裏。

    而且還是在熟人的旁邊。

    琪琪父親的身後。

    “不好！”喬木一瞬心驚，附身在郭輝身上的那隻鬼竟然就是“雞蛋臉”，而此時他正伸出手，欲掐琪琪父親的脖子。

    喬木趕忙想下台，可場內場外無一不注視著他，如果他走到琪琪父親旁邊肯定會引起恐慌。

    思及此，喬木轉念從兜裏掏出一張黃符，小聲念動咒語後，如變魔術般將黃符送了出去，“大變金龍！”

    隨他遮掩式的話語道出口，第二次被召出來的金龍沉吟著飛向了觀眾席，場下一陣驚呼，無一不感慨這神奇得近乎真實的場景。

    金龍長嘯而過，穩穩地對上了想害人的“郭輝”，他連忙退了好幾步，突然憑空一抓，竟然從黑暗中抓出一隻濃妝豔抹的旗袍女鬼來，直接把他扔向了金龍。

    又來！？

    喬木急忙小聲念了一句：“百解去，如律令！”

    那即將穿入女鬼身體的金龍便迅速化作細碎的光點散入黑暗的觀眾席中，竟好若微宇宙的繁星墜落。

    而同時，一直留在場下的喬睿也發現了“郭輝”，他一把壓住了郭輝的頭，然後帶離了觀眾席。

    喬木舒了口氣，看了一眼還愣在琪琪爸爸旁邊的旗袍“女”鬼，心下有些無奈。

    是許久沒有見麵的南穆學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