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上午，苗大過一個時辰就去把壓在豆腐上的板子加石頭。晚飯的時候，苗大終於把石塊全部拿掉，再拿掉豆幹板子，最後小心的掀開包袱，白嫩嫩的豆腐，散發著陣陣清新豆腐香味。

    晚上小草燒飯，把豆腐切成小小的丁狀，在鍋裏烤出焦黃，盛起來，鍋裏放油，燒開，把之前撈的幹蝦米放了一小把進去，炸好，再把烤好的豆腐丁放進去一起炒，最後加水煮。

    這頓晚飯吃得特別開心，特別香。

    日子一天天悠閑的過著，雪是一場接一場。年關將至，苗大在計劃著要進城辦些年貨。

    小草娘讓他就在鎮上隨便辦一些，要存些錢給小草置辦嫁妝。

    “娘，你說什麽呀，我才不嫁。我就要一輩子跟你們在一起，我要掙錢，我要努力掙錢，讓你們住進大宅子，有丫鬟伺候。所以啊女兒不能嫁。”小草討好的在娘親身邊磨蹭著。

    小草娘握著女兒的手，嘴裏笑罵著，心裏甜得跟什麽似的。

    臘月二十三了，苗大終於決定啟程去鎮上了。小草看著爹爹一瘸一拐的身影，實在不忍，喊來小四，讓他跟著。

    最後在小草得堅持下，苗大帶上小四，兩人同行路上也有個伴。

    其實苗大之所以總是一個人，這個也跟他們家的性格有關，不願意與別人更多的交往，也可能他覺得自己身體有疾，跟別人一起的話，會耽擱人家。最後索性獨來獨往。

    目送他們出了村子，小草才回到家，看著大好的太陽，把娘親房間的被子、自己房間的被子以及小四的被子都抱出來曬著。

    小四的被子是她給他新鋪上的，隻有小四一個人睡，抱著他的被子，聞著被子上獨特的氣息，她忍不住多聞了兩下。想到什麽，隨即臉紅了。

    不就是個男人的被子嘛，有什麽好聞的！

    但是還是忍不住有意無意的輕嗅。直到曬到竹篙上，仔細的牽平。

    母女兩也沒事做，就搬出東西，小草娘口述，教小草做鞋子。兩個人都很用心，乃至別人到了院子裏說話才發現。

    “喲，這不是苗家大嫂嘛，好久不見啊。”一個很喜慶的聲音傳來，讓兩人嚇一跳。

    “誰呀？”小草娘聽不出聲音。

    來人是一個穿著半舊的紅夾襖的中年婦人。她身後跟著幾個人抬著幾個紅擔子。

    “苗家大嫂啊，今日啊喜鵲叫上樹梢，我就知道是個好日子，你看這不，好事啊就來了。”這人自來熟的坐到小草娘親身邊，又揮手示意他們把東西抬進屋子裏。

    小草越看越不對勁，往他們麵前一攔。“站住。”

    “喲，小草姑娘啊，這是好事啊，紅色的禮藍，紅紅火火呀，這將來呀，你跟李公子以後的日子也是紅紅火火的。”這婦人又揮手示意他們往裏抬。

    苗小草有些火了，但是怕娘親擔心，忍著壓低嗓子笑道：“這平白無故的，哪裏蹦出個李公子啊？我可不認識，這東西呀，也擔當不起。”

    這婦人也是個懂臉色的人，忙到小草身邊，拉著她坐到她剛才坐的凳子上，又很乖巧地從屋裏搬出一條凳子放到母女兩麵前，看著她們兩賠笑道：“苗家嫂子啊，我王媒婆可是無事不登三寶殿，有事我才登寶殿。”

    說著示意抬擔子的停下來，接著道：“我今日來啊，可是帶來好大的喜事喲。”

    “鄰村的李公子，他家田地沒有幾萬畝那也有幾千畝，家裏那是米爛陳倉、家財萬貫。就他自己啊，那可是才貌雙全的俊俏公子哥，不知道迷倒多少姑娘，上門說媒的都踏爛了他家門檻啦。隻是這李公子啊，自從見了小草姑娘以後，回到家，那是茶不思飯不想，終日念叨著小草姑娘，這不，家裏終於打聽到了這個姑娘就是小草姑娘，便托我來說媒。他家特意查了老黃曆，說今個兒是個好日子，便讓我帶上彩禮來下聘。”

    小草娘聽了臉色都變了。

    “王媒婆，今日我家當家的不在家，我們娘兩也做不了主，這事等我家當家的回來再說吧，今日，這東西，你們先抬回去，待我們家商量一下。”小草娘一隻手緊緊握著椅子扶手。

    “喲，苗大嫂子，這話你就不對了，我這彩禮都抬到你家來了，豈有再抬回去的道理？”王媒婆皮笑肉不笑的樣子，讓小草恨不得撕了她。

    “你看，今日我家當家不在家，這也要過年了，我們家總得商量下。”小草娘嚐試著說服她。

    王媒婆一把拉過小草的手親熱道：“小草姑娘，你看你這小手，哪像個姑娘家的手啊，你到了李公子家啊，那過的是福太太的日子，衣來伸手飯來張口，你爹娘跟著你那也是隻要享清福。”

    “不知王媒婆說的是鄰村的哪家公子？”小草娘有些好奇，這鄰村還有這樣好的人家，她怎麽沒聽說。

    王媒婆遲疑了一下，頓了一下，就這一下讓小草肯定了心裏的想法。

    隨即王媒婆大聲笑道：“就是鄰村李員外家的李公子啊。”

    “李員外的李公子？可是李顯遠家？”小草娘一下子站起來。

    “嗬嗬，這李員外的大名你們都知道啊。”王媒婆訕笑著。

    “這李顯遠不是隻有一個兒子麽？”小草娘又說道。

    “恩恩正是李公子。”

    “這個李公子不是有了正妻還有八房妾麽？”小草娘聲音有些激動了。

    王媒婆跟著站起來道：“放心吧，苗大嫂子，小草姑娘過去，那是第九房夫人，那吃香的喝辣的還不都有，看小草姑娘這水靈的俏模樣，肯定最得李公子的心。一旦小草姑娘得寵，你跟苗大當家的不也有好日子過嘛。”

    苗小草看著王媒婆那厚厚的紅唇一張一合的樣子，甚是諷刺。

    “你……你們，抬著你們的東西給我滾。”小草娘臉色鐵青。

    小草扶著娘親，不停的幫她順著後背，“娘，別理他們，犯不著跟他們生氣。”

    “喲，苗大嫂子，這李員外家看得起你們，還給臉不要臉了。”王媒婆臉也變了，圍著小草跟她娘轉著：“你瞧瞧，瞧瞧你們自己，瞧瞧你們家，就你這閨女，都十九了，還無人問津，再看看你們自己，瘸腿瞎眼的，你還指望著你家閨女能上樹當金鳳凰啊。”說著似乎覺得很好笑，拿著帕子捂嘴笑，接著道：“就你家姑娘讓李家公子看上，也是你們祖上積德，我勸你還是知趣點，知個好歹，今日收下這聘禮，年前把姑娘嫁過去吧。也讓你們過年有肉吃。”最後那話輕蔑的口氣，讓小草娘氣得渾身發抖。

    小草不停地在一旁安慰著，心裏想著怎麽辦。

    把娘親扶著坐下以後，小草麵對王媒婆，笑著道：“王媒婆說的確實是好事一樁……”

    “小草！”小草娘急了。小草伸手拍拍她，小草娘想閨女應該有對策。

    “這隻要李公子對我爹娘好，莫說是第九房，就是第九十房，我都心甘情願的嫁。隻是你也知道，今日我爹爹不在家，這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總也得照舊意思一下。更何況，我早先已有婚約在身，倘若跟著李公子，我這邊也得解決一下。雖然俗話說好女不嫁二夫，我這還未出嫁也算不得什麽。隻是，這些都得等爹爹回來。今日若是讓你們把聘禮留下了，那那邊也不好說話了。如若你信得過我，今天這聘禮就不要抬進我家門了，待我這邊處理妥當了，再傳話於你，到時候風風光光的來。你說可行？”苗小草沒辦法，隻能先暫緩一時，等爹爹回來再想法子。

    王媒婆略思量了一下，走到抬擔子的人那，對著一個穿著與別人略不一樣的人麵前，跟他耳語了幾句，最後笑盈盈的來到小草母女麵前。

    “苗大嫂子，你真是有福氣，生了小草姑娘這樣一個好閨女，這即將又有一個好女婿，真是有福氣喲。真讓我王媒婆羨慕。我跟李管家商量好啦，小草姑娘說得確實有理，隻是這聘禮送來了，再抬回去不吉利。先放到你們家也沒什麽大關係吧。”

    “王媒婆，你也場麵上的人，這道理我年輕不懂，你還不懂麽。這李公子家家財萬貫，我定然心動，隻是這婚約在身，若不解了，對李公子，李員外那都是不好的，人言可畏啊。倘若東西放在我家，那外人看來，就是我家應允了這婚事，悠悠眾口，難以推說啊。常聽說李員外心慈仁善，是個做大事，通道理的人，我相信這事跟他說，定然會應許。”苗小草把道理都擺出來說。

    “這…。”王媒婆麵露難色，再次走到管家人麵前。

    小草娘心都提到嗓子裏了。小草在她耳邊輕輕耳語了幾句，才鬆了口氣。

    沒一會，王媒婆又過來了，笑著道：“小草姑娘真不愧是要進入李家的人，真不愧是李家公子相中的人兒。李管家也說不為難你們了，這聘禮啊，就先放到我家，擇日我再來。年底風風光光的把小草姑娘迎回李家。”

    “王媒婆，還是你通理，那你先請回吧。”苗小草笑眯眯地目送他們。

    一行人又浩浩蕩蕩地走了。

    這樣就被忽悠走了，讓苗小草有些驚訝，沒想到這麽好說話。

    “小草，這可怎麽辦啊？”小草娘一下子著急了。

    “沒事的娘，兵來將擋水來土掩。等爹爹回來，我們再想個法子。”苗小草的心也在顫抖，這個沒有公平、沒有公正、沒有法律的時代，像小草這樣的人家，在有些權勢的人家眼裏，那是命如草芥。沒有相互持恒對抗的可能性。

    這一天，母女二人都是在陰雲密布中度過的，即便小草想多說些什麽，也沒辦法讓娘親真心開心，最後索性不再說了。

    天擦黑苗大和小四開開心心的回來了。兩個人有說有笑的甚是開心。

    “爹。”小草迎著風出來，看到苗大和小四，心情異常奇怪。

    “小草，外頭冷，快回去。”苗大看著閨女站在風裏，很是不舍。

    小四身上大包小包的，苗大是空手的。這畫麵讓小草看著很和諧。

    小草娘在廚房，他們都一起進了廚房。大包小包就都放在桌子上。

    “還沒吃飯吧？先吃飯。”小草娘聲音淡淡的，沒有那麽激動。

    十幾年的夫妻，苗大一下就看出小草娘的不對勁。眼神看向小草詢問，小草抿抿嘴，搖搖頭道：“先吃飯吧，吃了飯再說。”

    小四從一進門就一直盯著小草，他很清楚的感覺到小草今年的不對勁，有些東西不是需要眼睛看就能發現的，而是這些日子相處下來，他能感受到的小草今天的不同，大大的不同。

    吃飯的時候，小草娘親不說話，隻有小草一個人有說有笑的，想努力調整氛圍。

    吃過飯，小草收拾好碗筷，圍著桌子坐下來了。

    “什麽事啊，看你們母女兩個人很是不對勁。”苗大正色道。

    這苗大話才說出來，小草娘親突然就控製不住，捂著嘴放聲大哭。

    “小草娘親，這是怎麽啦？”苗大被嚇到了。這老夫老妻，還真沒見過小草娘親哭。

    “那個該死的李家又來了。”小草娘親哭著道。

    苗大重重往下一坐。沉默不語。小草娘一直哭著。

    小四看著小草，小草看了他一眼。緩緩開口道：“今天有人上門提親，第九房夫人。”本來她想笑著說真是個好事，終於有人來提親了，可是看著爹娘的樣子，她話到嘴邊就換了，最後好像是在向小四說明今天的情況。

    除了小草娘親的嗚咽聲音，另外三個人都是沉默。

    “娘，別哭了。這事總有辦法的，你別著急。哭壞了身子，我跟爹可是會心疼的哦。”小草坐到娘親身邊，輕聲安慰著。

    “小草，你是娘的命根子，他家這樣的火坑，爹娘怎麽能眼睜睜的看著你往裏跳哇……嗚嗚嗚……”

    “小草娘，別哭，我們要想個法子。”苗大伸手拍拍小草娘。

    待小草娘平靜下來，四個人開始討論起來。

    “小草說有婚約，這要是有這樣一戶人家真有婚約那就好了。”小草娘抹著眼淚呢喃著。

    “是啊。”苗大點點頭。

    昏暗的燈光裏小四的眼睛閃閃發亮。

    “大叔，大娘，就不能推掉不能報官嗎？”小四低沉的聲音問道。

    “哎……”小草娘深深歎了口氣。

    苗大看著小四，突然就眼睛亮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