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湛眼中綻放笑意，但還故意下巴微抬，回我說：“噢？這麽多人想謝謝我，那你得排個隊。”
    很快，機靈小丫頭把午飯準備好，喊我們去屋裏吃。知道我能說話了，很是替我開心，手舞足蹈的：“恭喜王妃！恭喜王爺！真是功夫不負有心人！感天動地！……”
    李湛抬手止住了她滔滔不絕的形容，囑咐她說：“有空多陪王妃聊聊天，說說話，恢複得更快一些。”
    “遵命！”小丫頭很興奮的速度應下。
    看眼前這倆人入戲得這麽有趣，我準備晚一點再追究這個“王妃”稱呼。
    “你叫什麽名字？”我看向小丫頭，問道。
    小丫頭愣了一下，眉頭抖抖，感覺要哭出來，她眨著淚汪汪的眼睛，特別認真的說：“小的叫饅頭，是王爺給起的名字。您還是除了王爺之外，第二個問我的貴人呢！”
    我明白了小丫頭的情緒緣由，猜想她可能有著勢利之人看不上的出生背景，我換了一個輕鬆的話題，繼續問：“饅頭這個名字，是誰給你起的？”
    饅頭“嘿嘿”一樂，手指悄悄指向李湛。
    我笑了，李湛沒什麽表情。
    我見小丫頭長得瘦瘦的，於是問她：“是因為你喜歡吃饅頭？”
    饅頭連忙點頭，回說：“是的！很喜歡吃饅頭！”
    “那我們今天中午有饅頭嗎？”我好奇的問道。
    饅頭“嘻嘻”捂嘴笑，回答：“我有，您和王爺吃米飯。”
    我“哦”了一聲，故意說：“原來好吃的要留給自己。”
    饅頭忙搖頭擺手，說：“您要喜歡吃，我給您拿一個！”
    我笑了：“好呀，給我拿一個最大的！”
    饅頭沒想到我會這麽回答，睜大眼愣了一下，才點頭：“好！”
    “那，我也要一個吧，要個最小的。”李湛很有威嚴的甩甩衣袖，說了這麽一句話。
    我和饅頭都笑了。
    李湛扶著我走去吃飯的地方，饅頭先一步過去準備。
    因為我的手第二天醒來就能自如活動，所以這幾天我都是自己夾菜吃，但我也有點小心思，應該裝一裝，說不定能感受到被李湛喂飯吃的快樂。
    “樂什麽呢？多吃點。”李湛放下手裏的小饅頭，對我說。
    哎呀，表情管理懈怠了。我啃了一口我手裏的大饅頭，問他：“好吃嗎？”
    李湛很實在的搖頭：“對我來說沒什麽特別的，我既沒有挨餓的童年，也沒有闖蕩江湖有饅頭果腹的快樂經曆。所以，後者是什麽感覺？”
    我仔細想了想，回答他說：“如果我一天什麽想做的事情、自認為有意義的事情都沒幹，那我可能會吃很多東西，吃很多花裏胡哨的東西，有味道的那種。會讓我稍稍覺得這一天沒有白過。但其實身體會抗議，不舒服，第二天好像胖了。”
    “闖蕩江湖嘛，也分兩種，一種就是走馬觀花的參觀、小體驗，另一種是深入其中，比如做任務、學本領，或者最厲害的憑借一身本領賺吃賺喝賺快樂。可能第二種的話，就不怎麽需要美食的快樂補償，因為本身就很有成就感，很滿足，所以哪怕就吃一個饅頭填飽肚子，那也就夠了。”
    李湛很認真的品味我說的話，他想了想，看著饅頭，又咬了一口，仔細品嚐，然後點點頭，說：“我好像明白你的意思了，你說的其實不局限於闖蕩江湖，而是關於每一天的意義和收獲。按照這個思路，我確實能夠感受到這個饅頭的獨特滋味了。”
    我很欣賞李湛的思維，正準備對這位救命恩人大讚特讚，忽聽他又說了一句：“仔細想想，我們兩人還挺互補，經曆，生活環境，但也有隻屬於我們兩人的相同經曆和角色，嗯，還是很搭的。”
    斜了他一眼。等吃過午飯，就把李湛拽回臥室。
    “幹嘛？這才剛吃飽飯，你身子也剛恢複得，七七八八吧，嗯，想報恩也不用急於一時。”李湛這番話說得冠冕堂皇，那是大氣凜然。
    如果我懷裏有根銀針，此時已經甩給他了。
    我在桌子旁坐下，拍拍旁邊的椅子，示意他過來坐，然後給我們兩人倒了兩杯熱茶。
    “讓王爺被你召之即來，可真是有你的。”李湛嘴裏不情不願，身體很實在，一屁股坐下，拿起茶杯就喝了一口。
    “說吧，終於能說話了，想問什麽就問吧。”李湛說。
    還真是懂我。
    “既然你這麽懂我，要不你就說說吧。”我衝他眨眨眼睛，告訴他等著他表演。
    “哎，還是挺懷念曾經對我恭恭敬敬的水姑娘。”李湛歎了口氣，戲精上線的既視感。
    “一般冥兵營的計劃，我並不知道，也毫不關心。你懂的，我根本不在意別人。但是那段時間很奇怪，散布各地的高手都來了燕城，甚至他們還要被篩選。我隻是好奇，稍微走點心，就發現這次參與的人，都服用了一種很奇怪的藥。我從沒有見過這種藥，但有一個服藥的人不小心受傷，他身上的血流出來的瞬間，我很不舒服。當時我就意識到，可能是要對付你。”
    “我怎麽舍得這個世界上沒有你。所以我密切關注他們的行動，在他們分批離開燕城後，我也安排好，跟著他們離開。來到清州雲城，他們開始布置準備，很快你們就出現了。我遠遠的觀察，你一直被鎖定在我的視線中。”
    李湛講完這句，特地意味深長的看了我一眼。
    他什麽意思，是想說看到我躺在唐翎書懷裏睡覺，想說他看到唐翎書熱烈的親吻我？我手托腮，看著他，眼神裏的意思是：怎麽滴，看就看到了唄，那你肯定也看到最後關頭，隻有我親姐和好友不顧一切來幫我救我，最後還不是我犧牲了？
    李湛大概也是這麽想到了，所以他的眼神變得有些憐憫，也就不再繼續調侃我。
    “我其實很佩服你，在引雷陣裏，那麽努力的求生。雖然我也會，但也更能知道，那有多麽的艱難和絕望。我被製作武器的時候，不管過程有多痛苦難熬，不管當時我有多麽年幼，我一滴眼淚都沒有落下。你在引雷陣裏的時候，看著你，我哭了。我從來沒有為自己流過眼淚，但那一刻，我卻為同是武器的你，流下了眼淚。”李湛看著我，很平靜的說出這番話。
    我看著他的眼睛，瞳淡如蛇，明明可以最無情冷血的雙眼，卻如此共情他的同類，也就是我。他說這番話的時候，我也挺想哭的，如果不是我已經在夢裏抱著冷易君哭著宣泄完所有委屈和難過，此時此刻，我應該會落淚。我再一次深刻體會到“惺惺相惜”這四個字的份量。
    臉上擠出一點點笑容，我想對他再說聲“謝謝”，卻發現好像張不開口。
    李湛明白的。所以他繼續說：“我知道你可以衝出引雷陣，就是那麽相信你，當然也是相信換作我，也是同樣。因為不甘心，不會就那麽屈服。很羨慕，有人不顧一切的救你，我沒有這樣的親人，也更沒有這樣的朋友。如果沒有那條黑色巨蟒，我相信你可以打敗所有人，可以繼續跟你的朋友們生活在一起。”
    “控製毒物，也是一種暗黑之術。水氏擅長，我們也精通。所以把這麽一個精心準備的殺手鐧用來對付你，是真的很重視你。如果隻是這條黑色巨蟒，我也不會擔心你。可惜它是用來對付即將消耗殆盡的你。”
    “你是打開了體內最後那道暗黑之力吧？我也有，我看出來了，你是不想活了。如果還想你活著，那我必須要出手。隻是沒想到你給我的挑戰有點大。”李湛說到這裏，很不厚道的笑了兩聲。
    我也沒想到這麽沉重的話題，讓他說得反而挺有趣，也忍不住跟著一起笑了會兒。
    “你知道有多難嗎？那麽大一條巨蟒，緊緊纏著你，你倆一起從萬丈懸崖上掉下去。真的，這個世界上，除了我，大概沒有別人能成功了。哦，不對，還有一個人，第一反應也跟著你跳下去了。”李湛嘴角露出八卦的微笑，等我求他揭秘。
    我的心一揪，還是挺期待這個人名的，我在猜是不是我想的那一個。
    李湛看著我欲言又止的表情，覺得沒什麽意思，鬆口告訴我：“可能不是你想的那一位。跟你一起跳下去的，是武林盟主的大公子，雲清麟。”
    我愣住了，很驚訝，很意外，真的沒有想到，居然對我用情最深的，是我以為最現實最逐利的那一個人。
    “那他還好嗎？”我有點擔心他的安穩，他的實力我還是知道的，那個凶險山崖，不是他能應付的。
    “確實不太好，他衝下去的時候不巧，被掙紮的巨蟒的尾巴甩到，撞倒峭壁上。那位潘大小姐對他是真的喜歡，雲清麟剛跳，潘大小姐也跟著跳，雲清麟被撞之後，被潘大小姐接住，她一個人承重兩個人，就那麽死死抓著峭壁上的藤蔓。不過你不用擔心，他們很快就被上麵的人救了。”
    我鬆了一口氣，但也為潘語辰捏了把汗，她這是真愛。好在沒事，不然我肯定很難過。緊張的感受緩和後，我突然捕捉到一絲絲匪夷所思的地方，質問他：“敢問您是什麽時候跳下去的呢？這怎麽後麵發生的事情看得一清二楚？看得這麽清楚，我是不是已經快落地了？”
    這一次，李湛被我逗笑了，我倆此起彼伏的又笑了一陣。
    李湛擺擺手，特意恢複嚴肅臉，說：“認真點，好嗎？馬上說到最關鍵的英雄救美。本來是想渲染對比一下難度的，怎麽還能被你找到笑點？”
    我努力控製表情，用力點頭，說：“您說得對，快，給我好好說一說。”
    “誒，你慢一點點頭，我這好不容易救回來的身體，你珍惜一下，好嗎？”李湛有一點嫌棄看著我。
    我緩緩的點頭，說：“妥！您快說說~”
    “我肯定是第一個衝下去的好嗎？”李湛說這句話的時候，好像翻了個白眼，可能快得一閃而過，讓我有點懷疑自己的視力。
    “隻是我在位置跟你們不一樣，而且我不能被我們的人發現。所以我這個路線，還是很講究的。”李湛淡淡地說。
    我皺著眉眼，深深的聽，不停的催促：“然後呢？”
    李湛很享受被我催更的快樂，慢悠悠的繼續說：“雲大公子和潘大小姐還掛在上麵的時候，我已經跳到巨蟒的身上了。那個時候你已經昏迷了，這個巨蟒真是死而不僵，我費了挺長時間，才把你從它懷裏拽出來。”
    把我從它懷裏拽出來……虧他想得出來這麽形容……也就是李湛了。
    “然後呢？就等著落地了？”我巴巴的問道。
    李湛心甚慰的點頭，說：“那種速度，那麽高的崖，咱倆兩個暗黑武器加起來，也是有點難自由飛翔。正好有這麽結實、肥大的肉墊，肯定要好好借用一下。”
    “所以落地後，咱倆就得救了？”我又開始催著問。
    “不算是吧。那麽高的懸崖，借著巨蟒的身體和我的暗黑之力，我也是受了很重的內傷。你當時那個身體，已經消耗得差不多了，出氣已經比進氣少了。”李湛說這幾句話的時候，語氣有那麽一丁點矯情。
    但我沒有調侃他，我沉默了。我知道李湛故意說得輕鬆了，那麽高的懸崖，落下來粉身碎骨不為過。即使有巨蟒的身體保護，也要麵對非常大的衝力。他說他受了很重的內傷，我相信，而且是非常重的內傷，因為他要保護我。那時瀕臨死亡的我，李湛肯定會拚了命的救我，給我輸入內力什麽的。如此一來，他的身體，我不敢細想，我很害怕。
    李湛是懂我的，他見我不說話，於是安慰我，說：“我沒事，你看我現在不是好好的嗎？”
    他雖然這麽說，我卻無法真的相信，我雙手握緊茶杯，低頭難過了很久。終於想到不能把悲傷的情緒帶給他，於是打起精神，看著他，說：“那你把手伸過來，我給你把下脈。”
    李湛靜靜看著我，他鬢若刀裁，眉如墨畫，眼比劍鋒，瞳淡似蛇，他長得很好看，他鳳骨龍姿。他抬起手，把手遞給我。
    我把手按在他的脈搏，卻被他反手把我的手輕輕握住。
    我看著他，眼中是溫柔的詢問。
    李湛看著我，第一次用溫柔的語氣，對我說：“我沒事，真的。別擔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