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為懷仁王妃，我又和當年一樣，坐在主桌。這一次，唐翎書和他的二弟唐聖元也坐在主桌。
    我和唐翎書默契的隻禮貌點頭，都沒有開口打招呼。
    唐聖元看到我後很驚訝，也有些悲傷，遠遠的跟我見了禮，喊了一聲：“水姐姐，好久不見。”
    我微笑回他：“好久不見，唐二公子，你長大了。”
    “水姑娘？”聲音清澈謙和，又有些緊張。
    我抬頭，又看見雲二公子雲翊磊：“雲二公子，好久不見。”
    雲翊磊和在座的人一一見禮後，在我旁邊坐下，他似乎有許多話想問我，卻不知道如何開口：“水姑娘，太好了，你沒事……你知道我哥，他今天……”
    我笑了，對他說：“我知道，放心吧。”
    雲翊磊對我向來信任，他見我這麽說，終於放下心來，但他又想問我別的事，糾結很久，才開口：“聽說你最近去了黎州，不知道聞人小姐，還好嗎？”
    我眨眨眼，回他：“雲公子既然這麽擔心，為什麽不去看看她？”
    雲翊磊被我說的沉默，低頭深思。
    今日主持婚禮的，是潘語辰的父親，柳州潘府的潘奕維。他的內力比不上當年的雲玥朗，嗓門沒有那麽宏大，不過勝在對女兒的真情。
    “各位江湖的朋友們！感謝大家抽空來參加小女和女婿的婚禮！潘某感謝大家！那就有請兩位新人！”
    司儀高聲喊：“吉時到，請新人入堂！”
    所有人看向院子另一頭，身著喜服的雲清麟和潘語辰各持繡球一段紅綢，緩緩走來。
    雲清麟還是上個月那般清瘦，他神情鄭重，看不出心情。潘語辰整個人都很開心，她的步伐和身姿，處處洋溢著幸福快樂。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妻對拜！”
    “禮成！”
    所有人為新人鼓掌祝賀。唐翎書沒有看兩位新人，卻看向我。
    新人敬酒，從主桌開始。雲清麟敬了一圈，最後來到我和李湛麵前，他低頭看著我，就好像我和他初見時的模樣：他眼睛深邃，棱角分明，異常英俊，卻沒有初見時的冰冷，而是像在煙雲澗的古村落遺址那天，走在我身邊那般安靜。
    雲清麟看著我，眼神閃動，卻不冰冷。他看了我很久，才開口問：“這位是？”
    我咽下淚水，眉角一彎，對著他笑。
    潘語辰和雲翊磊緊張的看著我，我看向李湛，李湛於是對雲清麟介紹說：“這是我的王妃。”
    雲清麟的瞳孔聚焦在我的眼中，讓我想起憶水閣閣樓中，他看我的那雙眼。雲清麟點點頭，對我說：“懷仁王是良配，你們在一起，很好。”
    “謝謝你，我祝你和潘小姐幸福。”我對雲清麟說。
    雲清麟視線移開，拿起酒杯，與潘語辰向我和李湛敬酒：“懷仁王爺、懷仁王妃，感謝！”
    潘語辰鬆口氣，飲了一大口酒。
    李湛飲完酒，輕輕拍了我的後背。我明白，他是在安穩我。
    ……
    禮既成，我也就不想久待。與眾人告辭後，和李湛出了雲府，坐進馬車。
    李湛看我，有話想說，卻遲遲未開口。
    我看他，嫌棄說：“做夫君的，想給妻子一個婚禮，還不好意思開口？”
    李湛看著我，目光閃動，他撫了撫衣袖，下巴微抬：“我這不是怕某人會多想嘛？”
    我斜眼看他：“是你會多想吧？”
    李湛笑了：“那為夫去安排。”
    “好~”我看著他，如是說。
    ……
    婚禮緊鑼密鼓的準備著，也沒有我什麽事，我樂得清閑。正好李湛有政事離府，傍晚才回。我想起聞人湘跟我說的玲瓏石，準備去一趟當年的太子府。
    當年明遠王政變成功後，太子府就被封起來，之後一直未啟用，現在哪裏是一座無人空宅，隻有門外幾個侍衛。
    我輕輕鬆鬆進了太子府，憑著記憶找到前太子李毅的院子，眼前一片空曠，想起聞人湘曾說她們在太子府沒有找到玲瓏石，看來不假，至少能想到的地方，肯定都被翻過。
    玲瓏石至今下落不明，極有可能還在太子府，這也能說明為什麽到今天，太子府還封著。那麽偌大的府邸，還能藏在哪裏？
    我突然想起一幕畫麵：當年我應林微之邀，來太子府比武，卻被李湛帶走。我和他經過星羅池的時候，這個壞人把我拽進池底，卻讓我看見池底有一座亭子若隱若現？
    我來到星羅池，這幾年無人管理，池水雖是活水，但水位降低不少。我覺得以我的水性，還是有可能成功。我深吸口氣，做了一會兒心理建設，脫掉外衣，撿起一塊石頭，跳進星羅池。
    巨大的水壓衝擊我的胸腔，我咬住嘴唇，不讓剛剛吸入的空氣溜走。有石頭助力，我沉得很快。不多時，居然又遇到當年那隻老鱉，還是那麽慢吞吞的。我頂住胸口越來越重的壓力，繼續下沉，終於看到那個亭子。我張開手臂，朝亭子劃去。
    果然，亭子上有一個石頭做的盒子，打開，赫然就是半塊殘缺的玲瓏石。
    我一激動，鼻子裏冒出許多空氣，也吸進不少池水，我開始咳嗽，整個人緊張起來。我連忙抓緊玲瓏石，就朝水麵的方向遊去。我吸入的空氣所剩不多，胸口出了壓力更多了難受。最驚恐的是，我眼睛每眨一次，眼前就會變得更模糊。
    真是要了命。
    好在我身體的極度不適，刺激到我新升級的雪狼秘籍，我忽然有回光返照的感覺，趕緊往上拚命遊。終於成功浮出水麵，我長長吸了口氣，托著一身水，爬上岸，躺在草地上。
    回光返照很快過去，我又變得虛弱，我看向頭頂的太陽，突然腦子裏出現一個畫麵：那是當年我在星羅池下，用腰帶把自己和李湛綁在一起，我也是今天這樣眼睛每眨一次，眼前就會變得更模糊。就在我失去知覺之前，李湛的淡瞳漸漸變深，離我越來越近，然後他吻了我，給我渡氣……
    我驚訝：原來那麽早，我就跟他有了肌膚之親……
    還沒等我細細回想，李湛的臉突然出現在眼前，他很生氣，脫下披風裹在我的身上，就開始教訓我：“你不要命了？！你水性很差你不知道嗎？有什麽事不能等我一起？”
    李湛看到我手上的半塊玲瓏石，驚訝後更生氣，繼續凶我：“你不會還有任務吧？就算有任務，你也不能拿命去換呀！你現在不是一個人，有沒有想過我？如果你出什麽事，我怎麽辦？！”
    雖然眼前這人在凶我，但我心裏暖暖的。此刻之前，我都不知道自己演技這麽好：我彎腰開始劇烈咳嗽，一副虛弱要掛的模樣。
    果然，李湛緊張的蹲下查看我：“哪裏不舒服，告訴我，我現在就帶你回家。”
    我連忙抱住他，得逞的笑，湊近小聲對他說：“我聽說，玲瓏石可以調理好我的身體。”
    李湛忽然安靜，他直直看著我，但很快又更加生氣：“以後不要做這樣的事，我最在乎的，是你。你要好好的，知道嗎？”
    這次換我安靜的看著他，點頭，對他說：“我知道了，放心吧，這樣的事，不會再有下次，我保證。”
    ……
    春暖花開，也是我和李湛的大婚之日。
    這一天，陽光明媚，湛湛藍天，朵朵白雲。整個燕城都灑滿玫瑰花瓣，花瓣隨微風飄舞，十分浪漫。
    我和李湛的嫁衣是車大娘親手所製，配飾是潘語辰為我量身打造。樂溫良和冷易君為我準備的嫁妝，足足有兩條街那麽長。我所有的親朋好友都來到燕城，他們要親眼見證我的幸福時刻：清州樂府的人，聞思山莊的人，柳州花如玉、嶽彈、念碧雪、池元初，黃芪和許瑜唐一家，蘇一雅，臥夢軒各地的店長、夥計和能人異士，韓子城，陳逸飛，陳小蛾，柳五郎，素塵派欒飛，遊俠張師睿，林城柳門的蘇一、蘇城、劉夏、韓秋，林城重天樓的金富來掌櫃……
    我覺得太過美好，忽然很害怕，問李湛：“我會不會，還在夢中？因為，太過美好……”
    李湛笑著牽起我的手，對我說：“不會，因為我不會讓你死，你若還在夢中，怎麽知道我對你的好？”
    我笑了，李湛說得對，以前的我並不知道他這樣的在乎我。
    ……
    梳妝打扮期間，唐翎書送來一份新婚賀禮。賀禮送到我的房間，我打開，看見一包紙糖和一塊拇指長的羊脂白玉玉佩。紙包裏，是木香花蜜做的糖。羊脂白玉玉佩，是當年唐翎書和我表明身份後，送給我的禮物。
    進煙雲澗之前，唐翎書給我吃了一顆木香花蜜糖，他說還有一顆，等返程的時候給我。結果，他返程的時候，身邊並沒有我。他把我丟下了。武功僅次於暗黑時的我的紫杉大人，在我被眾人圍剿的時候，在我為眾人犧牲的時候，他沒有為我出現。
    我至今還記得很清楚，唐翎書對我說，“人跟人的緣分，不就是一轉身，就是一輩子嗎？我不想我的生活裏沒有你”。或許他在煙雲澗暗黑毀滅陣的時候，做好了轉身的決定。
    我喊來冷易君，借來臥夢軒的特製蠟燭，點燃，果然看到羊脂白玉玉佩裏麵隱藏了四個字：此生摯愛。
    我放下玉佩，心中還是有觸動。冷易君拍拍我的肩膀，對我說：“臻兒，你這麽好，值得別人愛你。但別人對你的愛，也分很多種，有純粹的，也有不那麽純粹的。我相信，他真心愛過你。但是我更相信，沒有誰的愛能比得上李湛。因為他可以不在意任何人，不在意任何危險，甚至不在意自己，隻要確定你願意，他就會義無反顧的選擇你。”
    我被冷易君說得眼裏冒出淚水，冷易君嚇了一跳，連忙拿手帕給我擦拭：“這個妝可不能哭花了，我的妹妹，要最美的出嫁！”
    我看著冷易君，對他說：“哥，這輩子能遇見你，真好。”
    冷易君歎了口氣，對我說：“傻瓜。我這輩子遇見你，才是我的幸運。你治愈了我，你知道嗎？”
    ……
    婚禮在皇宮舉辦，我的主婚人特別厲害，是當今的女聖人慕香夫人。
    這是我醒來後，第一次見她，我的母親。她好像也老了許多，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救我而耗損了身體。我也是第一次看見她穿龍袍，是那樣的氣質貼合，她是天生的王者，這一點我很小的時候就看出來了。
    慕香夫人看見我，給了我一個幼時和夢中才能見到的慈祥微笑。我差點又要哭出來，但我忍住了。
    小十七長大了，亭亭玉立的站在慕香夫人旁邊，看著我，她沒有忍住，捂著嘴哭泣。
    樂溫良、聞人湘和冷易君被請到台上，近距離見證我和李湛結為連理。此時的樂溫良和冷易君也在擦拭眼角。聞人湘倒真是看開了，她看著我，開心的微笑。
    我看向旁邊的李湛，慕香夫人滅了他滿門親人，他卻沒有因此陷入仇恨，雖然他那些親人並沒有真心對待過他。他接受了這樣政治鬥爭的結果，還拚死救下慕香夫人的二女兒，也就是我。我猜，他早已猜到我和慕香夫人的關係，可他依然選擇我。
    李湛也看向我，今天的他鳳骨龍姿、帥氣優雅，他瞳淡如蛇，卻分外好看。
    “李湛，我喜歡你！”我脫口而出。
    李湛片刻失神，眼神更溫柔，他說：“水曦晗，我愛你。”
    慕香夫人忽然低頭，用袖口擦拭流下的眼淚。我猜，她這樣愛才惜才的人，她親手鍛造出暗黑武器，世上再也沒有人比她更懂得我和李湛曾經經受的痛苦和折磨，沒有人比她更明白，暗黑武器擁有陽光溫暖是多麽的不易。
    皇家司儀主持婚禮，他看好時間，開口宣布：“吉時到，新人行禮！”
    我突然想哭，又想笑場。我努力平複我這兩種情緒。
    “一拜天地！”
    我瞄了李湛一眼，學著他有模有樣的彎腰行禮。
    “二拜高堂！”
    慕香夫人和樂溫良坐到我們麵前的椅子上，我和李湛對著他們兩人，也彎腰行禮。
    “夫妻對拜！”
    我轉身麵對李湛，對他眨眨眼。李湛低頭看我，笑著彎腰行禮，我立馬跟上。
    “禮成！”
    慕香夫人起身走到我的麵前，張開手臂抱住我，她在我耳邊輕聲說：“孩子，辛苦了。以後去過自己想過的生活，我會保護你。”
    我抬手擦下臉頰上的眼淚。
    慕香夫人也張開手臂，輕輕抱住李湛，對他說：“孩子，你也辛苦了。以後我會保護好你們，去過你們自己想過的生活吧。”
    我知道李湛肯定也想哭，但是他忍住了。
    慕香夫人拿出一個簡單普通的盒子，放到我的手裏，拍拍我的手，對我說：“使用方法，我寫在裏麵。不用有壓力，我以前都考慮過這些，沒有那麽困難。”
    不用打開盒子，我也已經知道這裏麵裝的是什麽：半塊玲瓏石。
    小十七不管不顧撲進我的懷裏，哇哇大哭，慕香夫人很無奈，卻沒有阻止。
    哭了很久，小十七抬起她哭花的小臉，淚汪汪的看著我，對說我：“我要你健康、平安！知道嗎？！”
    我笑著點頭：“遵命！公主殿下！”
    小十七凶巴巴的看向李湛，高傲對他說：“你是個非常好的人！我相信你！”
    我哭笑不得，但看李湛卻很動容。
    “你說得沒錯。我會的，放心。”李湛說。
    我環顧四周，滿眼望去，都是熟悉的親朋好友，包括彩七殺的那六個人，都在現場，關注著我。
    我以為，這輩子幸福與我無關，卻遲鈍發現，原來有人在意我，有人愛過我，有人不顧一切的深愛著我。我以為，自由是一個人的獨舞，卻後知後覺，擁有幸福和快樂，兩個人惺惺相惜，並肩同行，也是一種自由。
    我開心的笑著，環抱李湛的腰，對他說：“李湛，謝謝你，出現在我的生命中。”
    李湛環抱著我的腰，對我說：“水曦晗，謝謝你，給我一個家。”
    你是彩色燈火，明豔我一眼望盡的生活，
    你是快樂源泉，釋懷我原本平庸的執著，
    你是幸福歸處，賜予我瀟灑紅塵的愛戀，
    你是世間牽掛，左右我行過百年的心境。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