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神州道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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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東方人,你是個法師嗎?”

    “用你們的說法,大概算是吧”夏明清想了想,點頭。

    “那…….你也是個牧師吧?”女法師看著他一身杏黃道袍,問。

    “恩……大概也算是吧。”夏明清想了想,也點頭。

    “那你們這個教派,崇拜的是什麽神明呢?”

    “我們不崇拜什麽神明。”

    “不崇拜神明?……那你們崇拜什麽呢?”

    “崇拜什麽...”

    夏明清默然了片刻,抬頭遠望向東方,目之所及,隻是一片無垠的長天碧海,那廣闊無邊的神州大地再也看不著絲毫蹤影,不禁澀然一笑,歎上一口氣,緩緩道:“自然是拜天,拜地,拜自己。世上除了這三物,還有何可拜?人天生地養,不崇天地,不問靈台,難道還要去跪拜那些自己弄出來的榆木疙瘩,****牌位麽?”

    這句話其實並不是夏明清說的,而是他師父,自號當世唯一真正的修道還真之人的通玄派掌門,希夷老道說的。不過就在一年前的華山論道大典之上,也就為了這句話,口沫橫飛的希夷老道被怒發衝冠的龍虎山掌教一記神宵天雷給劈成了焦炭。

    在旁親眼目睹的夏明清怒極,憤極,哀傷已極,卻沒有像那些江湖俠少一般,憑著那一頭熱血就拔劍而起去拚個你死我活,隻是拿著掃帚簸箕,去將那大坑中希夷老道留下的一堆黑灰給掃起來,打上個包裹,默默地下山去了。當然,他也不是打算忍辱負重頭懸梁錐刺股地去閉關個幾十年,待得有一天殺上龍虎山去雪此大仇,當代張天師自三十五歲接任為龍虎山第二十三代掌教天師,每隔三年必親自下山出手,擊殺除妖滅魔令上為首的諸方巨魔大妖,無論是千年大妖,萬年屍王,手下從無活口,夏明清自度再修煉個五十年,也還是接不住一手那號稱滅盡天下妖魔的紫薇神宵雷法。更何況希夷老道也曾多番教導過他,這好勇鬥狠為一時氣血血濺五步,記恨尋仇為過往之事糾纏不休,乃是武夫俗人之舉,絕非修道求真之人所為。所以夏明清隻是不動聲色地隔了半年之後,再摸入龍虎山後山的天師靈堂,將曆代天師所留下的符咒心法偷看偷學了個遍,給那張道陵的牌位塗了把****,最後再站在供桌上給九天蕩魔天尊神像澆了泡尿。

    龍虎山執掌三山符籙,統領天下道門數百年。這泡尿一澆,屎一塗,夏明清就知道今年那除妖滅魔令上大概是非得有自己的名字不可了。君子不立危牆之下,趁著龍虎山還顧及顏麵,捂著沒將此事傳出去,花銀子找人打通關節,混上隻出使海外的使節船隊,飄飄蕩蕩來了這萬裏之外的歐羅大洲。

    這些時日在船中無事,不免常常回想過往,也不知道什麽時候才能再回神州中原,難免思緒如潮,恰好現在這歐羅女法師這一問,和當日張天師問向希夷老道之話仿佛,一時感慨萬千,就用當日希夷老道的原話回答了過去。

    “……對不起,你在說什麽?”女法師卻隻是一臉茫然。希夷老道的原話,那自然就是中原漢話。

    “哦,用你們的話來說的話就是.......”夏明清不禁皺眉。這番大有來曆的微言大義,要如何翻譯成這歐羅番邦的通用語之時不失威嚴氣勢和玄妙韻味,倒是很為考究的。

    “夏兄弟,和這女洋婆子瞎掰得如何了?可是勾搭上手了麽?”

    張大胡子從那邊走了過來,拍拍夏明清的肩膀說。

    張大胡子身高八尺有餘,高大威猛,一臉絡腮胡,臉上縱橫交錯兩道長長的刀疤,頭頂亮銀盔,身披魚鱗甲,腰跨芙蓉長刀,披掛整齊。身為使節團中校尉軍官,這一番裝扮和氣度著實是沒有落下神州****的顏麵的,無論走到哪裏去,引來的眼光都是羨慕和驚歎。說到禮節臉麵上的功夫,朝廷從來是沒有馬虎過的,特別是這次使節團中持節的回賜使李文敏李大人,更是作了幾十年道學學問的,隨時都在注意不要在這些西夷洋人的麵前丟了****神州的威嚴禮數,使節團每個軍士都是選的身高體長,姿容威武之輩,身上的裝備更是真材實料,下足了本錢。

    “張大哥見笑了,我不過和這西洋女道友閑聊兩句,切磋印證下道法罷了。”夏明清笑笑。

    幫他混進使節船隊的就正是這位張校尉,收了他兩百兩紋銀之後弄通了關節,聘了他為船隊通譯。而張大胡子不止夾帶了他這個大活人,也還有幾箱子私貨一並隨著船隊運到了這裏,現在弄出來和這些歐羅人私下交易。麵前這位西洋女法師,就正是來收購那一批貨物的買家。

    這歐羅大陸的風物人文和神州中原大為不同,譬如這位歐羅女法師,說來也算是這歐羅大洲上的修道之士了。但打扮上和中原的道士尼姑卻完全南轅北轍,穿著一身緊身黑袍,將粉嫩的肩膀和頸項露在外麵還不算,連胸前那一道深溝都若隱若現,晃得人眼花繚亂,連夏明清也忍不住多看了兩眼。這等風光放在大趙,非得是青樓之上臥房之中才能得見,剛才張大胡子手下的幾個兵士一見之下險些把眼珠子都瞪到那溝裏去。

    “這洋婆子道士還這等打扮,一看就知道是和俺們大趙江湖上那些合歡宗的一個路數~!夏兄弟你要和她印證道法,切磋修為,光用嘴怎麽能行?哈哈哈哈

    .....”

    “哪裏哪裏,這位女道士如此打扮,也隻是這歐羅大陸的風俗和我中原迥異而已。我出家之人.....”

    “嗨。你小子又不是上清重陽宮,真武大殿裏那些煉丹辟穀不近女色的真人仙師。就算真人仙師,龍虎山張天師那一脈還不是子孫相傳?不和女道友切磋切磋,哪來的子孫道統?坦誠相見,深入切磋,不是比這口頭言語更來得有用?這女洋道士的既然都相上了你,那也就別給她客氣了,浪費這大好機緣。這些洋婆子看起來****都是夠大,屁股夠挺,皮也夠白,就是******身上的毛有點多,揉起來不咋嫩。”

    “.....張大哥有話不妨直說。”夏明清看了看張大胡子,一笑說。

    在中原江湖上闖蕩了二十來年,夏明清這看人識人的眼光早就打磨得精熟無比。這張大胡子外表看起來是個丘八大老粗,內中卻是很有些心計城府的,做事精熟圓滑,若不是眼光狹小了些對銀錢看的太重,倒也算是個人物。胡言亂語隻為口舌上占占便宜那是那些愣頭青的把戲,在這種老滑頭口中,即便是俗俚笑話,背後必定也有另外的意思。

    “夏兄弟說話就是痛快。”果然,張大胡子嘿嘿一笑,歎上一口氣,整容說。“不瞞你說,我還真是有事需夏兄弟你幫上一幫。”

    “張大哥但說無妨,但凡小弟力之能及,定不推辭。”這倒不是客氣話,雖然是給了兩百兩紋銀的,但張大胡子帶他出海這忙也確實幫得夠大,夠及時。

    “夏兄弟且聽我慢慢道來.....從中原到這歐羅夷州數千裏海路,一路之上風浪顛簸之苦那是不用說了,還有颶風暴雨,妖魔出沒,往來一趟極是不易,這個夏兄弟你一路之上也是親身所感,你說可是?”

    “確實如此。”夏明清點頭。若非如此,中原的絲綢瓷器在這裏也賣不了那麽貴。

    “這差事如此辛苦危險,理藩院那些賊鳥人給兄弟們發下的軍餉就那麽一點點,不自己販運些東西搞些油水,萬一在路上出了啥意外葬在那無邊無際的大洋中了,家中老母妻兒豈不就是沒了依靠?所以說,我帶領兄弟們做些買賣,這也是天經地義,人之常情,你說可是?”

    “這.....是。”連自己也是這‘油水’之一,夏明清總不好說不是。

    “兄弟我這一次乃是舉了債來當的本錢,就靠著運來的這一批東西給我和手下的幾個兄弟弄些安家的棺材本。實在是不容有失,但是這歐羅夷州人生地不熟,我們也是身有公職在身,哪裏能去和尋常商人一般細細擇選賣出?隻有私下托人尋這女洋道士來買。細瓷綢緞什麽的也都罷了,這批貨物中有一件要緊事物,我卻是不清楚價錢的,這女洋道士雖出的價也不算低,但老子總懷疑她言之不盡不實。便要托夏兄弟你去將這女洋道士的底細給掏出來了。”

    “原來如此....隻是我也和這女道友隻是今日才初見,交情泛泛....”

    “此事卻是好辦了。聽說這西洋番邦的女子和那些苗女,西域女子沒甚區別,沒那些啥遮遮掩掩扭扭捏捏的禮數,隻要王八對綠豆對上眼了,還不等你花心思,她自己都能來叫你去困覺。我觀這女道士和夏兄弟你頗為投契,接下來怕是就是這些路數了罷?夏兄弟你也莫要推辭,就給她來個順水推舟,花些心思功夫,一是不要折損了俺中原男人的威風,二來就是要將那貨物的底細給弄清楚。這女道士如此年輕,能有多深的城府?隻要將她弄得舒坦了,那還不是手到擒來?”

    “額.....這....”

    “怎麽了?你的同伴說什麽?是對我們的交易有什麽問題嗎?”女法師聽不懂兩人的中原漢話,隻看得到夏明清臉上的表情越來越古怪。

    “咳,沒什麽,我朋友他說我們雖然是來自兩個完全不同的文化,但都是走在追求真理的路上的人,應該加深交流,互相探討學習才是。隻是他措辭有些古怪,讓我吃驚。”

    隻是轉眼間夏明清的表情就重新輕鬆自然了下來,淡淡一笑,依然風度十足。就算道法武功可能還入不得一流或者連二流也還差些,但論這些臉麵口舌上的修為,通玄派師徒二人在江湖上早已是鼎鼎大名。若然不是這初來異邦,感觸良多心神不守,就算張大胡子話確實讓人有些意外,夏明清臉上的汗毛也不會動上一根的。

    “哦,那非常好。說起來,我也對你們遙遠的東方文化非常感興趣呢,期待和您的深入交流。對了,還沒自我介紹,我是自由法師史提芬妮.卡普。”

    女法師一笑,伸出手來。連笑也是和中原女子大家閨秀那種不露齒的笑不一樣的,不止把那一口白色的貝齒笑了出來,還朝夏明清挑了挑眉毛。這在大趙看來絕對是女子大失體統不知羞恥的神態動作,現在在這歐羅女子的臉上看來偏偏卻沒絲毫挑逗淫褻的味道,仿佛陽光下和人招呼一般的自然,自信。她的臉雖然小巧,但歐羅洲女人特有輪廓還是很分明,高高的鼻梁,深陷的眼窩,棕色的頭發,綠色的眼睛,本讓還沒看慣歐羅女人的夏明清還感覺隔閡和顧忌,但這坦然自如的活力就一下讓人親近了許多。

    “我是夏明清,來自東方大陸的法師,遠道而來,希望見識到你們歐羅大洲的文明。”

    照著這歐羅禮節伸手和女法師一握,觸感柔和中也不乏筋骨之力。雖然自詡道心穩固,夏明清也不由得心中一動,暗想難道真的還要以雙修論道不可?雖然來此也是想要見識見識這西方大洲的道統法術,但這乍一開始便......罷了罷了,既來之則安之沒什麽好怕,入鄉隨俗客隨主便,說不得便以那陰陽龍虎調和大法來會會這歐羅道友,莫要折了我神州道法的威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