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生日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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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往常般,我來到水田邊一片生滿綠草的小丘上,小丘的頂端樹立著一根紮有稻草人的木棍,木棍加上稻草人一起有接近一百五十公分。這裏是我和附近孩子們的固有領地,也是每天玩耍嬉戲的聚集地。

    這裏的草皮生長得非常豐茂,兼有不少野花品種。每當春季時晚風拂過原野,高達十幾公分的草根就泛起層層波浪。仔細一嗅,到處都是綠草與野花的芳香,彩蝶蜜蜂叢中飛舞。

    夏季時,流螢在不遠處的利根川河麵上翩翩起舞,坐在這小丘上可以看到如燈籠繁星般的螢光,在河水中映出粼粼波光。躺在斜坡上傾聽著晚風徐徐而過的低吟、河水潺潺流淌的清音,令人為之心曠神怡。

    當初隻是在這小憩了片刻,睜眼時看到那金黃的稻田,隻一眼就讓我徹底的喜愛上了這個地方。那種自然的景觀生機勃勃,仿佛醞釀著世界一切的生命與美好,給人以強烈的生存的實感以及活著的勇氣。

    於是我向當時一起玩耍的孩子提議在這裏豎起一個稻草人,讓它代替我們看護著這片美麗的土地,也象征著我們時刻都看著這裏的美景,用這自然的美景寄托著我們的友誼——作為有著成年人思維的個體,我是這麽思考的。

    其他的孩子或許沒有和我一樣複雜的想法,但他們當時的情感與心情想必是與我一般無二的。

    我在小丘東邊的斜坡上躺了下來,時已晚秋,身下的草地也顯得尖銳了一些,不過就這麽躺著依舊能給人身在雲端的感覺。遠方的水田已經收割完畢,陽光照射在田裏睡眠上,折射出一片又一片金黃色的帷幕,映在眼簾中顯得有些神聖起來。

    往常的時候,吃過中餐的孩子們很快就會來到這裏。先來的孩子們在這裏用稚嫩的語氣說些孩子們喜歡的話題,說著話等上半個小時後如果人還沒來齊,大家就成群結隊的到沒來的孩子家去竄門,在沒來的孩子家門口齊聲大喊:“膽小鬼,鬼來啦!”

    那副景象總是讓我能夠偷笑上一陣子,因為這句話由來於我教給他們的一個遊戲。遊戲的輸家就是膽小鬼,必須要接受每人一次的懲罰,或是滿足贏家的一個要求來抵消懲罰。

    每當孩子們在沒來的孩子家門口大喊時,他們家的大人都會分一些有趣的玩意或是零食給門口的孩子,再讓沒能及時出門的孩子和大家一起去玩耍。

    這是一個非常具有童趣的過程。

    本來我以為今天也應該有著竄門活動,卻沒想到等了許久也不見人來。平常將近二十個孩子,現在卻一個都沒有見到。

    我在小丘的斜坡上躺了很久,等到皮膚被陽光曬得有些發燙。終於,一個穿著淺藍色連衣裙女孩從北邊的方向小跑了過來,她那酒紅色的頭發末端帶著天然的卷翹,在風中彈跳著,像個活著的洋娃娃。

    她沒有一眼就看到斜坡上的我,於是有些失落的在小丘的聳起線處停下了腳步,用腳尖在地上畫著圈。於是我站起來朝她走去,揮著手喊了一聲:“紗,這裏。”

    “折,原來,原來你在這裏。”

    聽到喊聲的紗驚訝的抬起頭,提著裙擺小跑到我的麵前,她白皙的臉頰因為一陣小跑而變得紅潤,像熟透了的蘋果。

    “紗,早呀。人都還沒來,我們再等下吧。”

    我輕鬆的朝她擺了擺手,沒有將心情顯露在臉上。

    “隻……隻有折一個人嗎?”

    然而無論我再怎麽擺出一副若無其事的樣子,紗的眼中卻還是蒙上了一層水霧。她往四周看了看,似乎在確定周圍還有沒有其他人。在確認的確沒有著其他的身影後,她輕咬起了自己的嘴唇,雙肩顫抖了起來:“真是太過分了。”

    “太過分了?這是什麽意思?”

    從紗的話中我察覺到昨天或許發生了自己所不知道的事情,然而這事應該與我有關。

    “大人們叫我們不要再來小丘玩了,大家,大家都好過分,明明和這完全沒有關係的……理人被淹死明明和折一點關係都沒有。”

    紗抬起頭,臉上遍布淚痕,她緊咬著下唇,幾乎要咬出血:“大人們都說理人是因為和大家一起玩受了欺負,所以才到跳進河裏自殺了!其實根本不是這樣的!”

    “原,原來是這樣啊。”

    她的話讓我不知該說什麽,僅僅一兩天之內,我身邊的孩子就有兩個走完了自己短暫的生命旅途。一個是我忘記後又通過筆記想起的森井吉,一個是橫山理人麽?

    理人是個性格比較內向的孩子,他雖然有些怕和其他孩子說話,卻能比較坦誠的對我說自己喜歡著美嘉,而且向往著能像我一樣能夠和所有孩子都說得上話。這樣的孩子,我不認為他會有著自殺的想法。不,我能肯定他絕非自殺,更沒有自殺的理由。

    忽然間,我想到昨天我和父親一起去了實驗農場,因此沒有來這裏。當回來時似乎聽說了有孩子在玩耍的時候被弄傷了眼睛,不過問題不怎麽嚴重的樣子。

    當時我也認為隻**時不小心的磕碰,現在想來受傷的孩子正是理人,他的視力受損,當天就被處理掉了。至於為什麽不是以消失的方式來告終,或者是有著別樣的原因吧。

    教育委員會。

    我默默的念著這個村子內教育組織的名字,心中莫名的有些憤怒,卻又有些酸楚。當初我為了讓自己看起來顯得正常,在與同齡孩子交往時動用了一些心思,成為同齡孩子都敬佩向往的“領袖”。無論再怎麽辯解,我的確是以這種方式利用了這些孩子。

    利用這些孩子的純真與友誼來欺騙觀察者的目光的我,或許也正是導致他們死亡的原因吧。

    我早該明白如果一起玩耍的孩子過多,必然會有些孩子受到冷落,或是讓孩子們起衝突的幾率增大。孩子們的善惡感有時候很簡單,甚至會為誰和誰比較親近而發生矛盾,心理想必也會受到影響。

    這兩年多以來被處理掉的五個孩子,或許正是由我而導致的。如果這樣想來,那些父母們恐怕是期望孩子僅僅維持著幾個較為親近的朋友,既不會為太過複雜的人際交往而產生矛盾,也能保證性格不會變的偏激或陰暗。

    他們希望自己的孩子能玩更安全的遊戲,避免受到傷害,也希望不會有我這麽一個太過受孩子歡迎的核心。簡單來說,溫度適宜就好了,過冷或是過熱都是不需要的。

    他們或許並不是針對我一個人,而是為能夠維持十幾二十個孩子的這個圈子。然而作為圈子實質的核心的我,卻無疑是要排斥掉的最重要的那個。

    因為在他們的認知中,我是個有特殊人格魅力,天生具備領袖條件的孩子,這可以吸引許多孩子聚集在一起。但這種聚集意味著人際關係的複雜化,以及更多的矛盾衝突與傷害。這是他們所不期望看到的,這同時也意味著淘汰率的上升。

    他們的認知並不算錯誤,我的行為也談不上正義。彼此之間渴求的無非都是更好的存續,所以我也無權去責備他們的做法,哪怕他們輕易的擊碎了我用兩年多的時間維持的人際關係,用血淋淋的教訓來傷害我身邊的所有孩子。

    而如果我不是擁有著成人的思維與人格,想必此時最受傷的那個一定是我。

    我和紗躺在小丘斜坡上,沉默無言起來。紗過了一會兒就睡著了,她將身子蜷縮成一團,雙手還緊抱著我的左臂,看著像一隻可愛的小倉鼠。如果是平常的時候,我會嚐試著逗一逗她,今天卻沒有這種心情。

    當太陽昏黃即將落下時,在擴音器播放的《歸途》旋律中,我搖醒了皺著眉頭的紗,送著睡得昏昏沉沉的她回到家門口,然後和她揮手道別。

    分開的時候,紗咬緊了下唇,在我生怕她真的將唇咬出血來打算開口的時候。她忽然羞赧的低下頭,發出蚊蠅飛舞般的聲音:“折,不要害怕,我會永遠和你在一起的。”

    我知道這隻是小女孩的安慰,並沒有想岔到其他的方向去。然而紗自己的臉卻眨眼間變得彤紅,她期期艾艾的說:“不,不是那樣的,我的意思是說我們永遠做好朋友。當,當然……要是……要是你想……”

    後麵的聲音微不可聞,不等我聽清她就一跺腳跑進了家門,就連耳根都是火紅的。

    目送她進了門後,我笑著的擺了擺手,迎著晚風朝家的方向走去。莫名的,今天的風讓我感到了寒意,是初冬將至吧。

    停下腳步,天邊的晚霞如火焰般火紅,那是久不曾見的火燒雲。

    果然,這個六歲的生日真是糟糕透頂。

    再次抬起了腳步,我的心中第二次升起了這個念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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