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錯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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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坐在艙裏木板上,一邊和早季閑聊著,一邊解決掉她帶來的飯團。由於飯團的味道真的很不錯,所以吃起來很快,三兩下就解決掉六個飯團。飯後倒了一杯熱騰騰的清水啜飲了起來,以解決口渴以及飯後喝湯這一習慣。

    一般的時候,我在飯後都習慣喝上一碗清湯,用以衝淡嘴裏的食物殘留味道以及油膩感。這一習慣多年以來從沒斷過。

    本來今天我打算在釣上魚來後,就把魚分成兩半,一半用以燒烤,一半放進水壺熬成魚湯。不過魚送給了早季,自然就沒魚湯喝,於是隻能用清水替代,並且在腦海中幻想起杯中的清水變成味道鮮美的魚湯。

    隻是這麽一想,喝到嘴裏的清水就仿佛真的變成了魚湯的味道,鮮美濃鬱,還帶著香嫩的豆腐特有的清香。

    “我可以用你的杯子喝水嗎?”

    當我放下空杯子,早季大概是感到口渴了,指著杯子向我詢問。船上除了這麽一個杯子外沒有其他多餘的杯子,不過我和早季都是隻是孩子,也沒有什麽好忌畏的,於是我點頭同意。

    放在火爐上的水壺一直都是滾燙的,為了避免早季被燙傷,我提起水壺來幫她倒了一杯水。

    早季捧起杯子來先是吹冷了一下,然後才啜飲了一小口。才喝了一口,她的臉上卻流露出驚訝和疑惑的神色:“折,你在水裏麵放了些什麽東西嗎?”

    “不,我什麽東西都沒放。怎麽了,水裏麵有髒東西嗎?”

    我以為早季大概是從水裏喝到異物了,畢竟是從河裏撈出的水,再怎麽清澈也難免會有些異物混進去。不過我在拿水壺舀水的時候仔細看了好幾次,在確定沒有什麽異物後才放到火爐上去燒開的。,

    “倒也不是有髒東西,隻是……”

    早季皺著小臉,有些猶豫的看著杯子裏的水,她嘀咕了起來:“隻是看起來明明是清水的樣子,但是喝著卻感覺有一股魚湯的味道。雖然很淡就是了。”

    她的聲音雖然很輕,但在我耳中聽來卻無異於晴天霹靂。要知道我可沒將自己想的說出來,那麽早季到底是怎麽知道我想的是魚湯的味道呢?難道她真的在水裏喝出了魚湯的味道?

    “那是的錯覺吧,這隻是清水而已。”

    雖然心緒變得紛亂,但我依舊保持著臉色的平靜,隻是用眼角的餘光注視著早季的表情,試圖從她臉上看出些實質性的東西。然而有些失望的是,她的臉上也滿是困惑,似乎也懷疑隻是自己的錯覺。

    “不是錯覺啊,折,你也喝一口看看。”

    不過當她再次啜飲了一口後,臉上表情又變得堅定了起來,將杯子往我手裏遞來,示意要我也試試。我沒有推辭,接過杯子來啜飲了一口,的確是魚湯的味道。

    不,我差點忘了一件事,那就是自己仍然處於幻想的境界,這味道可能是自己的幻想,並不是真實。因為無論怎麽看,杯子裏的都隻是清水,哪怕靠近聞也隻有水蒸氣的味道,絕無半點其他的味道。

    “你肯定在水壺裏放了魚,讓我看看。”

    早季堅信自己喝到的是魚湯,她伸著手要去揭水壺的蓋子,看看裏麵是不是有一條小魚的殘骸。我沒有阻止她,而是從幻想的狀態中清醒過來,被分成兩半的思維模式消失了一半,回歸到正常世界。

    清醒過來後,我再次啜飲杯中清水,這次很正常,完全是清水應有的味道,一點異味都沒有。我陷入沉思,難道剛剛早季也產生了和我一樣的幻覺?但為什麽那麽巧合會是魚湯呢?

    “怎麽會這樣,真的什麽都沒有啊。”

    揭開水壺蓋,早季冒著被水蒸氣熏到眼睛的危險往裏麵窺探,隻見裏麵都是清澈的水,沸騰的水泡上看不到任何雜物。

    “我都說了,隻是你的錯覺而已,不信你自己再喝一口試試。”

    雖然摸不清楚頭緒,不過我決定含糊過去,於是再次將杯子遞給早季,並搖頭苦笑,裝出一副無奈的樣子。

    “不可能,我明明喝到的是魚湯的味道!這麽明顯的味道,你難道……”

    早季有些著急起來,她奪過水杯再次喝了一口,然後怔住了,剩下的話也說不出口,變成不可思議的呢喃:“沒了……怎麽會沒了呢?為什麽會這樣呢?”

    “我記得從一本書上看到過這種說法,書上說人的嗅覺對味覺具有幹擾性,有時候在聞過某種臭味後再吃其他帶有香味的食物,就會感覺食物中有臭味,甚至產生食物就是發出臭味的物體的錯覺。我想……大概是你剛才聞到了魚的味道,現在喝水就產生了類似的錯覺吧。”

    我讓自己的表情看起來盡量嚴肅,以具有科學根據的方式來增加言語的說服力。從某種程度來說我並沒有騙她,就如同人無法麵對著散發惡臭氣味的物體進食,就算勉強吃下去也會感覺味同爵蠟,甚至是覺得嘴裏吃的食物也是臭的。

    這種就是嗅覺對味覺產生的幹擾性,使得感官器官趨於過度敏感化,最終造成大腦接受到錯誤訊息,或是在記憶比對這一環節發生錯誤,讓人產生錯誤的知覺。

    用更簡單的方式來說,人的鼻子和口腔中有鼻咽互通,而氣味屬於分子擴散現象。也就是說當人吸入氣味時,也正相當於吃入散發惡臭的物體,隻不過吃入的量隻是分子級。然而如果氣味通過鼻咽進入口腔,味蕾自然會向大腦傳遞相應的信號。

    “是這樣嗎?”

    早季似懂非懂的點了點頭,她大概是無法理解其中深入的概念,不過主要意思還是明白的。不過即使是這樣,她依舊用熠熠生輝的紅色眼眸看著我,完全不像是被說服了的樣子,隻是暫時將疑惑藏了起來。

    這是個好奇心很重,而且性格死倔的孩子。比其他孩子更難對付。

    “應該就是這樣。好了,你不是口渴了嗎?趕緊喝水吧,都已經快冷掉了。”

    我決心結束這個話題,但心中卻打定主意要回去做一下試驗。剛才所發生的事情絕不是我和早季產生了相同的錯覺,而可能是有著什麽我不知道的原因造成了這種現象。

    “對了,我都差點忘記了。”

    早季低著頭看著水杯,然後飛快的別過了頭去,可以看到她的側臉一下子變得緋紅,像熟透的蘋果。

    我沒有讀心術,一時間不知道她忽然間想到了些什麽。不過事後回想起來,那個杯子在我和她之間傳遞了兩次,我和她都在杯壁上留下了明顯的唇印,這無異於間接親吻過好幾次。

    不過就像想了起來,我的腦海中也生不出半點綺念或是尷尬,在我的眼中她隻是個孩子,僅此而已。

    ……

    下午的時間是這樣度過的,早季說想要釣魚,於是我就教了她一些基礎知識。怎麽選擇吸引魚類的餌料,不同種類的魚處於什麽水位及水域,又該怎麽樣下魚鉤,如何調整魚漂控製魚鉤沉入水中的深度。

    我好為人師的毛病持續發作,下午的時間就在滔滔不絕的釣魚教育中過去了。當遠方村子裏的擴音器傳出《歸途》的旋律時,我就和早季回到岸上揮手道別,不過還沒走出兩步就被她喊了回來。

    “折,這個好重,你幫我拎到我家可以嗎?我家就在對岸不遠的地方,幾分鍾就到了。”

    她犯難的看著被我拎上岸的裝著魚的小木桶,之後喊住我求助起來。於是我又提起小木桶跟在早季背後,過了叫做淺彎的石拱橋就相當於進入了水車之鄉,再往前走是一條從利根川支流分出來的水道,而早季的家就在水道後麵一些。

    大概走了五分鍾的樣子就到了她家,那是一棟和我家很類似的兩層木屋,不過顯得比我家大上一些,外麵還帶著一片小小的花圃和草坪,看起來挺別致的。

    早季小跑著去拉開了家門,朝著家裏輕喊了一聲:“媽媽,我回來了。”

    “早季,歡迎回家。站在後麵的是你的朋友嗎?”

    很快屋裏走出一個看起來很年輕的女性,看起來是早季的母親。她走出門擁抱了早季一下,然後發現站在早季背後的我,這才朝我露出溫柔的笑容。

    女性的臉讓我感到很熟悉,似乎以前見到過。

    我的記憶不算差,甚至可以說很好,在稍微回憶了一下後輕易的翻出了關於女性的記憶,同時也帶出了關於早季的回憶。

    記得就在我剛剛降生的後,父母將我寄放在產科醫院的托兒所裏,在那裏每個嬰兒都有一張嬰兒床位,而我的床位左邊就是叫做渡邊早季的女嬰。

    後來早季翻過嬰兒床圍欄給了我幾下重擊、總是伸手過圍欄來騷擾我、包括早季的父母來將早季帶走時,早季的母親還把她放到我床上和我告別,於是我又挨了她幾下拳打腳踢……這些記憶全部被翻了出來。

    雖然隻是剛出生的記憶,離著現在已經過了六年,不過我的臉還是有些僵硬起來。

    “恩,他叫白石折,是我今天剛認識的朋友。”

    “你好,我是早季的媽媽。早季以後就拜托你多多照顧了。”

    就在早季提到我的名字時,早季的母親臉上浮現出疑惑與怪異的神情,大概對我的名字有些印象吧。

    “您好,我是白石折。該被關照的是我才對。”

    我按照禮儀向她躬身還禮。

    “哎,折真是有禮貌,我家的早季要有你一半就好了。”

    然後是慣例似的誇獎,我抱以羞澀的笑容:“您過獎了,早季一點都不比我差。”

    早季親昵的抱著自己母親的手臂,聽見自己母親的話後不滿的磨蹭了兩下,然後又高興的跑到我身邊接過木桶遞給自己母親看:“媽媽你看,這是今天折釣到的魚,他把這魚送給我了。”

    “真是的。早季,記得媽媽跟你說過吧,不能隨便收別人的東西,快點……”

    看了魚一眼,早季的母親就皺起了眉,我知道這是大人都有的毛病,於是上前向她解釋:“今天中午早季帶了飯團給我吃,所以我就把在河裏釣到的魚送給她做回禮。請千萬不要怪她,如果她不收下這魚,那我吃下的飯團也會在肚子裏鬧騰的。”

    早季的母親猶豫了起來,早季於是抱著她的手臂輕輕搖晃,皺著臉,用可憐巴巴的目光看著她。最後她總算同意的點了點頭:“既然是這樣,那早季你就收下吧。不過要好好感謝人家。”

    “折,謝謝。”

    早季露出笑容,歡快的朝我道了謝,隨後拎著木桶往家裏跑,身影很快就不見了。

    看著她背影消失在門裏,我覺得時間也差不多了,於是就將手放在胸前朝她的母親擺了擺手:“伯母,我也該回家了。麻煩您等下跟早季說一聲。再見了。”

    “好的,請路上小心。下次有空可以來我們家玩。”

    “謝謝,打擾貴宅了。”

    “一路小心。”

    在道別過後,我迎著火紅的晚霞、沿著碎石路往家的方向走去。幸好大人們一早就用咒力將道路上的積雪清理了一遍,否則這時融化了一些的積雪必然使得道路泥濘起來。

    走出一段距離,背後隱隱傳來早季的抱怨和她母親溫柔的嗬責聲。我莞爾一笑,緊了緊衣領,回家的腳步加快了一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