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雪祭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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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真村睡得很沉,半個小時都還沒醒來,最後我不得不把他搖醒。

    “啊……是折啊。我這是怎麽了?為什麽會躺在這裏?”

    搖了沒兩下,真村就睜開了眼皮,迷糊地伸手揉著眼角。

    “剛才我們去完盥洗室,我提議在這裏休息一會,誰知道你坐下來沒一會就睡著了。”

    我隨口編了個謊話隱瞞過去。真村聽後就露出有些奇怪的表情,不過在冥思苦想了好一會後,還是放棄似地晃動腦袋:“是這樣啊?怎麽好像有些記不清了呢?”

    “大概是你睡得迷迷糊糊想不起來了吧。”

    “哦,這樣啊。不過我們真的去完盥洗室了嗎?為什麽我感覺現在還想去呢。”

    “水喝多了而已。”

    ……

    當我和真村一起回到東郊河畔時已經是中午了,河邊練習的人減少了很多,想來應該都是去市集區吃東西了。我在疏落的人群中一下就找到了紗和美嘉,她們兩個閑著無事,竟然穿戴上防護用具,正舉著鏟子,小心翼翼地鏟除冰塊多餘的部分。

    那一塊練習用的冰塊在我和真村離開時還不成樣子,但現在已經有了一點簡單的輪廓了,可見兩個女孩絕對費了不小的力氣。

    “紗,美嘉。我們回來了。”

    我一邊伸著手朝她們打招呼,一邊思考著當她們詢問起剛才的不告而別時,應該怎樣糊弄過去,事實上謊言早在剛才就編好了,現在不過是組織語言而已。

    正當我準備著一旦兩個女孩問起來,就將謊言脫口而出時,目光卻不經意地落在了紗的身上。她斜戴著不算合適的麵罩以及護目鏡,由於過於寬鬆,每隔一會就要伸手去扶一下,讓它們不會從臉上滑落下來。而且由於麵罩和護目鏡都是掛式的,她還將紅發紮起來,團成一團後,用一根出自六識小姐手中的木質發簪束了起來。

    紗每用鏟子在冰塊上鑿幾下,都會停下來觀察一番,然後才繼續舉起鏟子朝冰塊鑿去。當她揮動鏟子時,紅色的發團就輕輕跳動起來,顯得格外有趣。

    “折,答應我好嗎?請永遠不要欺騙我,如果有不能對我說的話,那麽向我保持沉默就好了。”

    看著這樣的紗,我不禁回憶起她曾對所我說過的這句話,以及那時她滿懷希冀的表情,心頭莫名一顫,打消了通過謊言隱瞞過去的想法。

    等了一會,紗和美嘉仍然自顧自地雕鑿著冰塊,仿佛沒有察覺到我和真村就站在旁邊一樣,於是我不得不再次呼喚她們:“紗,美嘉。我和真村回來了,換我們來弄吧。”

    結果又是好長一段時間沒有反應,兩個女孩不苟言笑,專心的對付著眼前的冰雕,一幅什麽都沒聽到的模樣。身旁的真村拉了拉我的衣袖,湊近來低語:“她們肯定聽到了,隻是裝作看不見我們。”

    “我知道。”

    我朝著他點了點頭,心知她們兩個是因為我和真村剛才突然離開的事而生起了氣,所以刻意的裝成無視我們兩個的樣子。不過這樣賭氣下去也沒什麽意義,而且事情本身就是我做錯了,還讓她們等了近一個小時的時間,所以我誠懇地低下頭,向她們道歉:“對不起,剛才我和真村有點事情走開了一下,沒能告訴你們。非常抱歉,請原諒我們。”

    “哦。”

    這次美嘉有了反應,她放下鏟子,摘下麵罩和護目鏡抓在手中,轉過身來單手腰,雙頰鼓起:“就這樣一句話嗎?誠意呢?沒有人告訴你們道歉要有行動表示嗎?這樣毫無誠意的道歉我和紗都不接受。紗,你說對不對?”

    “恩。”

    紗也停下了動作,淡紅色護目鏡玻璃下的雙眼彎成了月牙的形狀:“要有補償哦。”

    “你們要什麽啊?我可沒什麽東西給你們。”

    真村撓著頭,一幅傷腦筋的樣子。我則聳了聳肩,“哈”地歎了口氣:“有什麽條件你們就提出來吧,不過我不保證能做到。”

    聽了我的話,紗和美嘉互相對視,一幅計謀得逞的樣子。然後美嘉輕拍著自己的肚子,露出愁眉苦臉的樣子:“我肚子餓了,想吃東西。而且站了那麽久,腳也很累了。”

    “我也一樣。”

    紗動作輕柔地把眼罩、護目鏡摘了下來,又把盤起的紅發放了下來,因為沒經過整理,看起來有些淩亂。這時她歪了歪頭,偷偷地朝我看過來,像偷食的貓咪。

    我心中了然,自然地走到她身旁,伸手幫她打理散落下來的紅發,將糾纏在一起的發絲解開,再一一捋順。發絲光滑柔順,有著和最上等的絲綢相同的觸感,又帶著一種隱隱的草木香味,撫摸時令人感到格外舒服。

    紗稍微低下頭,不過這次她倒沒有臉紅了,顯然已經逐漸的適應了我幫她打理頭發的行為。

    對於這一項工作,我也不感覺麻煩,因為無論是幫靜還是紗打理頭發,都談不上是辛苦或是懲罰。相反的,這一過程更像繪畫,可以順著自己的心意整理她們的發絲,當看著淩亂的發絲在指尖逐漸變得賞心悅目起來,我的內心中就滿是成就感與愉悅感。

    “也就是說,要我們去幫你們帶吃的東西過來咯?”

    在我幫紗打理頭發的時候,真村朝美嘉詢問起來,他大概覺得麻煩,臉上帶著不情願的表情。但美嘉沒理會他,她隻是低著頭,似乎在思考著什麽,好一會才撫摸起自己長到肩膀的黑色短發,低聲喃喃自語著:“我是不是也把頭發再留長一些會更好呢?可是打理起來好像很麻煩的樣子。”

    我瞥了她一眼,覺得她雖然留上長發也不錯,但短發卻更加適合。

    美嘉低著頭思考,對真村視若無睹,直到真村伸手在她眼前連連晃動,她這才抬起頭瞪了他一眼:“晃什麽晃,聽到了啦。真村,你這個笨蛋,真是大笨蛋!我怎麽可能會是叫你們把食物帶回來呀?這麽冷的天氣,等你們把食物帶回來早就全部都涼掉了。讓我們吃那種東西,你是想要我和紗都生病嗎?”

    “那到底要我們怎麽做?”

    真村挨了一頓罵,無辜地聳了聳肩。美嘉又瞪了他一眼,忍不住歎了口氣:“算了,真是輸給你了,我的意思是要你們要背我和紗。我現在是一點都不想走路了,腳有些痛,肚子也好餓。用手敲了那麽久冰塊,感覺也變得麻麻的了——我不管,我一定要你們背著走。”

    “那就這樣吧。我來背紗。真村,你背美嘉吧。”

    我恰好幫紗將紅發理順,於是伸展了一下雙臂,走到紗麵前彎下腰,示意她俯下身來。紗猶豫了一下,之後撩起裘皮大衣過長的衣擺,將它們分開到兩邊,這才趴到我的背上,並用雙手環住我的脖頸。

    “可以了嗎?”

    我感覺到後背一沉,呼吸不禁加劇了一些,但還是盡力的維持住不讓身體抖動,避免讓紗感覺到我有些吃力。

    “恩,可以了。”

    耳畔傳來紗甜得仿佛蜂蜜般膩人的聲音,由於她的下巴正架在我的肩膀上,她的聲音顯得格外的清晰、悅耳,又夾雜著淡淡的香味,讓人不自覺的產生一種身體一輕、仿佛可以背負著她直到永遠的錯覺。

    (紗的聲音可以參考東子的cv:あじ秋刀魚,我個人很喜歡這種聲音。)

    紗的身體很輕,也很柔軟,如果放在以前的時候我要背起她,大概隻是輕而易舉的事情,但換了現下還沒發育開的身體則稍顯吃力。

    當我用雙手環住紗的腿彎後,好不容易才站了起來,身體控製不住地晃動了兩下,好在腳下沒有積雪和碎冰,這才沒有滑倒。

    “折,沒問題嗎?要不還是算了,我們休息一下再走過去。”

    雖然晃動很輕微,不過紗還是敏感的察覺到了。她伸手輕按著我的肩膀,將臉從我的右邊肩膀上方探了出來,像是打算看看我的表情,好判斷我是不是吃力一般。我不知道她有沒有看到我的表情,不過倒是感覺自己的耳廓與臉頰與一片細膩冰涼的皮膚緊貼在了一起,很是舒服。

    “沒關係,不是很重。”

    我搖了搖頭,雖然確實算不上輕鬆,不過這種話對於一個有著成年男性思維的人來說,要說出口還是很難的。

    “那小心點,如果背不動了就把我放下來吧。”

    紗的聲音變得安心起來,她靜靜地伏在我的背上,一動不動了。這時我才抽空看向美嘉和真村,發覺真村一臉艱難地俯下身,而美嘉像是騎馬一樣的坐在他的背上,使得真村根本難以直起腰來,更別說站起身來了。

    “美嘉,你好重啊!快點下來!我背不動你啊。”

    真村的臉憋得通紅,額頭上都冒出了細密的汗珠,偏偏他又不敢伸手去推美嘉,隻好大喊大叫起來。

    “首先呢,我一點都不重;第二,明明是你太沒力氣才對,你看看折,一下子就把紗給背起來了;第三,我覺得你肯定是欠揍了!”

    美嘉的表情變得有些陰森,她伸手捏住了真村露出一小截的脖子肉,左右旋轉了起來:“現在背不背得動了?”

    “啊……會痛啊!別擰我脖子!”

    真村痛得直喊,差點把美嘉摔了下來。我看不下去,兩人如果繼續這麽鬧下去,等下說不定會有人受傷,於是走上前去輕扯美嘉脖子上圍著的墨色圍巾:“美嘉,你先下來。像你這樣騎在他背上,他根本不可能站得起來。”

    美嘉輕哼了一聲,不過還是從真村背上下來了,這讓真村總算能好好地喘上幾口氣。這時我又指點真村:“真村,你稍微低下頭,就彎下腰就好了,不用蹲下來,那樣對你來說不容易起身。”

    在我的一步一步指點下,真村總算是順利的把美嘉背了起來,雖然看起來有些費力的樣子,不過也算沒問題了。然後我又分別叮囑了真村和美嘉,要真村慢點走,不要貪快,累了就停下來休息。而對美嘉則要求她不要在背上作弄真村,更不能亂動。

    叮囑完後,我們就慢悠悠地朝著市集區的方向走去。這時候已經到了吃中餐的時間,大多數來練習冰雕技藝的人們也都放下了工具,三三兩兩的朝著市集區走去。一般來說,在雪祭期間,基本上大多數的人都會選擇以各個小吃店免費提供的小吃來充當中餐與午餐——至於早餐則沒有。

    由於我和真村都背著人,所以沒有選擇走冰牆上的近道,而是選擇從東邊的入口進入活動區域。因為走的是遠路,所以除了我們四人以外,再看不到其它的人。

    我們並不急迫,一路上走走停停,偶爾看到汊流中有冰花飄蕩,就停下腳步來觀賞一陣,略作休息,然後才繼續前行。紗很安靜地趴在我的背上,但是環著我的脖子的雙手卻顯得有些緊,像是害怕滑下去一樣,又仿佛是害怕我消失掉。

    雖然脖子被勒得有點不舒服,不過我不打算說出來,隻是低著頭,盡量避開有積雪以及結冰的路麵,找粗糙平坦的位置落腳。又不時回過頭觀察真村以及他背上的美嘉,確保他們沒有摔倒在地,並且有在好好的走路,而不是在拌嘴。

    “折的背上,很讓人安心。”

    當休息了一會後再次開始行走,紗輕柔的聲音傳入我的右耳,仿佛是低聲呢喃,又仿佛是說給我聽:“好想,好想就這樣一直讓折背著呢。不過折會很累的,所以還是不要了。如果……如果有一天,折覺得累了,把我放下來也沒關係。”

    最後一句熹微得近乎難以聽見,不過我依舊聽得清楚,就算是維持著石頭思考方式的內心中也不禁掀起了層層漣漪,有種情感悄然蔓延,雖然轉瞬即逝,卻讓人不自覺地想開口說點什麽。

    “不,我可以永遠背著你。”

    “紗很輕的,無論背多久都不會感覺到累。”

    “沒關係的,隻要紗還願意讓我背著,我就絕不會把你放下。”

    ……

    種種煽情的話在心中掠過,但我最後還是什麽都沒說,因為這些話在現在說出來,無論是對於紗還是對於我來說都太早了,更何況我當下的心境也不是真正能體會這一情感的時候。

    說到底,我的內心到底對紗抱有的是怎樣的情感,就連自己都還沒有認證去思考與理順過。從某種程度來說,我認為自己對紗的情感更接近於長輩對晚輩的寵愛,同時混雜著利用者對被利用者的愧疚與歉意。當然,其中或許也有著朋友之間的友情——但這一些,都不能認為是那種獨一無二,非對方莫屬的情感。

    而紗對我抱有的情感又是什麽呢?雖然她有著比同齡人更加成熟的思想,但她的情感又真的不是一種戀父情結、或是對出眾的同齡人的崇拜麽?在她不能準確判斷自己的情感之前,所作出的一切選擇其實都是盲目的,隻能當做小女孩天真的囈語,而不能稱之為真情實感。

    所以這些煽情的話我不應該說出來,至少不應該是在現在說出來。

    好在紗在呢喃聲落下後,就恢複了安靜,輕柔的身體也一動不動的,背後傳來的逐漸變得均勻的呼吸聲仿佛在述說著她已經在我的背上陷入了夢鄉。

    我稍微側過頭,看見她的眸子確實已經闔上了,逐漸有了六識小姐三分神采的臉上帶著淺淺的笑,像是夢到了什麽美夢一般。她的下巴靠在我的肩膀上,幾縷輕柔的發絲被冰冷的風吹起,在我的臉上劃來劃去,有些癢痛,卻又有種說不出的舒服。

    看著這樣的紗,我的心中生出了一種背著世界上最珍貴的寶物的錯覺,仿佛如果動作稍微劇烈一些,就會叫這寶物消失無蹤。

    於是我將腳步又放緩了一些,不求能讓這一刻永遠定格,卻但願此刻的時間能流逝得慢一些,好叫我能留出回味餘韻的空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