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八十四章 越嶲結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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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金輪法王,左宗棠?”

    額比畢摩簡直難以置信,瞅著三論大師好半天,才看出了一點點端倪,有些喃喃的自問自答,“這怎麽可能呢?老朽這些年來越活越老,你怎麽越活越年輕”。

    “還真是天意弄人”。

    額比畢摩也不敢再拿大,連忙以大禮參見法王,“眾神的仆人,安甘畢摩,見過大雪山聖者,自青海一別,如今也有數十年,幸會幸會”。

    額比畢摩的大禮,金輪法王卻不敢全受,而是側著身子,隻受了半禮,並雙手合什的回了半禮,敢受這半禮,還是因為法王在左宗棠時代,就與上一代額比畢摩平輩論交。

    那時,安甘畢摩還是個小畢摩。

    在民國時代,畢摩之間的等級相當森嚴,通常在世俗間,所能見到的畢摩,可以分為三級,即“小畢摩、畢摩和大畢摩”。

    小畢摩相當於小學徒,畢摩相當於師父,而大畢摩,相當於神廟主持,又或高僧大德之類。

    至於“額比畢摩”就不同了,它屬於神仆畢摩。

    表麵上這些神仆畢摩,與俗世畢摩差不多,但是說到法力和咒術就完全不一樣了,甚至有點神話性質,他們身上的法器已經越來越少,隻有法笠、法扇、簽筒、法鈴或經文等法器中的一二樣。

    一則標誌著返璞歸真,二則彰顯神仆畢摩的超然地位。

    超凡入聖的神仆畢摩共有三階,地位與法力從低到高來排,可分為地界畢摩,遠祖畢摩和法界畢摩,而額比畢摩正是法界畢摩,在整個畢摩體係中,法界畢摩不過倆人,加上不受承認的黑畢摩,也才三人而已。

    “額比”是畢摩神話中的天界大神。

    傳說在天界的“額比畢摩”,看到凡間遭受各種災難,於是率眾下界消災解難,從此開啟了畢摩文明,因此額比就是畢摩之祖,而且是代代薪火相傳,具有不可思議的法力,金輪法王豈敢受他全禮。

    法王所敲的木鍾,也是有說法的。

    在彝文文獻中,“人類最早的始祖是杉樹巨人”,可是在出生之後,一直似人非人、似樹非樹,經額比畢摩幫助才變成人類的始祖,始祖為了感激他,送他一個大木鍾。

    因此大木鍾成了畢摩的象征,據說此物甚是神異,一旦擊響,能響徹三界,能喚來天神和遠祖,後來天神作法使其自動飄走,導致後世的畢摩無法可施,隻好用青銅重鑄法鍾,變成了神經五具之一的“畢摩法鈴”。

    不過額比畢摩要例外,他們是畢摩之中的聖者,法器與用度都要向先聖看齊。

    因此額比畢摩要棄法鈴而用木鍾,專找巨大的千年古柏樹,取其一段製成紅穗灰鍾,有遠古巨鍾的三分威儀,一旦敲響,可同時震動人鬼神三界,從此三尺大木鍾,成了神仆畢摩的象征,曆來非額比畢摩,無人能將其奏響。

    當金輪法王能奏響時,也確實有些駭人聽聞。

    而越嶲的土著居民,又大多信奉畢摩之神,又因法王施展了隱身術,普通人根本看不到人影,更是“驚駭莫名”,還以為是鬼神在作祟,自然是又敬又怕,直到額比出現才恢複了信心。

    看到金輪法王竟然如此高深莫測,額比畢摩自然不敢怠慢,隻好將祭祀大典之事,交與其他畢摩來處理,他自己則帶著法王與劉鄖,去祭棚內細細商談。

    法王倒是無所謂,劉司令卻有些遲疑了,蠱術與咒術可惹不起。

    收這麽一個慫貨徒弟,金輪法王也有些遺憾之感,隻好向額比畢摩介紹他的好徒兒,“額比神仆,這位是老衲的入室弟子,川西劉亦誠,嗯,亦誠徒兒,還不趕快過來行禮,讓額比畢摩給你指點指點”。

    劉鄖也不想低頭的,但是涼彝之地曆來神異,一旦真中了蠱術與咒術,即使金輪法王想救他,也得大費周章,隻好乖乖的大禮參拜。

    額比畢摩本來也沒怎麽在意,直到劉司令一拜到底時,才突然想起一事。

    這時想阻攔卻來不及,他隻好將這廝拉起來,仔仔細細的打量之後,略有試探的問道,“賢侄的氣象,如此不凡,應該是一方父母吧?”

    麵對連法王都很忌憚的神仆畢摩,劉鄖也不敢亂說,隻好恭聲說道,“額比神仆,在下愧領是川西縣長一職,來此地是為鐵路修築一事”。

    “鐵路修築”,額比畢摩也傻了眼。

    他本來也是突有所感,沒想到真讓他猜中了,有些苦笑的看了劉鄖一眼,很尷尬的問道,“劉三爺啊,我們大涼山,可是偏僻的荒野之地,你沒事來這裏來幹嘛?”

    誰說這裏是荒涼之地,越嶲縣和寧遠府渡口,都是有名的聚寶盆。

    劉鄖連忙陪笑,“額比長老,在下來此真是為了辦鋼鐵廠、修鐵路,嗯,我本來也不想來此地的,但是國事堪憂,日本鬼子虎視眈眈,不來不行啊”。

    額比畢摩猶豫了片刻,摸了摸花白的胡須,才為難的問道,“亦誠賢侄,不說看在法王聖者的麵上,就是看在老劉家的麵上,也該讓你在此建功立業。嗯,老朽也自當盡力,倘若有什麽不周之處,還請見諒”。

    見額比畢摩如此好說話,劉司令哪裏還敢亂說,連忙拱手拜謝。

    隨著神仆畢摩進祭棚後,赫然見到二位年青的土司。

    一陣寒暄之後,才知道是阿普與鷲西兩位頭人,此二人還是越嶲一帶,聲望最高的兩位土司,而法王與額比還有私話要談,於是留下劉司令等三人,大眼瞪小眼,繼續閑聊吹牛。

    因為不明當地的風俗與實情,劉三爺與兩位年青頭人攀談時,自然是恭恭敬敬,不敢有絲毫冒犯或怠慢。

    而兩位土司頭人,在得知這廝的來曆後,也高看了他一眼,以平等的茲莫(土司與法官)禮節相待,一時主客相談甚歡,對於辦工廠和修鐵路之事,更是讚賞溢於言表。

    早知此行有這麽順當的話,還要出動金輪法王幹啥,令劉三爺有種不真實的感覺。

    為了試探土司的真實想法,劉鄖雙手一拱,笑著問道,“難得倆位如此開明,在下所修的鐵路,將從城都、樂山出發,曆經峨邊、甘洛、越嶲、喜德、西昌和寧遠府渡口,最後將直達雲南的昆明”。

    阿普和鷲西有些頭暈,成昆鐵路可有幾千(華)裏,可真是了不得啊,他們是大涼山的開明土司,對於外界的事物,還是比較了解的,在1935年以前川內,無一寸鐵路,目前也隻有六七百公裏。

    這劉三爺的口氣也太大了些。

    阿普和鷲西麵麵相覷後,也不敢判定這廝是不是騙子,隻好實話實說了,“阿鄖頭人,請恕我們直言,如果隻修到越嶲一帶的話,我倆還有些辦法,若要延伸到喜德和西昌,那就無能為力了”。

    “因此,還請你諒解才是”。

    劉鄖心中頓時有了底,於是略有遺憾的請教道,“我與兩位大哥一見如故,劉某就不客套了,實不相瞞,辦工廠、修鐵路之事,事關重大,牽扯到四萬萬同胞的禍福,嗯,若是非修不可,不知有什麽辦法可想?”

    鷲西頭人有些欲言又止,而阿普更加見多識廣,似乎已經想到了辦法。

    隨後這廝也就當仁不讓了,於是微笑的說道,“既然亦誠老弟,視我等為兄長,我們這些做大哥的,自當略盡綿力,嗯,召開茲卓大會,才是解決當下難題的唯一辦法”。

    劉鄖是個外地人,當然不知道什麽是“茲卓大會”。

    阿普土司就開始一一解釋,在大涼山一帶的土著們,總的來說,分為五個等級,即茲(土司)、莫(法官)、畢(畢摩)、格(工匠)和卓(百姓)。

    因此召開茲卓大會,就是召開涼山民眾的全體會議,難度係數絕對是五星級以上。

    看到劉三爺麵顯難色,鷲西土司不由微微一笑。

    與阿普土司相視一眼,這廝看似很隨意的問道,“亦誠老弟,請放心好了,所謂‘難者不會,會者不難’。不過,你叫我們一聲大哥,也不知是真心實意,還是隨意說說而已”。

    劉博士如今也是人精了,哪裏還不聞弦而知雅意。

    劉三爺雙手一拱,真心實意的笑道,“倆位大哥足智多謀,乃是大涼山的架海紫金梁,若是不嫌棄劉某愚鈍的話,亦誠願與兩位歃血為盟,從今以後同生死共福貴”。

    看劉司令如此的盛意拳拳,鷲西與阿普也歡喜不已,連稱劉鄖為好兄弟。

    隨後就拉著某人,去找額比畢摩,讓他與金輪法王作證,他們三人將在此結義為兄弟,幸好額比與法王已經談妥,對於他們結盟之事,也甚為讚同。

    當結拜的禮儀結束後,就該為三兄弟排座次了。

    鷲西三十六歲,該是大哥,阿普三十三歲,該是二哥,而劉鄖二十五歲,該是三弟了,不過如此算法,也有些不妥,一旦傳到城都與西康時,不知倆位劉主席該怎麽想了。

    正在此時,額比畢摩卻提出了新的解決思路。

    他微笑的建議道,“劉三爺畢竟是劉三爺,這個禮萬萬亂不得,你們不妨效仿劉、關、張桃園三結義,尊稱亦誠賢侄為三哥,而鷲西為二弟,阿普為三弟”。

    此法倒是個折中辦法,劉玄德是大漢宗親,身份地位非同一般,自然該當大哥,而劉鄖的年齡實在太小,與兩位土司相比,差了接近一輪,若被稱之為大哥,也有些不妥,而且還容易讓人誤會。

    比如讓人以為劉司令想搶班奪權。

    因此鷲西與阿普倆人,尊稱劉鄖為“三哥”就對了,無論哪一方麵都考慮到了,而鷲西與阿普也很滿意,一個成了武聖關羽,一個成了桓候張飛,也不算辱沒他們。

    劉司令已是川西王,比起當初的劉備隻強不弱。

    一時之間,劉鄖三人哈哈大笑,彼此一陣“三哥、二弟、三弟”的亂喊,令法王與額比倆人頷首不已,認為桃園(越嶲)三結義,是明智之舉。

    由於大涼山的部落林立、亂象環生,而川軍與中央軍出兵大涼山,也是大勢所趨,若是能借修鐵路辦工廠之機,免去一場刀兵之災,也是一番大功德。

    待祭棚儀式結束後,劉鄖、法王和額比,隨阿普倆兄弟,去了越嶲石城的土司官邸。

    這時鷲西頭人才說出他的思路,“大涼山長期混亂,各個部落彼此不服氣,上次的茲卓大會,距今已有上一百餘年了,但是分久必合,再次召開茲卓大會,也是人心所向”。

    “不過,曆來隻有真正的涼山之王,才有資格召集茲卓大會”。

    “若是三哥有意的話,也恰是最合適的人選,到時一呼百應,二百萬涼彝子弟,願為三哥赴湯蹈火,到時打下城都與重慶,重新恢複蜀漢之舊地,也並非什麽難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