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八十七章 石城會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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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到鷲西倆人的熊樣,鄧文廷卻微微一笑。
這廝略略有些打趣的說,“你們也是掌兵之人,帶著六千多彝兵,從越嶲跑到喜德縣的沙坪鎮,也著實遠了些,幸好,鄧某及時得知你們是三爺的義弟,否則——”。
否則片甲不留。
劉鄖連忙打斷鄧司令的話,讓他再說下去的話,他這個當兄長的也沒了麵子,於是雙手一拱,嗬嗬的笑道,“亦誠見過鄧大哥,劉某早就聽過涼山第一條好漢的大名,今日一見,果然名不虛傳”。
鄧文廷的眼睛一凝,似乎若有所思,隨後瞬間又清醒了過來。
這廝仿佛很高興的笑道,“文廷粗鄙不文,也就一點匪號薄名而已,竟能傳到三爺的耳中,實在是鄧某的榮幸,三爺如此大度寬容,也讓在下感到慚愧得很啊”。
劉司令也哈哈大笑,也不顧彼此初見時的生分。
他上前一步,一把握住鄧文廷的雙手,高興得眼睛都沒縫了,口中連聲說道,“今日能與鄧大哥相遇,實乃亦誠的幸運,如果不嫌棄的話,請隨我等三人,回石城一敘如何”。
鷲西與阿普這下可高興了,一臉陰笑,哼哼,別看鄧文廷這廝橫得沒邊了。
隻要到了石城之內,刀斧手一擁而上,還怕這廝不乖乖就範,於是倆人胸口一挺,也不再畏懼了,而是滿臉堆笑的附和劉鄖的話,想請鄧司令入甕一遊。
劉鄖與鄧文廷相視一笑,倒不怕倆位小土司搗蛋,於是攜手走進了石城鎮。
待走到城門的城樓上時,讓人搭了一張小方桌,放下四張椅子,與鷲西和阿普倆人,一起坐下喝喝茶,而城樓上原有的土司彝兵,早在鄧司令率兵來襲時,就被川西特種兵所接替了,因此反倒清爽不少。
鄧文廷的近千名部下,就在石城下的不遠處紮營。
紮營的方位也不近不遠,剛好能將城樓上看個通透,如果耳朵夠靈敏的話,甚至能隱約聽見城上說話的聲音,這樣一來,鄧司令的親兵營也就放心了,萬一有什麽變故,也能及時接應。
石城曆來是越嶲土司的駐地。
鷲西與阿普擁有天然的主場優勢,說話做事的膽子,也就大了不少,不過大家在城樓上喝茶,城外有精兵虎視眈眈,反倒不敢輕易出動刀斧手,又或生出下毒之類的下作想法。
至此,劉司令的眼光與氣度,卻在不經意之間,被展現得淋漓盡致。
令鷲西、阿普和鄧文廷三人,對某人佩服得五體投地,對劉司令的暗中評價又高了一層,一時之間,大家盡皆歡聚於城樓上,仿佛多年的老友一般。
熱鬧歸熱鬧,熱鬧並不等於冰釋前嫌。
鷲西和阿普固然是居心不良,但是鄧司令也非什麽善類,這廝從應邀入城之始,就一直在暗暗估測石城的布防情況,而劉鄖邀他在城樓上喝茶、看風景,他也正好一探石城內的虛實。
俗話說“外行看熱鬧,內行看門道”。
鄧文廷真想率兵攻城的話,石城城樓正是攻擊的重點,他能貼近觀察一番,其實也不錯,但是令他意外的是,城樓上竟無一個土司彝兵,隻有區區的十來個川軍士兵。
土司的所轄彝兵,難道已經喪失殆盡了?不可能。
鄧文廷分明記得,沙坪一戰,至少跑了二千餘名彝兵,即使沿途再逃散了一些,回到石城時也有一千餘人,而且涼山與內地不一樣,若有危機出現,這些部族可以全民皆兵,按他估計石城應有三四千人馬。
然而這些人馬在哪裏呢?
難道是空城計?鄧文廷也有些拿不準。
因為石城內太過安靜,倘若真是兵馬不足的話,而又麵臨大軍壓境時,早該是一片驚慌失措了,於是邊與劉鄖等人說話,邊細細打量城樓上的十餘川兵。
這時鄧文廷才發現異常,竟然都是些虎賁之士。
鄧司令雖然是川軍出身,卻也是大涼山的真正土著,自小生於冕寧與喜德的交界處,自幼學的是古典線裝書,因此對於虎賁的說法,自然是早有耳聞,簡單來說,就是今天所說的“兵王”。
這些虎賁之兵,基本能夠以一當百,在古代的說法就是百人敵或千人敵,遇見普通士兵的話,也能殺個三進三出。
竟然有十來個虎賁?鄧司令簡直難以置信,也顧不上搭話了。
連忙揉了揉眼睛,再仔細的看看,居然真是如此,他不由大驚失色,臉色難看到了極點,也不怎麽言語,隻是憤慨的看著劉鄖,搞得大家都不知所措。
還是劉鄖的反應最快,回想起了鄧文廷在之前的動作,這才恍然大悟。
他於是趕快安撫這廝,有些半真半假的說,“鄧大哥多慮了,這些都是小弟的近衛,由於劉某常年在外奔波,對身邊警衛的要求,自然也高了一些”。
鄧文廷有些半信半疑,即使劉鄖能對虎賁之事自圓其說,那麽其餘幾千彝兵又埋伏在哪裏呢,不過他也隻能憋在心裏,萬一劉司令沒這個意思,被他這一提醒,來個擒賊擒王,他可就搬起石頭砸自己腳了。
鄧司令也是見過大世麵的人,對於很多事情早有最壞的打算。
隻見這廝哈哈一笑,即刻說出了他來石城的本意,“亦誠兄是我們川軍的三爺,身邊有一些虎賁之士,也是理所當然,讓文廷一時感概莫名,倒讓各位見笑了,鄧某此次來石城,首先是拜會劉三爺”。
“哈哈,如今才知川西小霸王名不虛傳”。
劉鄖也不以為意,隻是一聲輕笑,絲毫不為虛名所動,示意鄧司令讓他繼續往下說。
鄧文廷略有些失望,隻好強笑的解釋道,“鄧某特來拜會三爺的同時,也想請三爺幫襯一把,因為兄弟的這個清鄉司令,也快保不住了”。
劉鄖心中一動,與倆位土司相顧一眼。
算一算時間,尹昌衡這個涼山專員,抵達西昌也有些時日了,現在此老又手握上萬精兵,連石城的倆位老土司都親率舊部去投,已經是鑼鼓震天,聲勢遠勝從前,而且據說尹老有意讓張興華,出任涼山警備司令。
如果這個消息屬實的話,鄧文廷的這個清鄉司令,還真當不了幾天了。
不過鄧文廷是涼山豪傑,又為倆位劉主席鞍前馬後效力多年,如果真被尹老無故拿下的話,著實讓大涼山普通民眾的心裏不服。
劉鄖有些詫異的問道,“鄧大哥是我川軍之中的老人,還是倆位劉主席親點的愛將,這些年來全仗文廷兄,綏靖大涼山的地方治安,嗯,就算沒有功勞也有苦勞,這其中莫非有什麽誤會?”
鄧文廷有些尷尬,好在為人直爽,也沒有什麽不能說的,於是苦笑一聲,說出了實情,“既然亦誠兄問到,文廷就是直話直說了,尹老到了涼山後,認為卑職這些年來,在綏靖地方時殺戮過重,因此——”。
因此什麽,因此想將這廝革職查辦唄。
劉鄖皺著眉頭,站起來在城樓上走了幾圈,鄧文廷這廝說是漢人,其實是土生土長的大涼山人,真正讓涼山民眾看不慣的不是殺戮,而是腳踏黑彝和白彝兩支船,按當地老百姓的說法就是,“信仰不純,黑白不分”,“是魔鬼的使者”。
然而鄧文廷卻是個有真本事的人。
在另一個時空,他也確實殺戮過重,既與黑彝聯合打壓過白彝,他自己就圈養了八百多個奴隸,後來這廝又不滿黑彝背叛,幾乎將黑彝殺了個精光。
在抗戰爆發之後,日寇步步緊逼,成昆運輸線的戰略地位日漸凸顯,他又被老蔣任命為靖邊司令,加中將軍銜。
鄧文廷或許真有千般的不是,但是在抗戰戰爭中,尤其維護成昆公路的戰略運輸中,居功至偉,曾受到鄧錫侯將軍與黃炎培老先生的稱讚。
劉鄖之所以知道,他是涼山第一條好漢,正是源於這倆位大佬的好評。
由於涼彝等地長期混亂,而且各個部族之間結怨已深,鄧文廷是土生土長的涼彝人,他用當地的慣例和規則,來處理涼山民眾,不能簡單的說他是殘暴好殺,最著名的“彝人治彝”之策,就出自此人之手筆。
因此劉鄖不認為他就是個壞人,相反應該是個大能人、是涼山之豪傑。
畢竟人無完人,應該揚其長而避其短。
劉鄖決定幫幫這個涼山豪傑,於是微笑的問道,“鄧大哥,尹專員雖然是我的嶽父,但是我這個人,最喜歡交接英雄豪傑,現在鄧大哥開了口,這個忙亦誠幫定了”。
世間錦上添花常見,而雪中送炭則罕見。
劉三爺的一席話,直讓鄧文廷淚水長流,用拳頭錘了錘自己的胸膛,以茶代酒向劉司令致謝,而劉鄖與倆位土司也一臉肅穆,也端起了茶水,與涼山第一條好漢共飲。
鄧文廷向親兵營的方向,吹了一聲口哨。
十餘個騎兵呼嘯而來,恭敬的送上了一些帆布褡褳,沉甸甸的,似乎有些分量,劉鄖通過智腦的檢測,赫然發現在褡褳中,竟都是些金條之類,大約有百餘公斤。
劉司令連忙讓這些騎兵,不要將褡褳送上城樓來。
他轉個身來,對鄧文廷有些責備的說道,“鄧大哥,有什麽事,但說無妨,若是平白送上一些黃白之物,就有些看不起在下了,亦誠雖然愛財,卻也不是貪財之人”。
鄧文廷慌忙單膝跪下,以拳貼胸發誓,很真誠的解釋道,“亦誠兄,你有些誤解了。鄧某是有投效之意,但是這些黃金,並非是孝敬長官之用,而是請你賣些槍械軍火與我,這些正是購買軍備的定金”。
劉鄖連忙將他拉了起來,讓他吩咐騎兵們帶著黃金暫時先離開,然後才親自斟茶解釋,“我掌管川西兵工廠不假,購買軍火時,需要黃金也不假。但是你隻知其一,不知其二,那是針對大額貿易的”。
川西軍火的交易內幕,不但鄧文廷感興趣,連鷲西與阿普也想知道。
劉三爺也不避諱,微微的笑道,“按說數量低於一萬的訂單,川西兵工廠根本不接,嗯,太多的也能不接,楊虎城將軍就想訂購十萬支步槍”。
“噗哧——,多少?十萬支?”
鄧文廷與鷲西等人都傻了眼,一口茶水全都噴了出來,對於劉鄖的話根本沒聽清,也許是聽清了,卻不敢相信而已,於是異口同聲的問道,“劉三爺,你說得是子彈吧”。
在民國時代,一個標準的乙等師,大約有一萬二三千人,但是實際擁有步槍的數量,也就七千支上下,而西安的楊主席,居然想要訂購十萬支步槍,想幹啥?想一夜擴充20萬部隊。
這也太不靠譜了,難怪大家都不相信自己的耳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