鏡花水月 第四章 夜遊

字數:5298   加入書籤

A+A-


    隻見雷於浩身後跟著十幾個人,他們就這樣舉著燈籠默默前行,整個隊伍一點聲響都沒有,好似鬼魅一般,飄飄蕩蕩的朝我這裏走來,此時鎮上已經是漆黑一片,家家戶戶關門閉窗,看起來應該早就休息了。

    因為是倉庫臨時改裝,所以沒有窗簾,我把身子往裏閃了閃,隱藏在黑暗之中,屏氣凝神的觀察著他們的一舉一動,雷於浩此時帶人已經走到了石板路上,一步一停的緩慢向前移動,身後的人跟著他的腳步和動作,整齊劃一,當經過第一家時,更加奇怪的事情發生了,原本已經關緊了大門的人家,突然出來了幾個人,自覺的走到隊伍後麵,跟著一道默默前行。

    此時周邊的小巷也陸續有人走出,人們好像彩排過許多遍似得,一言不發的自動走到隊伍後麵,跟著雷於浩的動作,緩慢向前,期間沒有任何交流,相互之間沒有招呼,沒有眼神的交集,仿佛集體夢遊一般,可他們的眼睛卻明明都是睜開的,直直的看向前方。

    我這才看清那盞白燈籠的真麵目,因為是掛在長杆上,所以在二樓反而看的格外清楚,就是一個素麵的大白燈籠,大致如小號的臉盆大小,若說有什麽不同之處,那就是圓,非常圓,比常見的那種橢圓的紅燈籠還要圓,看了一陣我發現,燈籠裏不知是用什麽在照明,那光點居然紋絲不動,除了燈籠本身在搖晃外,裏麵的光點如同手電的燈泡一般,穩穩的亮著。

    今晚雖然沒有大風,但也是微風陣陣,而且挑這麽高,裏麵如果是蠟燭的話,肯定會火光搖曳,從光的亮度來看,又不像是手電那種獨有的黃光,而是黃中有紅,不知裏麵是什麽東西在燃燒。

    眼看著隊伍緩緩行進至樓下,耳聽一樓的木門咯吱聲響,盡管我這個角度看不見出來的究竟是誰,但十有八九是春香,果然,不一會,我看見春香和幾個夥計加入到隊伍中,排在最後麵,一路向鎮中心的方向走去。

    不隻是她,還有酒坊的大天和他老婆荷花也跟了上去,看樣子走到最後,全鎮的人都會出來跟著走,這是怎麽回事?深更半夜的不睡覺,集體夜遊?

    我聯想到春香之前說到鎮中心是一片荒涼的空地,看來他們的目標應該是那裏,那會不會真的如元梅所想,剩下的半塊古玉在那?

    想到這,我探出頭,四下看了看空曠的街道,收拾了一下,背著寶劍,輕輕走出屋子,躡手躡腳的敲了敲元梅的房門,裏麵傳來輕微的鼾聲,看來她也喝多了。

    沒辦法,隻能硬著頭皮,小心翼翼的下了樓,店門還開著,悄悄走到門口,往外打量了一番,此時人群已經看不清了,不過那盞白燈籠依然搖搖晃晃的懸在半空。

    今晚的月亮大如銀盤,外麵的一切好似撒了層銀粉般,明亮幹淨,我貓著腰,一步一躲的遠遠的跟在後麵,整條街上悄無聲息,盡管明知道人就在前麵,可心裏還是一陣陣發毛,總有種被人監視的感覺。

    也不知是他們走的太慢,還是這鎮子本來就比一般的大,足足走了一炷香的時間,我才跟著他們來到了鎮子的中間,我蹲在不遠處一間房子的拐角後,暗暗打量這片地方,正如春香所說,這裏是一片很大的荒地,其實說是荒地隻是因為上麵寸草不生,可明顯能看出,這片地有人為修整的痕跡,然而卻看不見她所說的那口供全村人飲水的水井。

    此時,所有人以雷於浩和白燈籠為中心,裏三層外三層的圍成了一個圈,安安靜靜的站著,數百號人,披著月光的銀白,一動不動的站在那裏,無論是誰看了都不免心驚膽顫。

    我蹲在地上,靜靜的看著,大約有一支煙的功夫,圈子中間傳出一陣陣極小的呢喃聲,聽起來好像是雷於浩在說悄悄話,我想聽清他究竟在說什麽,準備往前挪一挪,可蹲的時間太久,腿早就麻了,剛一動身,雙腿發麻,我本能的扶向一邊,誰知一手偏巧按在了靠在牆邊的一捆竹杆上,發出嘩啦的巨響。

    這聲音在萬籟俱寂的夜裏顯的格外刺耳,瞬間傳出去好遠,我瞬間愣在當場,直勾勾盯著人群,扶著竹杆,一動不敢動。

    人們聽到聲音後,一個個慢慢的轉過頭,瞪著迷茫的雙眼,朝我這邊看來,此時我腦子裏飛速編製著一萬種如何應對的借口,人群慢慢向兩邊挪,閃開了一條道,雷於浩站在中間,手持著長杆,麵無表情的盯著我,一句話不說。

    我尷尬的朝他笑了笑,他沒理我,我正琢磨是不是應該主動走過去道個歉什麽的,可還沒等我動身,雷於浩抬手一指我的方向,所有的人好似得了令般,齊刷刷的轉身,緩慢的朝我走來。

    幾百號來勢洶洶的人,不用想也知道一旦被抓住,肯定沒好果子吃,現在不跑更待何時,想到這我輕輕晃了晃發麻的腿,正要回頭,後腦突然挨了一記悶棍,瞬間眼冒金星,一片白光閃過,暈倒在地。

    強烈的光線刺過眼皮,照的人睡意全無,我緩緩的睜開眼,房間中隻剩我一個人,正對麵的窗戶四敞大開,吹來陣陣微風,卻絲毫沒有清爽之感,反而裹挾著一股股酒臭味,窗戶外麵掛著我和二爺的衣褲,飄飄蕩蕩,樓下傳來熱鬧的碗盤碰撞聲,看來已到午飯時間了。

    扶著床沿,緩緩起身,發現自己不知何時換了一身嶄新的衣褲,後腦傳來一陣劇痛,一眼看見旁邊的桌上放著茶壺和茶碗,對於此時口中火燒火燎的我,如救命稻草一般,趕忙顫顫巍巍的站起身,眼前事物隨之搖晃了一下,我閉住眼,再睜開,一步步朝桌子挪去,盡管隻有兩步的距離,卻一步一歪的走了半天,最後直接撲到桌子上,按住不停亂動的茶壺,幹脆對嘴灌了起來。

    冰涼的茶水猶如瓊漿玉液般緩緩流入體內,整個人瞬間清醒了很多,腦子開始慢慢的轉起來:我昨晚到底幹了什麽?為什麽腦袋這麽疼?

    外麵傳來上樓的腳步聲,一下一下猶如打樁般,看來是二爺上來了,果然,門一開,二爺端著兩個碗,站在對麵,一臉壞笑的看著趴在桌上的我:“起來了?喝不了就別硬撐,來,喝碗粥。”

    說著把一碗粥和一碗涼拌什錦菜放到了我麵前,我輕聲的問:“我昨晚幹嘛了?怎麽頭這麽疼?”

    :“呀,你還有臉問,昨晚你那酒喝的,攔都攔不住,最後喝蒙圈了吧?上樓的時候我一個沒看住,直接從上麵就栽下去了,虧的我在你後麵,不然這麽長的樓梯滾下去,不折斷脖子才怪。

    你說你摔懵了也就算了,還吐的到處都是,你瞅瞅,我這衣服上,全是,洗了還有味,你聞聞這屋裏,就你這衣服,還是人家春香今天一大早跑去給你買的,你說說你,多丟人。”

    我從桌子下拉出方凳,坐在上麵,雙手捂著腦袋,緊閉著雙眼,總覺得哪裏不對,可腦子裏空空蕩蕩,什麽都想不起來,二爺站起身說:“快吃啊,我一會上來收碗。”

    說完起身走了,我閉著眼依舊努力的回想著昨晚發生的一切,可除了最初喝酒的零星片段,什麽都想不起來,眼前不時的跳出一個大白圓球,每次都是一閃而過,卻又不停出現,我煩躁的揮揮手,想把這圓球撥開,卻依舊是來來回回,跳進跳出。

    最終我放棄了,睜開眼,端起粥一飲而盡,吃了幾口小菜,扶著桌子試著站起身,活動了一下腿腳,端著空碗下樓去了。

    樓下隻有二爺和春香兩個人,一見我下來,春香急忙走來,要了我手裏的空碗,說道:“醒了?我們這的酒後勁極大,你這算是酒量好的,一般人要是照你那麽喝,不醉他個三四天才怪,怎麽樣?頭要不要緊?要不要找郎中?”

    我勉強擠出一絲微笑,擺了擺手,她扶著我坐到桌旁,我說:“這衣服謝謝你,多少錢?”說著伸手要掏錢,才發現衣服都換了哪來的錢?

    春香笑著滿口說道:“不用,不用”就站起來,轉身回了後廚,二爺給我倒了茶水,我問他:“元梅呢?”

    還沒等他說話,春香端著一隻大號的海碗從後廚走出來,邊走邊說:“她啊,一早就到李先生的學堂幫忙了,來,喝了它,這是我自製的解酒湯,保證有效。”

    說著把一碗好似醬湯的東西放在我麵前,瞬間一股醋酸氣撲了上來,隱隱的還有些類似牛肉的香味,我端起來看了看,又聞了聞,春香在一旁催促著說:“喝吧,趁熱,快。”

    把碗送到嘴邊,稍微吹了吹便大口大口的喝了起來,一股酸辣的味道伴著牛肉的香氣,將身上的每一個毛孔都打開了,胃裏也漸漸有了知覺,甚至能夠感覺到體內的酒氣被逼了出來,從毛孔中向外發散著,一碗喝幹,身上早已是大汗淋漓,腦袋瞬間感覺清爽了許多,雖然還有些發麻,但比之前好了太多。

    二爺在一旁看著直流口水,見我喝完之後急忙問道:“咋樣?好喝不?”

    我擦著嘴,點了點頭,二爺急忙問春香:“大妹子,還有不?你看我這昨晚喝了也不少,早上這腦袋啊,也暈。”

    春香笑著站起身,說了聲:“有”,便回後廚去了。

    我借機問二爺:“這李先生是個什麽人?”

    二爺先是一愣,接著一臉嘲笑的說:“我說大兄弟啊,你這酒啊今後就戒了吧,你瞅瞅,你都喝成啥樣了?那李先生昨天晚上跟咱們喝了一宿的酒,你還一個勁稱兄道弟的死拉硬拽不讓人走,這會咋又把人給忘了呢?

    回頭要是見著了,我先指給你看,免得你不認識人家,鬧笑話。”

    他這一說,我好像隱約記起一個模糊的身影,可怎麽都看不清臉麵,我問他:“那元梅去幹嘛了?”

    他苦笑著搖搖頭說:“你給人家攛掇的活,你忘了?昨天李先生喝了一半說明天還有事,要早點回去歇著,你死活不讓,非要問啥事,人家說了,是要給孩子們印書,說什麽這裏沒有現成的書本,所有的書都得自己印,什麽三字經學完了,該學千字文了,十幾本書一個人得印一天,你當時為了不讓人走,拍著胸脯說你去,人家李先生看你那樣子就知道你喝多了,說不用你,你還急了,最後吵吵著讓元梅去,這不元梅去了。”

    我仿佛聽天書般聽他把事說完,二爺又鬼頭鬼腦的朝後廚瞄了一眼,確認春香沒出來後,低聲說:“你小子眼也是夠毒的,昨天元梅跟那姓李的眉來眼去,你這都看的出來,哎,你是不是故意安排的?”

    我苦笑著搖了搖頭,我到現在都不知道昨晚究竟發生了什麽,二爺以為我在否認,說道:“還不是,肯定是,你小子甭看平時不哼不哈的,關鍵時候這眼力勁可以啊。”

    正說著,大門口進來一個姑娘,手裏拎著兩個酒壇,一進門脆生生的叫了一聲:“崔大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