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道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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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到飛車降落,距離公寓已經不遠。兩人並肩走在街道上,羅衣終於開口了。
“我不懂自由搏擊和無限製格鬥的那些門道,在趕去野火的路上抽空看了眼官網。野火官方給你定的賠率是6.8,漢尼克斯隻有0.9。你知道我當時是作何感想嗎?”
“這個……”羅衣這樣開口,蘇徹一時不知該怎麽圓場。
“這麽懸殊的賠率,隻能說明你和漢尼克斯之間的實力差距有多巨大,這樣明顯一邊倒的比賽你也敢上,你個哈八兒到底要幹啥子嘛?”
“啥?”羅衣最後一句話幾乎是吼出來的,蘇徹一時沒反應過來,但羅衣隻是瞪眼。
蘇徹終於想起來,羅衣剛才說的是家鄉話。這往往意味著她已經怒急。可惜他依然聽不太懂。
“邀請你去參加晚宴,你說跟老何有約,我就覺得不對。本以為你不喜歡應酬,結果第二天我就在電視上看到表演賽的廣告!如果你今天死在角鬥場,我是不是還要從新聞裏才知道你他媽的掛了?!”
這一番批頭蓋臉的大罵引來路人詫異的目光,也把蘇徹罵的有些懵逼。過了半晌,他才賠禮道:“是我錯的離譜了,你消消氣。”蘇徹早知道羅衣一向明察秋毫,還是頂著鴕鳥心態遮遮掩掩,他看羅衣臉色有些緩和,才解釋說:“我本已經向野火遞交了辭呈的。後來波爾搬出了表演賽來再三勸說,我想著再幹最後一票,緩解家裏的財政危機……”他下意識的還是隱瞞了波爾有意害他的事實。
這番解釋顯然沒有達到預期的效果,羅衣柳眉緊蹙,鳳眼中滿是嗔怪:“還記得那晚去維克多莊園的路上我是怎麽跟你說得?你拿命拚來的錢,我怎麽能心安理得的拿來用呢?”
“我隻是覺得,你不該受這樣的苦。你值得過更好的生活。”
“蘇徹!”羅衣鳳目圓睜,“我到底做錯了什麽,讓你這麽鄙夷我?”
“這從何說起?我一直—”
“你覺得我就該養尊處優,坐享其成嗎?你以為我跟老秦鬧翻,斷絕關係,是富家千金一時興起,公主病發作嗎?你以為我這十二年都是錦衣玉食,萬事順遂嗎?”
“我……”
“真是見鬼的大男子主義,”羅衣終於緩和了語氣:“你沉睡了十二年,好不容易才蘇醒過來。我不希望你再出事你知道嗎?”
我知道,蘇徹心裏想。這時候,他應該說些寬慰的話,或者幹脆保持沉默。可惜他心中也有一股鬱氣,偏偏在這時到了不吐不快的噴發點。
“我知道。可我是一個兵。我在孤兒院的飯食是靠著拳頭打出來的,學校裏那些嘲笑我的混蛋是靠著拳頭打趴下的,在軍校,在部隊,我每天幹得事情就是訓練、戰鬥、甚至殺戮。除此之外我別無長處。我必須做點什麽,野火是我能想到的唯一辦法。”蘇徹還有一句話堵在嗓子眼,到底還是沒說出來,就算是拿命拚來的錢,又有什麽不能用的。世上那麽多女人嫁給兵蛋子,也沒見她們拒絕供養的。
“可你已經不是一個兵了。不是嗎?這世上可以走得大道有千百條,沒有什麽事是非要訴諸暴力才能解決的。暴力會吞噬一個好人,把他吃幹抹淨!”羅衣也有些激動起來,“這十天裏,你已經兩次陷入絕境,這正常嗎?有句話叫‘窮則思變’,既然暴力這條路帶給你的隻有毀滅,你為什麽還不回頭呢?”
蘇徹埋頭不語。羅衣說得沒錯,甚至可以說是金玉良言。可惜,這句話同樣傷人,它將蘇徹整體否定掉了。他想起兩人的初見,想起圍繞著羅衣的陰雲,想起兩人在川北的叢林裏倉皇逃命,想起他隻身潛入雲台山。他倆的緣分就是被暴力串起的啊……
見蘇徹沉默不語,羅衣歎了口氣,繼續道:“今天你就差點死在那個漢尼克斯的手下。你不要以為我什麽都不知道,漢尼克斯是安仁傑指使的對不對?在這樣的節骨眼上,你為什麽還要做這樣的傻事?!”
蘇徹沒有去回答或者回應羅衣的責問,他心中也有一個問題非問不可:“你為什麽這麽怕我受傷?怕我死?”這話問得毫無道理,羅衣自然是出於關心,希望他康泰的。但他希望從羅衣口中聽到答案。
“當然是因為我……”羅衣出口時不假思索,但說到“我”時,卻突然卡住了。她的眼中交織著很多情感,蘇徹分辨不出那些錯綜複雜的含義。他隻是希冀著羅衣說出‘我愛你’,或者‘我喜歡你’,或者至少說‘我關心你’,不管她說什麽,蘇徹都會把她擁入懷裏,然後使勁地吻她,然後順其自然地轉移戰場,然後,將是狂烈的做愛,做一整夜的愛。等到第二天醒來,他會誠摯地跟她道歉,保證以後再不瞞著她去涉險,哪怕這意味著他需要經曆陣痛,從一個戰士變成一個打工族,向著商人、企業家的路線邁進。
許久之後,羅衣才歎了口氣:“因為我使盡了洪荒之力,才把你從冷凍中心撈進樂土。我自然不希望你出事。”
蘇徹不知自己該作何感想。感動有之,痛心也有之。
“其實我做的所有事,都是出於自願,並不需要你回報什麽。”蘇徹這麽說著,心裏充滿苦澀。“就像當初帶你離開婚禮,就像去襲殺安氏父子。我那天在重症監護室裏說‘我喜歡你’,隻是害怕留下遺憾,並沒有挾恩圖報的意思。”
“我知道,你想說什麽?”羅衣一僵,皺眉問道。
“我不希望我做的這些事成為你心裏的負擔,”蘇徹看著羅衣的雙眼,說出了他一直想說的話,“你不曾虧欠我什麽,我更不想這種補償心理成為我們之間唯一的牽絆。”
羅衣的眉皺得更緊了:“繼續,我覺得你還有話想說。”
“說到底,我們是兩個世界的人,”蘇徹繼續,“我不想把你綁在這場奇怪的婚姻裏。”
說完這番話,蘇徹仿佛經曆了一場審判,他有種如釋重負的感覺,同時又感覺心裏空蕩蕩的,不知如何自處。
羅衣始終沒有說話。許久之後,她邁開步子,向住所走去。
蘇徹沒有走,他還留在原地。看著羅衣走遠,將他的心也一起帶遠。
羅衣突然停下,路燈的微光在她腳下拉出長長的影子。蘇徹聽到羅衣的怒罵:“蘇徹!你個瓜娃子!徹頭徹尾的瓜娃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