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 但為君謀·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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羅衣聽到了一段熟悉的口琴旋律,這是她設置的鬧鈴,現在是早晨7點鍾。她保持躺資,伸了個懶腰,然後撐著身體起床。頭腦還昏昏沉沉,這是失眠造成的後遺症。
走出臥室,她發現蘇徹還躺在沙發上。薄被早已滑落在地上,他也毫無所覺,依然熟睡。羅衣撿起被子,蓋在某人身上,在睡夢中,他仍是眉頭緊促,想來昨晚也沒睡好。羅衣原地發了會兒呆,才向著洗手間走去。
梳妝鏡中,她的眼圈有些發黑,羅衣順便化了一個煙熏妝。她很少化濃妝,今天去公司估計會引來姐妹們莫名驚詫吧。
周一早上是地鐵最擁擠的時段之一。羅衣的公司“星辰娛樂”將總部設在曼哈頓最繁華的街區,意味著她要在擁擠中度過二十分鍾車程。一旦站立不動,羅衣發現自己很難不去回憶昨晚。
“說到底,我們是兩個世界的人,我不想把你綁在這場奇怪的婚姻裏。”
這個混蛋,他怎麽可以說出這樣的話?!羅衣感到又氣憤又委屈,他應該最了解自己的心情,她隻是關心他,擔心他的安危,不想他出事啊!
聽了你的話,
我好像受到了審判,
無比委屈,
又無從分辯,
在離開前,我想問,
這真的是你的意思嗎?
羅衣想起了魯思·貝爾梅爾的這首詩,心中充滿了矛盾。她不知該進還是該退。
語言是窗口,否則它們是牆。而這道牆正將他們分隔,一個在這邊,一個在那邊。
地鐵到達了曼哈頓邊界,從水底駛出,逐漸爬升高度。旁邊的一個女孩站立不穩,撞在羅衣身側。還好羅衣一直抓緊扶手,沒有被這一撞帶倒。
“真是對不起!”女孩的男友趕緊環住女友的纖腰,以免她再跌倒,他臉上帶著歉意,非常誠懇。
“沒關係。”羅衣也回以微笑。
女孩對著羅衣歉然一笑,摟緊了男友的身軀,兩人抵著額頭,十分親密。
“說到底,我們是兩個世界的人,我不想把你綁在這場奇怪的婚姻裏。”
羅衣再次想到了蘇徹的話。她不覺得他們是兩個世界的人,在她逃婚前,或許曾經是的。但當她離開了那場婚禮,跟老秦斷絕了關係,他們怎會還是兩個世界的人?羅衣想到這裏,到底還是有些生氣。但羅衣也意識到,她和蘇徹的婚姻確實有些奇怪。
至少他們就不夠親密。但這能怪我嗎?
自從蘇徹在icu表白之後,她就在張羅著帶他去國外進行全身冷凍的事宜。等蘇徹躺進冷凍艙。她還要一個人麵對天翻地覆的生活。為了把蘇徹從冷凍中心撈進樂土,她是真得使盡了洪荒之力。等他醒來後,就一門心思投入野火角鬥,一門心思賺錢,他們哪有功夫膩膩歪歪。現在好了,這奇怪的婚姻狀態反而歸結在她的頭上!
羅衣恨不得撥通通訊器,把蘇徹罵個狗血淋頭!
她的怒意嚇壞了對麵的一個小青年,羅衣無語地看到他怯怯地轉過身去……
……
地鐵停在“星辰娛樂”大樓站台,羅衣走下車廂,還未走出幾步,就聽到右側傳來莫斯的呼喊。
莫斯是羅衣隔壁項目組的美術總監,算是羅衣的半個上司。自從兩年前莫斯跟他老婆離婚,他就有了追求羅衣的念頭。他表達愛意的方式十分……十分另類。
有一次,在公司的聚餐中,莫斯問她;“你看過《it狂人》嗎?”
那是二十一世紀初期,英國拍攝的一部情景喜劇,在莫斯提起之前,羅衣從未聽說過。
於是整個聚餐中,莫斯都在向她講述《it狂人》的劇情。確實很好笑,不過羅衣漸漸明白了他的心意。
這部劇中,主角是窩在地下室中的三個it員工。其中的兩名男士分別叫莫斯(moss)和羅衣(roy),這兩人之間有許多讓人忍俊不禁的互動,可以說是充滿了cp感。
這恐怕是羅衣這輩子見過的最尷尬的表白了。偏偏莫斯這人十分呆萌,看不出她興致缺缺,還在那裏費力地表演。
“喂,it。”
“電腦有問題?你試著重啟了嗎?”
“不行啊?那你確認電源指示燈亮著嗎?”
……
莫斯看到了羅衣的煙熏妝,癡楞地盯著她不知該說什麽。直到羅衣不耐地往公司走去,莫斯才反應過來,趕緊跟上。
好不容易甩掉了名為莫斯的尾巴,羅衣打開電腦開始辦公。
新的角色原畫需求發下來,是一個重要的npc,身份是抵抗者組織的首席飛行員,設計師對於角色的描述如下:抵抗者組織的首席飛行員,地球人,種族不限。堅韌幹練,機智敏銳,是組織中的中流砥柱,在士兵中威信很高。主要事跡:……
一看就是來自傑瑞的需求,總是不清不楚地,需要自行發揮,審稿時還要麵臨挑肥揀瘦。羅衣在心中構想著一位機智果敢,值得信賴的精英飛行員形象,提起手中的觸控筆開始在電子畫板上勾勒線條。
“哇,羅衣,你今天竟然畫了煙熏妝!真是太陽從西邊出來了。”好友雪莉首先發現了羅衣的變化,連蹦帶跳地跑來祝賀,“我早就說,女士應該大膽秀出自己的美麗。你以前太低調了,明明是個大大的美人胚子,偏要遮掩起來,就像寶珠蒙塵,太過可惜。”
“是呀,這樣明明很好。”旁邊的尼可也來湊熱鬧,“我提議,今天下班後大家一起去夜店裏high起來!”
周圍同事們紛紛應和,羅衣無奈,隻得答應下來。
鬧騰了半天,等眾人逐漸散去,羅衣才發現,她勾勒出來的輪廓是那麽熟悉。他身姿挺拔、棱角分明,眼睛犀利有神,羅衣的觸控筆停留在人像的眉梢,那裏有一道疤痕。原來她無意識中,已經畫出了蘇徹的剪影。羅衣歎氣,放下觸控筆,看來今天是別想幹活了。
羅衣丟下觸控筆,思緒又不受控製地遊移起來。她想起了兩人在博物館裏的第一次相遇,想到了他製造的一次次“偶遇”,想到了他在婚禮上帶她出逃,還有很多很多……
那時的她,還隻是一心想討父親歡喜的傻女孩。是他教會了她,生命是自己的,在十字路口的選擇隻有自己才能決定。這之後,她才從狹小的世界裏走出,才明白了生命的真諦。
做出決定,承擔結果。
從這個角度說,那個敏感的混蛋講的不錯。開始的時候,她是有一些補償心理,她不想一個大好青年因為她的事失去性命。但人非草木,誰又會沒有感情。歸根結底,隻是某人自卑罷了!
……
下班以後,羅衣跟三五個同事一起去了夜店。這家店名叫“玩火”,是一個讓人徹底釋放自我的場所。羅衣以前不太來這類地方,開始不適應裏麵喧囂的音樂,不過在小夥伴們的熱情邀約下,她還是加入到舞動的人群中來。隨著音樂跳動,搖擺,羅衣從拘謹變得歡暢,好像放下了一副重擔,重新找回了自我。在那重金屬的敲擊聲中,在炫目燈光的明滅之中,羅衣陷入了某種頓悟,周圍的音樂,燈光,人群,一切都變得不在重要。她仿佛聽到了靈魂的私語,幫她抹去心靈的塵埃,回歸通靈剔透。
當夥伴們彼此攙扶著離開“玩火”,各自坐上回家的飛車,羅衣終於做出了決定。她喚出隨身終端,接通了蘇徹的通訊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