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瑟爾請求蘇徹給予的幫助很簡單—協助甘地教授進行解凍綜合症（ds）的研究。具體來說，就是為甘地教授提供數據樣本。蘇徹這樣絲毫不受病症困擾的解凍人可以說獨一無二，因而采集蘇徹的數據有助於增強樣本多樣性。

    蘇徹並沒有直接答應艾瑟爾的請求，他需要見到甘地教授本人，確認這個數據采集的詳情才會考慮答應。

    時間接近晚上八點整，三三兩兩前來的客人逐漸增多，剩餘的空位很快被填滿。不時有賓客上前與蘇徹打招呼。他們大多會誇揚蘇徹之前的英勇表現，不過蘇徹覺得這些人對他的好奇遠不止於此。看著這些人心癢難忍又不好意思詢問的樣子，蘇徹憋著笑，刻意表現得一本正經。

    八點整的時候，嘈雜的交談聲突然中止，所有的賓客都從座位上起立，對著入口處鼓起掌來。蘇徹順著眾人的目光看去，隻見一個中年男人從入口的拱門走進來。這人棕色皮膚，黑發黑眼，具有明顯的印度人特征。他身材偏瘦，穿著一件格紋襯衫，白色休閑褲，樸實無華。此人麵容很有特點，像是將一個正常人的五官整體縮小了四分之一，然後貼著下巴黏在臉上。這導致他的額頭十分突出，甚至可以擋風遮雨。他的短發經過梳理，臉頰上蓄著唏噓的胡渣，已經有少許斑白。蘇徹估計這人在完成意識同步以後壓根沒改變過自己的年齡和外貌。

    艾瑟爾遠遠迎出去，挽著這位印裔男人入場，坐在蘇徹旁邊。眾人重新坐下，繼續談笑風生。與艾瑟爾低聲攀談一陣之後，這人轉向了蘇徹。

    “你好，我是維卡斯?甘地，協會裏大家都叫我教授。”不出所料，這個印裔男人就是艾瑟爾口中的甘地教授。

    “你好，我是蘇徹，甘地教授在協會裏很受歡迎啊。”蘇徹與這人握手，他還不太適應這種熱烈的歡迎場麵。

    “我一直都不習慣，”甘地臉色有些微紅，“我隻是湊巧提出了一種治療解凍綜合症（ds）的冥想法，大家對我讚譽太過了。其實我跟大家一樣，都隻是一群可憐人罷了。”

    原來如此，怪不得眾人對他禮遇有加，蘇徹對這位平易近人的教授生出了幾分敬佩。

    “甘地教授，ds到底是種怎樣的病症？”蘇徹問出心中疑問，這也是他來參加umaa晚宴的目的。

    “別那麽客氣，叫我維卡斯就行。小蘇你覺得靈魂是什麽？”教授不回答，反而提出一個問題。

    蘇徹無語，這些做學問的人腦子是不是都這樣？就不能直截了當地回答問題嗎？總是一副教育弟子的循循善誘的姿態。鬼知道靈魂是什麽！

    見蘇徹不答，維卡斯有些尷尬地繼續道：“在我看來，靈魂就是記憶、感知、意識三位一體。一個正常人進入樂土，是將大腦中的記憶進行複製，再用納米機器人作為載體，將神經的思維活動遷移到魂器當中。這就是所謂的意識轉移。”

    “額，能說直白一點嗎？我聽不太明白。”

    “沒關係，這些不重要。”維卡斯似乎講得興起，也不在乎蘇徹聽不聽得懂，“我們解凍人都有一個共同的經曆，就是曾經被冰封。像我，就被冰封了五年，有的人更長。”

    “像我就是十二年，然後呢？”

    “在冰封中，我們的大腦停止了運作。我們的記憶被凍結，感知則被封閉，而意識也陷入沉睡。實際上，除非死亡，人的意識永遠不會真得停滯，它隻會以極低的活躍度繼續維持在大腦之中。”

    “讓我想想，記憶不會變化，感知隻是暫時缺失，那麽，冰封對意識造成了傷害？”

    “孺子可教！”蘇徹不知道維卡斯用英文說了什麽話，被同步翻譯成中文的‘孺子可教’，他已經受夠了這位教授這麽愛講課的風格。

    於是他試探著說：“解凍綜合症，實際上就是意識受創？”

    “不止這樣，”維卡斯輕咳，“意識的一個重要作用就是辨別真偽，ds發病時，意識的創傷會被顯著放大，患者會被幻覺甚至夢境迷惑。這時候，病人是清醒的，又是沉睡的。更可怕的是，在這個時刻，病人會更容易被負麵情緒支配。所以，發病的病人十分危險，什麽事情都可能做出。”

    講道這裏，維卡斯停了停，像是想起了某個噩夢般的記憶。良久後，他才繼續說：“那還不是ds最可怕的地方，在最糟糕的情況下，病人同時還要忍受劇痛的折磨，就像身體的每一條神經都在不知疲倦地傳輸著劇痛的信號，那種可怕的折磨足以把人逼瘋。以前我們有少量會員，在發病時寧願家人殺死他們，寧願沉睡24小時再被蓋亞喚醒……那實在是一段不堪回首的過去。”

    “甘地教授，既然對解凍人來說，意識受創在所難免，為什麽我會不受ds影響呢？”這同樣是蘇徹最關心的一個問題。

    “這個……”維卡斯猶豫了一會兒，還是低聲說道，“你不是不受影響，而是影響被活性意誌力抵消了。”

    他靠近蘇徹的耳朵，繼續說：“其實我進入樂土九年，也隻犯過三次病。原因就是我具有活性意誌力，隻是我的意誌力等級不高，沒法完全豁免。”

    蘇徹心中翻起了滔天巨浪，他又想起了自己突破第二道壁障，沉入殺意海洋的情景，以及那晚在維克多莊園暴走，大開殺戒的場麵。自己那麽容易被負麵情緒支配，與意識受創有關嗎？

    有人過來敬酒，維卡斯像觸電一樣彈回自己座位。欣然與來人共飲。

    “叮—叮—”艾瑟爾走到場間，用湯匙敲擊著酒杯，引起眾人注意，這是要祝酒了。

    “非常感謝大家光臨晚宴，今天我的心情有些不輕鬆，有些會員可能不知道，就在晚宴開始前十分鍾，貝爾發病了。”艾瑟爾停下來，任由眾人低聲議論了一小會兒，“不過這距離上次有人在聚會中發病，已經相隔了三個月。”

    “大家還記得三年前，我們第一次聚會的情形嗎？有四位同胞發病，當時大家都狼狽不堪，不是嗎？”艾瑟爾故意做出一個脫力的表情。有人開始輕笑，艾瑟爾回以微笑，這笑容很有感染力，在場的人都笑了起來。

    “我要說的是，自從開始練習‘奇幻宇宙冥想法’以後，會員的發病率明顯降低了，目前還在持續降低。我相信，終有一天，我們中的每一個人都會擺脫ds的折磨。這一杯酒，敬甘地教授，也敬umaa的每一位同胞！”

    “幹杯！”眾人齊聲，一飲而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