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徹的熱情讓威廉有些受寵若驚。等他反應過來，立即打開了話匣子，滔滔不絕地說個不停。蘇徹茅塞頓開之後心情大好，也不介意做一個忠實的聽眾，在威廉的念叨之中，他竟不知不覺地睡著了。

    第二天老何來探視的時候，隻見兩個囚徒都在毫無形象地呼呼大睡。

    警方經過連夜調查，已經抓住了抗議者中的暴力分子，於是威廉·斯隆一大早就給無罪釋放了。這家夥在離開囚籠前還特意叫醒了蘇徹，與他交換了通訊方式。留下了一句“記得找我玩啊”，這位獄友興高采烈地離開了警局。

    蘇徹就沒他那麽好運了，一覺醒來之後，他發現那個線圈還陰魂不散地箍在自己脖間。

    這個線圈現在成了蘇徹的心腹大患，在把這玩意兒拆下來之前，他絲毫不敢大意。與老何商議了之後，他還是決定繼續蹲在號子裏。這裏對他來說，無疑是全紐約最安全的地方。羅滄海畢竟是掩飾了身份，偷偷潛入紐約的，他自然不會為了對付蘇徹將自己暴露在公眾視野之下。

    威廉·斯隆走後，牢房裏終於清靜下來。蘇徹盤膝而坐，將感知釋放出來。脖子上套的漆黑線圈清晰可辨。蘇徹嚐試著用感知去撬動那線圈，一撬之下，那線圈的一角抖動了一下，之後又回歸常態。蘇徹不死心，又嚐試了數次，每次那線圈都在蘇徹的感知觸碰下微微變形，但不久又重新恢複平靜。試了十幾次，蘇徹已經是滿頭大汗。

    往日裏他用感知去觀察周圍的環境，都是分毫畢現。今天用它來做更精細的操作，才發現自己的感知其實還很粗糙。他覺得自己就像拿著一根麻繩去穿針孔老人，偏偏還頂著一副老花眼。折騰了一個小時之後，蘇徹終於不再嚐試。他站起身來，在牢房裏來回踱步，思考著解決的辦法。

    苦思無果之後，蘇徹重新坐回條形長凳。他反複思量著種種可能。昨晚與那細線拉鋸了四小時，細線中蘊含的混亂、腐化的氣息已經非常淡薄，暫時不構成直接的威脅。蘇徹擔心的，是那老嫗的後手。如果那老太婆可以循著細線的氣機找到自己，或者指揮那細線在他脖子上勒緊，想想自己給一根看不見的線圈吊死……那畫麵太詭異恐怖，讓人不寒而栗。

    蘇徹不能無限製地在牢房裏呆下去，等到時機成熟，他必須要做些什麽來吸引兩位爵爺的注意力。反複在心中枚舉著應對的手段，蘇徹突然想起了一件東西—甘地教授傳給他的奇幻宇宙冥想法。

    雖然不確定這個冥想法能起到什麽作用，但這似乎是目前他唯一可以嚐試的路徑。他還記得，在umaa的晚宴上，甘地教授神秘兮兮的表情。

    “你回去試試吧，這個‘奇幻宇宙冥想法’對解凍人有益無害，不會讓你失望的。”

    蘇徹喚出了隨身終端，抱著姑且一試的想法點開了那個超大的文件夾。裏麵隻有一個灰色圖標。

    一點之下，毫無反應……

    難道壞掉了？蘇徹試探著再點了一下，那圖標有氣無力地抽搐了一陣，又不不動了。

    ……這是什麽鬼？

    蘇徹決定再試最後一次。他將奇幻宇宙冥想法的圖標放大，狠狠地戳在中間。

    一段信息自動浮現在他腦海中。

    使用奇幻宇宙冥想法，必須把虛擬世界真實度設定為最高。每次冥想通常會持續數小時到十幾小時不等，為了支持這麽長時間地活躍思維，在開始前必須確認使用者精神飽滿。飽睡，飽食，飽飲都有利於提高意識同步率，增強精神飽滿度，當然同時也是避免在冥想中被饑餓和口渴打斷進程。

    得了，看來他現在被判定為精神不飽滿的狀態。昨晚跟威廉·斯隆聊得太投入，幾乎沒有休息。蘇徹關掉隨身終端，往長凳上一躺，繼續呼呼大睡起來。

    再次醒來已經是傍晚，蘇徹擺脫老何給自己送了點快餐。飯後，他感到神清氣爽，分外滿足。蘇徹盤腿坐在地板上，再次打開奇幻宇宙冥想法，圖標已經被點亮。輕觸之下，立即開始讀條加載。

    這是一個引導程式，甘地教授之前簡短地給蘇徹解釋過。奇幻宇宙冥想法會創造一個簡化的虛擬世界。引導程式啟動之後，將使蘇徹的意識與樂土斷開連接，將他接引入奇幻宇宙的虛擬世界中去。之後他要做的，就是在冥想法的提示下去探索未知的一切。這聽起來就像是一款專門為解凍人打造的單機遊戲，想起甘地教授神秘的微笑，蘇徹對這個“奇幻宇宙”也充滿了興趣。

    程式加載完成後，蘇徹隻覺得意識有一瞬的恍惚，之後就回歸正常。隻是一“睜”開眼，他已經沒有了眼睛，也沒有了五官和四肢，他的虛擬身軀消失了。他早已不在警局的看守所裏，而是被投進了一方奇妙莫測的世界。

    在感知中，蘇徹發現自己變成了一團明亮的光球，他正置身於一片光的海洋裏，隨著海水沉浮。他將感知放開，向四麵八方延伸，意念隨著感知探索。他突然發現，那海水竟是由無數光球構成的。這些光球漫無目的地遊蕩著，徘徊著，似乎並不遵從任何規律，也沒有特定的目標。蘇徹隨著這些光球沉浮了片刻，他感到無趣和厭煩。於是，他調動自己的意念，想要控製自身運動的方向。

    在一片光的海洋裏，蘇徹以意念為漿，以自身為舟，開啟了探索的旅程。開始他還不太熟練，失控地在原地打著轉兒，不時碰上其他光球，然後彼此彈開。不過在嚐試了多次之後，蘇徹終於開始適應這種新的行走方式。他驅使著意念，讓自己迎著波濤而上，在一片汪洋之中，他要做那浪尖兒的弄潮者。

    海水在身邊無意義地律動，蘇徹不去理會不時蹭過來的同類。他找準了目標，向著波鋒攀登。他發現這並不困難，驅使自己向上滑行並不比原地打轉辛苦，隻要注意躲避沿路的光球，不要在碰撞中迷失了方向，他就會一步步接近目標。

    終於，蘇徹來到了浪潮的頂端，他立即感受到了登高的好處。所謂欲窮千裏目，更上一層樓。當蘇徹來到波濤之巔，不再有礙事的光球遮擋，他的視野一下子變得遼闊。

    他看到了波濤中心那個漆黑的星球。

    對，相比於自身的渺小，那絕對可以稱之為星球。它幽暗無光，就如一片廣闊的墓場，將所有的光亮盡數吞噬。那漆黑的星球漂浮於光海之中，它具有某種神秘的吸引力。讓蘇徹莫名地想要靠近，仿佛那就是他的歸宿，他們命中注定就要相遇。

    這就是異性相吸嗎？蘇徹“看看”自身，一顆通體散發銀芒的光球，再看看對麵，一顆漆黑如獄的星球。這就是奇幻宇宙冥想法想要告訴他的道理嗎？

    一陰一陽之謂道，二氣相感而成體。

    不管那星球是否危險，蘇徹覺得他都需要先靠近去瞧一瞧。

    他在光的海洋中飄蕩，遊移，不斷地矯正方向。不知過了多久，終於來到那漆黑星球的近前。他並不急於靠近，而是佇立在最近的浪尖上，仔細觀察起來。

    那漆黑的星球之外飄蕩著數不清的光球。它們環繞這星球表麵，卻都讓開了一段距離。在光環和星球之間，有一段真空的鴻溝。光球們無規律地泳動，總會有少量光球脫離了光帶，向著星球表麵飛去。隻是，當它們飛到中途，總是會被一層無形的立場阻隔，然後彈開，不得靠近。

    蘇徹開始疑惑，如果真是陰陽相吸，不應該出現這樣的排斥。有哪裏不對，但他又想不透徹。他從浪尖上下來，親自靠近那漆黑的星球，想要嚐試一番。

    結果毫無二致。不管他多麽努力地驅動感知，總有一層無形的力量將他推開。在嚐試了三次之後，蘇徹放棄了這個念頭。這一會兒的接觸已經讓他感到疲憊，比從光海中一路乘風破浪趕到這裏還要累。

    蘇徹拋開那漆黑的星球。他驅使著意念，讓自己不斷上升。他想看看，這片海洋到底有沒有邊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