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又是一個下雪天(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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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雪停了。
況君生手牽著方依依走了好久,終於走完了那一條腕轉盤旋的山路,走出了那隔絕落霞島的山峽穀口,迎麵而來的,是腳底下一望無盡的白茫茫。
方依依在這時,也在滿眼好奇地低頭望著腳底下那白茫茫的一片景色:山峽穀口下麵,是一片參差不齊的田野和小水溝交錯,厚厚的雪把田野、小水溝都鋪成銀白色,從這高處一眼望去,白雪鋪蓋的田野、小水溝上麵,隱隱約約地露著各種參差不齊的野草尖,田野四周圍,是一座座像棋子、羅盤一樣分布在各天際給大雪染白的孤立小山包,孤立小山包有很多,密密麻麻一座座地分布著,連續到了遙遠的天盡頭。
“四哥,你在想什麽?”方依依轉頭好奇問道。
況君生沒有說話,小心翼翼地牽拉著方依依,艱難地從山峽穀口高處,一步一滑地從上麵爬下來,站在了山峽穀下麵的田野上,況君生他忽然神情一震,再一次,他望著腳底下那三條通往不同道路的岔口處,久久地發了呆。
況君生臉上的肌肉忽然抽動了一下,他回頭望往方依依,聲音沙啞地問:“走哪一條?”
“我不知道!四哥選哪一條我就跟著走哪一條!”方依依滿臉天真無邪地說著,接著,她又開口問:“是了,四哥,我們這是要去哪裏?”
“啪!”
況君生鬆手了拉著方依依的右手,在那裏滿臉苦惱地,用力拍打了一下自己的額頭。
其實,況君生他自己,也不知道他要去哪裏,他走出來,隻是不想在落霞島呆了而己。
“要不。。。。。。”況君生在那裏沉吟著想了一下,他又小心翼翼地望向方依依,商量著口氣說道:“要不,我們去中州王城吧?好不好?”
“好啊好啊!聽說中州王城可好玩了,那裏麵什麽東西都有!”方依依滿臉開心地叫喊著,接著,她兩眼緊盯著麵前的三條道路,皺了一下眉頭,回頭又問:“那四哥,去中州王城,我們應該選哪一條路走呢?”
況君生眼神一暗,低下了頭,輕說:“我也不知道!”
況君生和方依依一樣,從來沒有走出過落霞島,對於去中州王城的路,他也一點也不認識。
況君生和方依依倆個,走出了落霞島,他們就這樣子,站在田野的雪地上,兩眼緊盯著麵前的那三條分向不同的道路,盯了好久好久,他們的身後,是一串串黑呼呼的腳印,從後麵一直延伸到頭頂上的山峽穀口、小葉鬆木邊、山涯斜徑上、落霞島街道、太初十三騎士幫派大院門口處。。。。。。
況君生兩眼緊盯著前麵的三條通往不同地方的道路,忽然,他用力地吞了吞口水,抬頭望著方依依,問道:“七妹,你感覺人生是什麽?”
“人生是什麽?”方依依歪著腦袋跟著嘟嚷了一聲,過了好久,接著她抬頭望向況君生,奇怪地問道:“這種問題,不是四哥你想的嗎?依依隻要跟著四哥就好了,四哥的人生是什麽,依依的人生就是什麽!”
“呃。。。。。。”況君生神情一窒,他就知道,問方依依這種問題,所得出來的答案,肯定是毫無意義的。
凡事都有原,也許,也隻有方依依這種對人世間毫無防備的純淨心態,才可以施展出那純淨的大光明治療術。
況君生記得,太初十三騎士第一次跟龍虎幫發生衝突的時候。
六弟陸遊給八弟朱鐵柱砍傷了,大哥羅洪森鐵青著臉,在幫派駐地大院裏,粗紅著脖子在招集著幫會裏的所有眾人,準備向龍虎幫開戰。
況君生跟在大哥羅洪森身後,嘴巴裏不停地勸說著:可能,這隻是某種誤會,一家人不要打!
況君生給大哥羅洪森狠狠地罵了幾句,就再也不理他了,大哥羅洪森繼續怒氣衝衝地組織著眾人,準備開戰事項。
況君生跑去二哥文榮泰處,叫二哥:大家都不要打,要不,大哥打過來了,你和老八跑開!
文榮泰這時,他滿臉陰森森地說道:“這事,本來就是小六那死人自己挑起來,他給老八傷了是活該,羅洪森他想打就打,不打,還以為我真的怕了他呢!”
太初十三騎士和龍虎幫第一次開戰的那一天,況君生躲在落霞島最高檔的“滿春樓”酒家裏,不停地往嘴巴裏灌喝著各種烈酒。
這一次開戰,太初十三騎士和龍虎幫,誰也奈何不了誰,老八受傷了,老五也受重傷了,十二弟也躺在了床上了一個多月。。。。。。
第二次太初十三騎士在落霞島與龍虎幫的開戰,是在三個月之後。
況君生這次,他再也不勸大哥和二哥不要打了,在那一天裏,他默默地去了落霞島的“鴻運賭場”裏,瘋狂地開賭。
那一天,他輸光了身上所有的錢,除了把手中的淩風劍壓在賭桌上外,最後,他還把方依依也壓在了賭桌上。
方依依一直跟著在況君生的身邊,無論他去勸說大哥,還是去勸說二哥,還是在“滿春樓”酒樓裏喝悶酒,還是在“鴻運賭場”裏悶頭大賭特賭,方依依都像小尾巴一樣,緊跟著況君生。
“依依,到賭桌上去坐著!”況君生輸紅了眼,他在旁邊眼看著方依依很聽話地爬上去賭桌,坐在賭桌上的銀子堆中央,他就轉頭,對賭場的人大喊:“會道術的美少女一名,這次我壓大,五百倆!”
“這。。。。。。”鴻運賭場裏的所有人,這時都給嚇傻眼了,隻見,那主管小心翼翼地開口說道:“這個。。。。。。四爺,你把淩風劍當銀子壓了下來,我們還可以接,但是,你把七姑娘壓在我們這小賭桌上,這不合規矩啊!”
“什麽規矩!”況君生血紅著雙眼大吼,接著,他又伸手指了指安安靜靜地坐在賭桌上銀子堆裏的方依依,回望著那個賭場主管大聲問道:“我七妹天生麗質,純潔可愛,你的意思是不是說,我七妹不值這五百倆?你是不是看不起太初十三騎士?你看不起我拚命四郎況君生?”
在落霞島裏,沒有人敢看不起太初十三騎士,也更沒有人敢看不起風頭最勁的拚命四郎況君生。
鴻運賭場的主管此時,滿臉的為難狀,但最後,他還是咬著牙點了點頭,給那賭桌旁的那個女荷官打了個眼色,女荷官輕輕地伸手打開了色盅,高聲喊道:“買定離手啊,開!356,十四點大!”
“哈哈!”況君生高興地手拍大腿,對著周圍的眾人狂叫:“壓對了,果然就是大,我就說嘛,他奶奶的連開了十三盤小,不可能不出大,是不是?”
況君生拿起賭桌上賠來的五百倆銀子,伸手就抱起方依依,嘴巴裏大聲叫喊:“走,我們去吃飯去,四哥贏了大錢,我們今天要吃好喝好!”
方依依縮在況君生的寬闊的懷裏,滿臉興奮地點了點頭叫嚷:“走羅,去滿春樓吃烤火雞翅膀羅!”
太初十三騎士第二次跟龍虎幫在落霞島開戰,大哥中毒暈迷,二哥傷了大腿,最後,是十一郎曾令子小胖子,背著大哥回來的。
十多天後,太初十三騎士又一次和龍虎幫的人發生了衝突,接著,又是再一次開戰。
。。。。。。
況君生都記不清楚了,在這兩年裏,太初十三騎士和龍虎幫,在落霞島裏大大小小開戰打了多少次。
大哥受過傷,二哥受過傷,三姐受過傷,五妹受過傷,六弟受過傷,八弟受過傷。。。。。。
這一切,況君生都不想再管了,每一天裏,他都領著方依依,流連在落霞島的各酒樓、賭場裏醉生夢死。
沒錢了,就把方依依抱起來,往賭桌上一壓。
當然,況君生每一次把方依依壓在賭桌上做賭注,不一定每一次都能贏。
在落霞島的各大賭場裏,也有很多要錢不要命的,他們有的人,會很膽大包天地把方依依從況君生手中贏了過去。
況君生在落霞島是個名人,他可以丟臉,但他不可以丟太初十三騎士的臉。
方依依安安靜靜地坐在賭桌裏,看著賭場上的人群來來往往,一個個都在不懷好意地看著她,她的心裏,一點也不害怕。
她知道,她的四哥天下無敵,她的四哥,一定會很快拿錢來贖回她,接著,他們就一起去滿春樓裏吃烤火雞燒翅膀。。。。。。
況君生,他確實是在每一次輸掉方依依之後,他都很快地跑回去太初十三騎士幫會裏或者去二哥那邊,找錢來贖回方依依。
大哥、三姐、二哥知道了,每一次都把況君生罵得狗血淋頭,說他不長進,敗壞家風。
哼,長進了又能怎樣呢?
大家為了那一點點的名和利,彼此相互殺傷著,那才叫長進嗎?
況君生自嘲一笑,繼續我行我素著,每一天,他的生活,就是領著方依依在落霞島周圍各處玩樂、閑逛。
直到有一天,三姐柳溫柔在滿春樓找到了滿身酒氣的況君生,開口就直接說道:“老四,幫我殺掉龍虎幫的大長老張錚年!”
龍虎幫的大長老張錚年,是龍虎幫一個智勇雙全的頭號猛將,在每一次的衝突、開戰中,均讓太初十三騎士中的很多人都受過了傷。
“呃,大哥叫的?”況君生醉眼迷離,在那裏吐著酒氣問。
柳碧柔眉頭一皺,接著,她兩眼緊盯著況君生,溫柔的,輕輕開口說:“是三姐我叫的!”
“好!”況君生站了起來,昂頭把手中的酒瓶子全喝完,接著,他放在桌麵上,轉頭望著柳碧柔的臉,在那裏輕輕地喃喃說道:“隻要是你開口的,我就殺!”
太初十三騎士所有的人都知道,況君生是幫會裏,武功最高的一個。
誰也不知道,他的武功到底有多高?
自從太初十三騎士在落霞島建幫以來,太初十三騎士與落霞島的各勢力爭鬥中,況君生手中那把普普通通的淩風劍,誰也數不清楚,它曾為太初十三騎士幫會,刺殺了多少個強大的敵人?
現在,整個太初十三騎士中,況君生,他隻聽他三姐柳碧柔的話。
三姐柳碧柔說龍虎幫的大長老張錚年得死,所以,他就死了。
況君生在龍虎幫的駐地門口裏,一劍把張錚年的頭顱砍斷,滾落在滿是塵土的街道裏。
“老四,為什麽?”二哥文榮泰氣急地從龍虎幫的駐地裏衝了出來,手指著況君生責問:“你。。。。。。你為什麽要幫羅洪森對會我?”
況君生在那裏想了一下,輕聲說:“我沒有幫羅洪森,隻是三姐說他得死,他就要死!”
“混帳!”二哥文榮泰這時,給氣得直伸手過去扯著況君生的衣領,怒目大吼:“那個女人她都不喜歡你,你怎麽還是那麽聽她的?是不是她開口叫你殺我,你也殺啊?”
況君生閉上眼睛,接著,他又睜了開來,望著文榮泰一會,滿臉認真地開口說道:“是!”
文榮泰神情一呆,接著,他伸手把況君生推遠,大吼:“你滾!混帳,你給我滾,有多遠給滾多遠,以後再也不要來找我了,白眼狼,忘恩負義,以後,我沒有你這個兄弟!”
況君生輕輕把滴血的淩風劍插回劍鞘裏,他轉身拉著方依依,慢慢地消失在街頭。
。。。。。。
“四哥,你又在想著什麽?”方依依看到況君生站在那裏,好久好久了,都沒有說話,她終於又忍不住在,在那裏又開口問道。
“沒有!”況君生輕輕地搖了搖頭,接著又補充說道:“四哥在想著我們的人生呢?”
“嗯!”方依依點了點頭,接著,她又問:“那四哥,你的人生是什麽?”
“呃!”況君生的神情又是一愣。
況君生這時,忽然想起了那一年的大雪天,三姐柳碧柔穿著小碎花裙子,並排坐在大院門口石階上對他說過的話:“每一個人性格形成發展的因,早就已經注定了今天以及他未來所結的果。最有意思的是,這個道理,倒轉過來也是一樣!”
人生是什麽?
人生不像夢,因為它太——真實!
人生不像酒,因為它太——無味!
人生不像棋,因為它不會從新來過!
人生不像迷,因為它太通俗易懂了!
人生不等於人生!命運不會把握人生!
而人生就是在無法悔過的時候——悔過!
無法忘記的時候——忘記!
況君生低頭想了一會,接著,他抬起頭望向天際,在那裏就開口朗朗高聲喊道:“人生,就是你將獲得一具軀殼,你必須要在這世間接受各種學習的過程,而且還是學無止境。在人間,沒有所謂的‘犯錯’,隻有‘經驗’。人生的成長是一個‘錯了再試’的過程,‘失敗’的經驗和‘成功’的經驗,沒有任何區別的可貴性。人生,就是要讓你必須徹底學會每一個教訓。人生,就是讓你會從他身上看到自己。人生,看似有規則,但你的一生,全憑你自己決定。隻要你願意,你將會忘記上述的所有規則!”
況君生站在雪地上,遙望著遠方的天際,他喊著喊著,忽然興起,他就站在那裏,眼望著眼前那無邊無際的白茫茫,他飛揚跋扈、灑灑洋洋地搖晃著腦袋的模樣,在那裏高聲吟唱著:“啊!人生為何學幾何?學了幾何又為何?學了幾何幾何用?不學幾何又如何?”
“好!”寂靜的山穀間,忽然響起了一個聲音在喊:“好一個人生總結論,學了幾何幾何用?不學幾何又如何?”
況君生神情一愣,他抬起頭,看到山邊的一個小坡地上,不知在什麽時候,一群人拿著刀、劍、長弓、戟等武器的人,靜靜地站在那裏。
況君生低沉下臉,轉身望著那邊的眾人,板著臉開口問:“你們在這裏幹什麽,不會是等我況某人的吧?”
“哈哈哈!好膽色!”一個胡須大漢兩手拿著雙戟樣的武器,大笑著從人群中走了出來,滿臉欣賞地望著況君生好一會,接著,他開口說道:“沒想到,在這窮鄉僻壤裏,還有如此的英雄人物!不錯,我們埋伏在這裏,剛才是準備想打劫你們的,不過,現在我改變主意了,我想請你喝酒!”
況君生緊咪著雙眼,在那裏冷冷地說道:“天下想請我喝酒的人多了去,想請我喝酒,也得看請那個人有沒有那個資格!”
胡須大漢神情一愣。
。。。。。。
又是一個大雪天。
二哥文榮泰給況君生喂吃了特製的藥劑後,方依依滿臉詳和地揮動著雙手,在旁邊施展著大光明術,一團團如圓盤似大的柔和之光,伴著周邊的野草叢生、枯枝長出新芽,慢慢地在況君生的頭部凝聚發亮。
“四弟,怎麽樣,好了點沒有?”柳碧柔一直站在旁邊兩眼關切地看著,等方依依施術完畢趴睡在床上後,她忙快步走過去,兩手緊扶著況君生問道。
況君生輕輕地搖了搖頭,低頭望著在旁邊暈暈欲睡的方依依,皺著眉頭開口說:“以後不要再讓依依施大光明術了,她這樣下去會受不了的!”
自從上次況君生吐著血從將軍墳裏回來,二哥文榮泰,從落霞島、太初山脈及中州王城各地方,傾家蕩產地搜集了很多傳聞中可以壯強神魄的靈藥妙草給況君生服下,每隔幾天裏,方依依又要拚著耗盡精神力而暈迷的危險,給況君生施展大光明術治療。
三個月後,況君生果然是打不死的小強,他不止沒有像落霞島大祭師那樣說的會死掉,連他的神智,也開始慢慢地恢複了起來。
二哥文榮泰千辛萬苦從各處搜找來的靈藥妙草和方依依的大光明術雖然很神奇,但始終,還是沒有辦法徹底治療好況君生的神魄之傷。
半年又過去了,現在況君生整天都還是覺得整個腦袋裏暈暈沉沉的,就像腦海裏麵給人劈成了兩半,他現在不止沒辦法下床走動,就連多思考一下,都會讓他暈迷入睡。
“四哥,依依沒事!”方依依躺在床上,她忽然輕輕地睜開眼,嘴裏虛弱而喃喃地說著:“依依受得了,依依隻是很困,很困。。。。。。”
方依依說完,又暈睡了過去。
況君生輕輕地搖了搖頭,兩眼輕望著房間裏每一個人,最後,他神情淡淡地說道:“我的身體我知道,如果這樣可能治好的話,那早就治好了,不要再浪費財物和人力了,就這樣吧,能好就好,不能好,就讓它這樣子吧!”
房間裏的每一個人,包括大哥羅洪森、二哥文榮泰以及三姐柳碧柔,聽了況君生這話,都低下頭來沉默不語,
。。。。。。
(未完待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