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一別如雨(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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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發生了些事情我沒來得及跟你們聯係。”她不知道怎麽說。

    “我也沒想到會發生那種事。”蔣雲妮顯然知情,她把簡銀河拉到角落裏坐下來,鄭重其事地問:“銀河,你跟紀總”

    簡銀河立刻知道她想問的是什麽,於是輕描淡寫地道:“我欠他的債。”

    “我知道。紀總這回真是太帥了,幫你付賠償金,還辭掉了工作,在公司都成傳奇了!”

    簡銀河苦笑。流言八卦向來都是傳得飛快。

    “就是汪大小姐那邊”蔣雲妮撇撇嘴搖搖頭,“唉,想必紀總以前也挺累的,要伺候這麽一個女人。銀河,你不知道,自從汪培苓來代管我們部門之後,我們的日子比以前難過多了。”

    “現在凡事低調一點兒總沒錯。雲妮,你往後不要太直腸子。”

    “我現在都快變木頭了。”蔣雲妮一臉委屈。

    簡銀河笑道:“你才不會成木頭。”

    “對了,銀河,你跟紀總你們”蔣雲妮的表情變得促狹起來,“你們現在進展到哪一步?他有沒有跟你求婚?”

    “雲妮,你說到哪裏去了。”他們有進展嗎?表麵上其實根本沒有什麽,各自還維持著一條似是而非的界線,而且她也打算就這樣維持下去。

    “他對你那麽好,你還有什麽可說的?”

    “雲妮,很多事情沒有那麽簡單。”就像她跟紀南之間,無法解釋,剪不斷、理還亂。

    蔣雲妮笑著八卦到底,“要是哪個男人對我這麽好,我會反過來向他求婚!”

    簡銀河又是一陣局促,她引開話題,“最近有沒有經常聚餐?”

    “最近加班多得要命,我都沒時間睡覺,哪裏還有空聚餐!”蔣雲妮歎著氣。

    簡銀河忽然有點兒羨慕蔣雲妮一身活力,即便訴苦也訴得精力旺盛,這才像年輕女人該有的狀態。雲妮還不知道,這樣光明磊落地活著,光明磊落地忙碌和煩惱,有多麽難得。“雲妮,要注意身體,我相信你能把握好。”

    “不過我是鐵人啦,不怕。你也要好好把握哦。”

    “嗯?”

    “我說你,你要好好把握紀總。”

    簡銀河怔了兩秒鍾,一種很微妙的情緒擊中了她,像是一陣暖暖的酥麻的電流,隻是一瞬,卻讓她心裏顫了顫,她竟然有點兒發慌。

    蔣雲妮走後,她在大樓角落裏坐了一會兒,就接到紀南打來的電話,他說半小時之內過來接她。她掛了電話,想起剛才雲妮的那句“你要好好把握紀總”,她聽了心裏的反應居然是非理性的,這是感動,感恩,或是一種抱歉?也許是心軟吧。她是欠不得任何債的,有人心甘情願做她經濟上和情感上的債主,卻不提償還,她沒辦法不感動。在這場變故裏,她始終被動,她原以為至少情緒和原則還能自己掌握,但如今某些東西在暗自越軌,她想也想不到。

    她手機又響了,是羽青來電。

    “羽青?”

    “銀河,你快過來!”羽青的聲音十萬火急。

    “怎麽了?”

    “鍾溪文這小子在我這兒喝醉了。我去給客人調了幾杯酒回來,他竟然喝掉了兩瓶,整整兩瓶!還在包間睡著了!”

    簡銀河心裏一緊,“他現在怎麽樣?”

    “爛醉!”

    “那快把他送回去啊!”

    “他口口聲聲跟我說要見你,我有什麽辦法。”

    “羽青”

    “銀河,你快過來吧,”羽青的焦灼變成了請求,“我沒有辦法了。”

    “那你等一下,我馬上過來。”溪文始終讓她放不下心。

    簡銀河出門攔了一輛出租車就往羽青的酒吧趕。到了酒吧,羽青領她進了那個包間,拍拍她的肩膀,“別再折騰他,也別再折騰你自己了。”

    她看看沙發裏躺著的溪文,心裏湧上一股酸痛。他睡著了,領口歪著,頭發淩亂,有一種孩童樣的安靜。包間裏的牆紙是暗褐色的,燈光沉悶,靜得讓人難過。

    簡銀河走過去坐在溪文旁邊,伸手拂開他額角的幾縷發絲。他頭上盡是汗珠,呼吸沉重,四周全是一股酒味。睡夢中的他,眉頭唇角都有清醒時留下的愁苦。

    “溪文?”簡銀河輕輕叫了一聲,抽出一張紙巾幫他擦額頭上的汗珠。

    溪文忽然醒了,慢慢睜開眼,迷糊地問了句:“是銀河嗎?”

    “我送你回家。”

    他抓住她的手,“銀河”

    “來,我送你回家。”她想要拉他坐起來,卻反被他拉下去緊緊抱在懷裏。

    簡銀河掙紮了兩下,放棄了。她靠在他的心口,聽到他心髒不規律的跳動,他混合了酒精味道的體溫,像一張毯子緊緊裹住她全身,滿是寂寞酸苦的氣息。

    “溪文”她又叫了他一聲。

    他仍舊沒有出聲,隻是把她抱得更緊。異樣的沉默,她聽見彼此心裏的歎息。

    半晌,他說:“銀河,我覺得累。”

    “嗯。”她也累。

    “想你想得很累”

    簡銀河眼裏噙著的淚一下子掉下來。溪文很少在她麵前講心事,他的深情藏在骨子裏,隻有在醉酒以後,才會像孩子一樣對她說“想你”,才把他因為克製和忍耐所受的罪講出來。她輕輕拍著溪文的肩膀,像拍一個孩子,“溪文,累了就不要想了。”

    溪文沒再說話。他又閉上眼睛,低沉的喘息不均勻地拂過她的額頭。

    簡銀河抬眼看著他,“你歇一會兒,我再送你回家。”

    他仍然閉著眼睛,沒有說什麽,隻是略抬起手臂,把她的頭輕輕按回他的胸口。

    手機鈴聲在簡銀河的手提包裏響起來,她正要去接,溪文卻把她拉回去,“銀河就一會兒。”

    她聽見他聲音裏無力的請求,她沒有辦法拒絕。

    手機再一次響起,不知好歹地攪動氣氛。溪文終於放手,讓簡銀河去接電話。

    她看到屏幕上的“紀南”兩個字,才想起來要去醫院的事。

    “銀河,你在哪裏?”

    “對不起,臨時有點兒事走開了。”她心裏一團亂。

    “我在恒中的樓下等你。”

    “今天恐怕”

    “你有事?”

    “嗯。”

    他也沒繼續問,隻說:“那我自己去醫院。你不要太晚回去。”

    簡銀河放下手機,轉過身卻看見溪文站在她身後,“溪文”

    鍾溪文直直地盯著她,臉上的苦澀是欲醉未醉的。他撫了撫她淩亂的幾縷發絲,然後手就停在了她的臉頰上。她看著他,什麽也沒說。氣氛在彼此相對的凝視中升溫,變得逼人。很久沒有這麽靠近了,她也太久沒有對他這樣順從和充滿柔情,鍾溪文覺得自己被某種東西催發了,在她剛要叫出“溪文”兩個字的時候,他用嘴唇堵住了這兩個音節。

    簡銀河試圖推開他,卻已經身不由己。醉過的溪文,讓她一瞬間想沉淪。她閉上眼,沒有主動迎接他的吻,也不再抗拒。她在他的輕柔中,感覺出他的克製。

    不知過了多久,溪文放開簡銀河,“我愛你,簡銀河。”

    她心裏重重地往下一墜。他似乎沒有跟她講過“我愛你”三個字。即使在很早之前,在他們曾經朝夕相處的時候,他也沒講過。他今天講了,仿佛再沒機會講出口似的,講得那麽認真。

    “溪文”她除了叫他的名字,再也說不出什麽來。

    “我真的特別愛你。”他眼角漫出一點兒淚光。

    簡銀河鼻子一酸,眼淚就又跟著出來了。溪文再抱住她,抱得更緊。他想今晚一直抱著她,就一晚,什麽都不做也好。他沒想到今晚還能見到簡銀河,借著些微酒意,他才敢對她說愛和想念,才敢吻她,他覺得自己實在沒有出息。但酒意還不夠,還沒有醉到那種可以不顧一切的程度。

    “銀河”溪文緊緊皺著眉,“我現在,什麽都不想去管我隻想要你。”他醉後像個孩子,說話也像孩子,可以任性地跟她講“我隻想要你”。

    “溪文,你該有自己的幸福。”簡銀河盡力讓自己保持笑容,心裏卻是苦的。他們之間其實不複雜,她早就放開了手,隻等他也放開,一切回到零,會有不同的開始。

    “銀河”

    “我送你回去。”簡銀河說。

    溪文默然地看著簡銀河拿了提包,又把他的外套放到他手上,打開了包間的門。他知道是該走了。她一向活得比誰都明白,她的人生裏有太多的考慮。他甚至覺得有時候她像男人,他像女人她清醒地看透現實與時間,他則隻想要“現在擁有”,所以奮不顧身,無法甘心。

    七八點鍾的夜晚,有風吹得人發涼。鍾溪文走過去把自己的西裝披在她身上,她隻回頭望了一下他,沒有什麽表情,接著又轉過去盯著路口。他忽然感到,剛才的擁抱和吻,在她那裏已經是一次結束他們關係的儀式。

    車來了,她先坐了進去。等他進去,她就把肩膀上的西裝還給他。司機問他們去哪裏,她報了他家的地址,他卻說要去他的公司。

    “我不想回家。”他說。

    “那去你公司吧。”

    一路上簡銀河始終麵向車窗外。溪文沒有打攪她,他心裏很空。

    有幾次,他輕聲叫她:“銀河。”

    她卻隻微微把頭側了側,又轉過去看著窗外。

    車子在路上堵了一個多小時,才到他公司的樓下。她沒下車。他下車的時候,她對他說:“再見。”像老朋友一般。

    那輛車在街角轉個彎,不見了。鍾溪文站在晚風裏,完全清醒了。他忽然有種感覺,他們之間是要永遠“再見”了。他在樓下站了很久,上樓的時候,接到簡銀河打來的電話。

    她在電話那頭沉默了幾秒,才對他說:“溪文,保重。”

    “我”

    “以後不要再見了。”她對著他講不出來,隻有在電話裏才能夠更決絕一點兒。

    “銀河”

    他話沒說完,那邊已經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