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一紙休書(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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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知道,他回來了。
楚蕎閉著眼睛,意識卻是一直清醒的,清醒得可以聽到身後的人每一次呼吸的起伏,每一絲體溫蔓延上她的背脊
她想,或許真的是不該走在一起的,所以才會在每一次幸福萌芽的時候,又被撲天而來的命運之火給燒盡了美好。
所以,這一刻背後的沉默溫暖,珍貴得讓她想哭。
突然間,溫暖的胸膛貼緊了她瘦弱的背脊,他探手擁著她,歎息,“怎麽又瘦了這麽多?”
他探手握住了她冰涼的手,似是想要將它捂熱,她微微一縮想要抽回手,卻是徒勞。
楚蕎沉默著,卻恨透了他這該死的溫柔,更恨透了沉溺於這份溫柔中的自己,因為這份溫柔總在不知不覺,如無形的絲線,一絲一縷地纏上她的心,讓她變得越來越不像自己。
她想要成為他心中所愛的那樣的女子,卻又做不成她心中所愛的那般模樣,她有著她不能放棄的堅持,亦有著她要去保護的人和事。
他抱著她,手臂越收越緊,直到他帶著渴求的吻將要落下。
楚蕎淡淡地轉開了頭,冷冷笑道,“是那個女人沒讓王爺盡興,所以大半夜欲求不滿的到我這裏來?”
燕祈然僵硬地愣在那裏,隨即沉冷一笑,“王妃的消息倒是靈通。”
“王爺聲名遠播,這上京城誰又不知道呢?”楚蕎冷冷回道,她想大概是跟他相處久了,她也學會了這般話中帶刺。
他沒有說話,低下頭又要吻她,楚蕎抗拒地避開頭,他由不得她拒絕,一手捏住她尖細的下巴,哼道,“左賢王死了,王妃這是要為他守身如玉,倒真是情深意重呢?”
楚蕎痛苦地閉上眼睛,她不想哭,眼淚卻不爭氣地從眼角滑落。
他似有所覺,探手無上她冰涼濕潤的眼角,輕輕的吻印了上去,低頭埋首於她的脖頸間,聲音壓抑而痛苦,“阿蕎,如果可以,我真想做你心裏那個可以讓你依靠的男人。”
楚蕎不明白此刻,他聲音中暗藏的無奈和絕望
半晌,她顫抖地伸出手,在黑暗中撫上亦有些清瘦的麵龐,溫柔又心疼。
他們都想成為彼此心底的那個人,但卻終究敵不過一場蒼涼的人世風雨
他的吻再度落下,輕柔而溫潤,她的理智告訴她應該拒絕,可是近乎的瘋狂的思念,讓她無法拒絕他的求歡
他貪婪地吮吻著她的唇,修長而精致的手指迫不及待的扯下她身上的衣物,放肆地挑逗著她身上每一處敏感的所在,宛若饑渴已久的困獸出柙,狂野地在她每一寸肌膚上烙下屬於他的印跡
當他咬住她柔軟嬌嫩的蓓蕾,她不可抑製的出聲難耐的聲音,“嗯”
“阿蕎,我想要你你要我嗎?”因**而緊繃沙啞的聲音幽幽傳來。
她捧著他的臉,熱情地吻了上去,無聲的給了他答案。
一夜旖旎情濃,兩人一次又一次激烈地深吻著對方,不知饜足的索求著彼此的一切
天明之時,有侍衛在門外稟報,“王爺,沁公主強闖東籬園要殺姑娘,請王爺定奪。”
姑娘?!
楚蕎唇角勾起一抹蒼白譏誚的笑,他果然是把人都帶回來了。
燕祈然披衣下床,穿戴完畢之後,淡淡出聲,“我要納她為側妃。”
楚蕎望著那修長冷漠的背影,半晌扯出一絲冷笑,“恭喜!”
燕祈然沒有回頭,壓抑著憤怒的聲音淡而冷,“王妃倒是大度得很。”
“那王爺希望我如何?一哭二鬧三上吊不準你帶那女子進門,哭著搶著跟你說我錯了,求你不要娶側妃?”楚蕎靜靜地望著帳底,笑意薄涼。
燕祈然回頭望向床榻上的女子,目光似痛似怒,深沉難辯。
“王爺隻是來通知我,而非來與我商量,不是嗎?”楚蕎淡淡道。
“既然王妃這樣大度,一會兒就到東籬園一同用膳吧!”燕祈然說罷,冷然拂袖而去,隻留下一室清寂的空氣。
“好,我也想看一看,什麽樣的絕色,讓王爺這般魂牽夢縈?”她衝著他的背影,倔強說道。
玉溪原本是在東籬園勸沁兒,到燕祈然過去了,方才趕回宸苑伺候楚蕎起床洗漱,看到一床淩亂的被褥便知宸親王回來是宿在這邊了,隻是方才怎麽又是一臉怒意沉沉的樣子。
“沁兒怎麽樣了?”楚蕎一邊更衣,一邊問道。
“沁公主非要強闖東籬園,還把養的毒蟲毒蠍子往園子裏外,那些東西被王爺下令燒掉了,沁公主被點了穴,還在東籬園外呢。”
楚蕎微微皺了皺眉,“他沒把她怎麽樣吧!”
“王爺說,王妃自己去把沁公主領回來,她要再把那些髒東西放出來,就就剁了她的手。”玉溪不安地回話道。
“嗯,我一會兒去看看。”楚蕎淡聲道,想起方才燕祈然說的話,又道,“王爺說一會兒要在東籬園同進早膳,你去準備吧!”
“王妃,你是要見那個女子?”玉溪不可置信道。
楚蕎眉眼低垂,淡淡道,“不是我要見,是他要讓我見。”
“可是”玉溪不由歎了歎氣,卻也不好多打聽。
“以後,你也該稱她側妃娘娘了。”楚蕎低垂的長睫掩去了眼底的一切思緒,麵容平靜得可怕。
“側妃?”玉溪驚呼,宸親王還真打算把那個女子娶進府來嗎?
良久,楚蕎深深吸了口氣,淡淡吩咐道,“我這裏不用伺候了,你快去廚房準備早膳吧。”
玉溪有些放心不下,到廚房吩咐好了,便又立即趕了過來伺候她梳妝,楚蕎確實算不得很漂亮的女子,但有著那雙紅塵淬煉過,卻不改倔強堅執的明亮眸子,神態舉止間總透著與世間女子所不同的獨特氣質。
“早膳已經備好了,這會兒園中浣花台陽光正好,就設在那裏用膳可好?”
楚蕎淡淡一笑,點了點頭,“就那裏吧!”
這是個心細的丫頭,不想她去見那兩人麵子上尷尬,特意設在了外麵,等她到了再去通知那兩人,也顯出她才是這王府女主人的排場。
楚蕎尋到了東籬園外,讓墨銀給沁兒解了穴,那丫頭卻一能活動手腳便往園子裏衝著準備拔刀子宰人。
楚蕎一把拉住她,聲音淡淡卻威嚴自成,“你再這般任性妄為,我便這就送你回大宛去了。”
“我”沁兒心中不痛快,卻又不好忤逆她的話。
“沁公主,奴婢知你是為王妃抱打不平,可是這王府的主子畢竟還是王爺,你既是他帶回來的,你若傷了人,他要處罰你,王妃要幫你,不又得生出矛盾。”玉溪望了望沁兒,溫聲勸道,“你就別再火上澆油了。”
“明明就是姓燕的做錯了,幹什麽要我們來委屈遷就。”她現在連宸親王都懶得稱呼了。
楚蕎側頭望了望她,“沒傷著吧?”
“沒有。”沁兒扁了扁嘴,悶悶地回道。
楚蕎拉著沁兒在浣花台坐下,玉溪差人去廚房傳膳,讓墨銀去通知燕祈然過來。
沁兒見墨銀一走,眼睛便正直勾勾地盯著桌上的茶杯,手悄悄沾了毒粉還未摸上去便楚蕎給發現了,隻得收了手規規矩矩地坐好。
廚房的人剛傳完膳,便見燕祈然一身素白的錦袍在陽光中緩緩步來,光華流動,耀眼奪目。
“怎麽怎麽會是她?”玉溪不可置信地顫聲道。
楚蕎聞聲擱下手中的茶杯,一抬眼看到與燕祈然同行而來的女子,頓時失去了呼吸。
她做夢也沒想到,那個他從江南帶回的女子,他說要娶為側妃的女子會是她。
尹家二小姐尹沉香。
一別一載,上一次告別之時的畫麵還曆曆在目,卻不想一年之後的今天,她們兩人是在這樣的情境下再見。
楚蕎望過去的時候,尹沉香也抬頭望著的她,清秀的小臉帶著病態的蒼白,卻又顯得楚楚動人。
燕祈然淡淡掃了眼停下腳步的尹沉香,自己舉步朝亭中走去,“走吧!”
尹三夫人扶著沉香站在浣花台外,有些尷尬,有些不自在,又有些愧疚之色。
“阿蕎”
半晌,楚蕎收斂起眼底所有的思緒,聲音淡淡,“都進來坐吧!”
今時今日,換作是任何一個女子出現在這裏,她想她都可以平靜麵對,卻萬萬也沒有想到,出現在這裏的人會是她尹沉香。
沁兒坐在邊上一瞬不瞬地盯著那對母女,如果目光可以殺人,這兩個人恐怕已經被她殺死了千百遍了。
尹三夫人扶著沉香緩步進了亭內,在燕祈然左手邊落坐,而他的右邊便坐的是楚蕎。
玉溪怔怔地望著走進來的兩人,怎麽也不願相信,宸親王從江南帶回來的女子會是尹家的二小姐,尹沉香。
“玉溪,斟茶。”楚蕎淡聲吩咐道。
明明她是最應該震驚的那一個,此刻卻是在場的任何一個人都要顯得平靜,先是她的丈夫要另娶側妃,而那一直口口聲聲將她視為親生的姨娘,卻將她一直視為姐妹的人,送入宸親王府與她共侍一夫。
而她,卻懵然不知。
玉溪回過神來,連忙上前斟茶侍候,卻又不由擔心地望了望楚蕎。
“三夫人何時回來的,都沒通知一聲?”楚蕎淡聲問道。
尹三夫人麵色微變,笑容有些勉強,“剛回京沒多久,阿蕎最近又清瘦了?”
楚蕎默然,明明以前每次聽到這樣的關切的話總是心中暖意融融,今日又聽來,卻是徹心徹骨的冷。
“本王的王府都窮得這般了,讓王妃三餐不繼,消瘦至此。”燕祈然說著,夾了菜放到楚蕎碗中。
楚蕎望著著碗中多出的魚肉,夾起放到沉香碗中,“魚肉是表妹最喜愛的,還是給她吧。”
說罷,她全然不顧一邊燕祈然斜過來的冷冽目光,自己夾菜自己吃,胃口還顯得特別好。
沁兒卻隻覺得她動作機械一般,因為她始終都夾得是同一盤菜,連青椒和花椒吃進嘴裏都尚無所覺。
沁兒望向對麵的母女二人,詫異問道,“尹二小姐這就要成為側妃娘娘了,隻是不知道,你與王爺又是如何相識,如何定情的?”
沉香麵色微僵,卻不動聲色望了楚蕎一眼,“沉香回京路上病發,得宸親王搭救而已。”
“哦,原來是英雄救美啊,當真是一段佳話呢。”沁兒冷冷笑著,夾起一筷青菜放到尹沉香碗中,字字如刀,“所以呢,你明知道他是楚蕎所嫁之人還要染指,當真是姐妹情深哪?”
“我”沉香想要說什麽。
“沁公主,沉香體弱多病,近日才剛剛複原些,你莫驚著她了。”尹三夫人插話進來,截斷了尹沉香的話,直麵沁兒說道。
沁兒收回筷子,冷笑哼道,“她體弱多病,病得連良心都沒有了,可不是病得很嚴重!”
“沁兒。”楚蕎淡淡出聲,眼神示意她不要再多話。
“我沒有下毒殺她,已經夠仁慈,總不能連幾句話都說不得了。”沁兒道。
燕祈然淡淡望了望沁兒,卻也沒有出聲喝止,隻是平靜地用膳。
“你是病了,病了這麽多年,楚姐姐在西域找過多少大夫去給你診病,又搜羅了多少珍貴靈藥給你養病,四年前,你命在旦夕,是她千裏迢迢去了南疆,尋了那裏的巫醫前去保了你一命”沁兒一邊說著,一邊起身踱步停在沉香身後,雙手按住她的肩,道,“可是你呢,你又做了什麽,你的良心呢,都讓狗吃了嗎?”
尹沉香肩頭一顫,還沒說話,燕祈然已經淡淡出聲,“一切是本王的意思,與她無關。”
“不過本公主更好奇的是,宸親王是看上了尹二小姐什麽?”
燕祈然聞言,望了望楚蕎,還未開口說話,尹三夫人便起身道,“阿蕎,我從藥王穀帶了些東西回來給你,你一會兒隨我去趟國公府吧!”
楚蕎聞言抬頭,看到尹三夫人別有深意的眼神,道,“我在禁足,不能出府。”
“可以去,一個時辰回來。”燕祈然淡淡道。
楚蕎嘲弄一笑,道,“多謝恩典。”
尹三夫人那般眼神望她,似是有什麽話不便在這裏說,故意將她叫去了國公府。
用完早膳,楚蕎便直接與尹三夫人離府去往沛國公府,回到荻花獲,尹三夫人摒退了仆人,掩上了暖閣的門窗,方才坐到了她的對麵。
“我隻有一個時辰。”楚蕎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