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換子疑雲(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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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次日,天光大亮,楚蕎看清自己身處何地之時,也不等身旁之人的醒轉便逃也似地離開了離苑,離開了德州。

    一夜纏綿,並沒有改變他與她之間的任何事,他還是他高高在上的大燕宸親王,她還是處處與大燕作對的叛賊。

    燕禳醒來征得自家老爹的同意去約楚蕎一起遊湖,歡喜地跑到西苑之時,那裏已經人去樓空。

    他把西苑每一個房間,每一處能藏人的地方都翻了個遍,不得不相信楚蕎確實是悄悄走了,頓時坐西苑的石階,哇哇大哭,“騙人,說好要留幾天的,騙人”

    墨銀怎麽勸,小家夥也不肯走,坐那一直哭,似是要把人給哭回來一般,墨銀無奈之下,隻得回了北苑去給燕祈然回話。

    燕祈然尋到西苑,還沒進門就聽到兒子嚎啕大哭聲,進門掃了一眼空蕩蕩的苑內,走上前去蹲在兒子麵前,伸擦了擦他滿是淚痕的小臉,道,“好了,別哭了,我帶你去紅葉湖!”

    “我要蕎蕎一起去!”燕世子還是哭,一想到楚蕎是去西楚,自己又要回大燕,以後再也見不著了,哭得更是凶猛。

    燕祈然見哄不住,便道,“等回去忙完了,送你去西楚找她,好不好?”

    燕禳臉上掛著淚花,望著他,“真的嗎?”

    燕祈然薄唇勾起溫和的笑意,“真的。”

    “拉勾。”燕禳伸出胖乎乎的小手,抽抽嗒嗒地說道,“你騙人就會變長鼻子長耳朵的怪物。”

    燕祈然無奈地伸手,勾住他的小手指,教訓道“你不是說男子漢流血不流淚,你哭成這樣是在幹什麽?”

    燕禳抬手,袖子在臉上一頓時亂抹,然後道,“我沒哭!”

    燕祈然笑了笑,懶得戳穿他,伸手道,“走吧,紅葉湖還去不去?”

    “去!”燕禳破涕為笑,撲到他的懷中。

    “走嘍。”燕祈然將他抱起,走了幾步便哼道,“叫你少吃點,又長肉了。”

    “沒有。”燕禳死不承認。

    燕祈然笑了笑,沒有再說話。

    剛走幾步,燕世子皺著小鼻子在他爹身上一頓時亂嗅,然後擰著眉頭,道,“爹爹,你身上有蕎蕎的味道。”

    燕祈然修眉微挑,捏了捏他的鼻子,“你聞錯了,沒有。”

    “就是有。”燕禳叫道。

    他聞到過,睡在楚蕎的床上,他聞到過那樣的味道,那是他一輩子都不會忘的氣息。

    父子兩人剛出了流景園,側碰上了微服在外的赫連璟,登基之日那一日發生的一切,已然在這個直爽明朗的男兒身上刻上了滄桑的痕跡。

    燕祈然牽著兒子望著他,雖然對這個人這些年一直沒什麽好臉色,但這個人也確實是他唯一的朋友,淡淡望了一眼,道,“北魏皇帝這麽閑?”

    赫連璟苦笑了一聲,說道“剛剛送西楚的使節離開。”

    因為楚蕎一句話,神兵山莊多年以來放在大燕的人和生意都一齊撤走,其中之人有朝廷官員,下至小小館驛,每一個人看似不起眼,但放在一起便是朝中不可或缺的力量。

    神兵山莊的所有商鋪一夜之間都收了,百姓生活一時間亦造成許多不遍,一件一件的難題回報入宮,他已然快焦頭爛額。

    燕祈然眼底掠過一絲異色,卻沒有出聲多加追問她離開的任何情況,她走之時他其實一直醒著,隻是他無法再去挽留。

    “我原本以為,你們再見一回多少會有些改變,怎麽還是這麽個樣?”赫連璟沒有急著回宮,反而隨著他們父子二人在街麵上漫步走著。

    “這樣沒什麽不好。”燕祈然淡淡道。

    赫連璟望了望他,有些幸災樂禍地嘻笑道,“行,這樣好,等再過些日子左賢王近水樓台了,舊情複燃了,你哭都沒地兒哭去。”

    當局者迷,旁觀者清。

    楚蕎是因為太過在意,而看不清,可是他卻是看得出,燕祈然並非有心娶了尹沉香,否則不會因為他一句她來了北魏,就立即馬不停蹄地趕了來。

    在他眼中,燕祈然這樣的人,這世間但凡她想要的,隻要他願意,都能得到。

    可是,這天下男兒一生追逐權利皇位,他卻不屑一顧。

    故而,相識多年,他也看不透他的心思,更想不出有什麽原因,讓明明在意楚蕎的他,這樣甘心放手。

    “看來你真的很閑?”燕祈然冷冷瞥了他一眼,牽著燕禳離開。

    赫連璟卻猶不罷休地衝著他背影叫道,“喂,到時候,別怪我沒提醒過你。”

    與此同時,楚蕎一行人已經快馬到了德州邊境,回往岐州。

    馬車上,沁兒一瞬不瞬地盯著閉目養神的楚蕎,知道她沒有真睡,便道,“楚姐姐,你昨晚去哪裏了?”

    害他們找了一晚上,回來就吩咐他們起程回西楚,跟逃命似的。

    楚蕎掀起眼簾,眉眼平靜,“沒去哪裏,在城裏喝酒喝多了。”

    至於醉酒之後發生的事,自然一字未提。

    花鳳凰聽到聲音執著馬鞭一撩車窗的簾子,探頭過來道,“該不是酒後睡了什麽不該睡的地方吧,一回來就趕緊帶著我們逃命!”

    當初聽說楚蕎喝多了,窩在諸葛無塵窗下睡了一晚上,她笑話了好久,這回她一說喝酒了,她立即又拿出來調侃道。

    楚蕎雖然眼底有瞬間的慌亂,卻依舊麵色淡定,“我隻是不想再留在那裏見些不想見的人。”

    幾人隻當她說的是北魏太上皇和太後兩個,便也不再多問了。

    鳳緹縈望了望她,卻出聲道,“沁兒,阿蕎手上該換藥了,你去我哥馬車上把藥拿過來。”

    “好。”沁兒掀簾下了馬車。

    鳳緹縈一邊解她手上的紗布,一邊輕聲說道,“昨晚,是跟宸親王在一起?”

    除了燕祈然,她想不出還有哪個人,讓她這般避之不及。

    楚蕎望了望對麵聰慧過人的女子,知道自己的心思一向瞞不過她的眼睛,無奈地點了點頭,“隻是不小心遇上了。”

    鳳緹縈看了看傷口的愈合狀況,笑了笑說道,“雖然我希望你能留在西楚與我們一起,但做為朋友我想說的是,你若放不下就回去找他,與他有仇的是我們,與大燕有仇的也是我們,你已經幫了我們很多,犯不上再賠上你一生的幸福。”

    楚蕎望著她,笑了笑說道,“縈縈,沒有那麽簡單的事,就算沒有明珠的死,沒有沉香,沒有他那個孩子,就是燕皇也不會容許我再活著回到大燕。”

    鳳緹縈望了望她,心疼地歎息道,“其實我希望你能和哥哥在一起,所有一切又回歸從前,可是我也知道,這世上就有那麽一個人,你遇過之後,就是再好的人也替代不了。”

    燕祈然,就是楚蕎的那一個。

    楚蕎低眉笑了笑,伸手拍了拍鳳緹縈的手背,道,“謝謝你跟我說這番話,但每個人的心裏總有一道邁不過的坎兒,我有,你也有,不是嗎?”

    鳳緹縈見她又扯到自己身上,不由手在她傷口邊上戳了一下,看著她疼得直抽氣便哼道,“叫你再拿我尋開心?”

    楚蕎一行人離開德州的第二天,宸親王府一行人也起程回國。

    提前兩天被送回上京的尹三夫人和尹沉香各自心思沉沉,尹三夫人煩心於在北魏皇宮重遇故人虞明雩之事,沉香一路安靜地回了上京,卻滿腦子都浮現的是看到燕禳與楚蕎站在一起,眉眼神似的畫麵。

    “母親,你覺不覺得禳兒長得很像一個人?”沉香怔怔地坐在屋內,喃喃說道。

    正倒茶的尹三夫人聞言奇怪地望了望她,笑道,“都說兒子像娘,禳兒不是像你嗎?”

    “他不像我,他像楚蕎。”她喃喃說著,像是在對尹三夫人說,又像是在對自己說。

    尹三夫人聞言倒了杯茶遞過去,安撫道,“你想什麽呢,你與她表姐妹,本就有幾分相似,孩子長得像你,自然也有像她的地方。”

    說到楚蕎,她立即囑咐道,“陛下如今看來,是鐵了心不會放過楚蕎,你以後也莫再提起前,以免犯了他忌諱。”

    尹沉香木然點了點頭,卻問道,“禳兒出生那天,接生的穩婆和大夫都是請得哪裏的?”

    “穩婆是城東的,當時情況急,拜托墨銀去接得人,當天又是宮裏的禦醫和接生嬤嬤,我都記不清了。”尹三夫人隨口說道。

    尹沉香木然點了點頭。

    “沉香”尹三夫人去取了自己的披風準備回國公府一趟,一轉身原本坐在身後的人卻早已不見了蹤影“人呢?”

    她在屋裏尋了一圈不見人,以為是遊園賞景去,倒也沒有多加在意隻向玉錦說了一聲過幾日再過來,便自己回了國公府去。

    三天後的夜裏,燕祈然抱著熟睡的兒子回了王府,等候在正廳許久的尹沉香一語不發地跟了過去。

    “你跟來做什麽?”燕祈然眉目冷冷地扭頭道。

    尹沉香麵目沉冷,道,“有事。”

    燕祈然鳳眸微微眯起,沒再多問徑自抱著燕禳回房去,也不理身後跟著的人。

    尹沉香默然跟著,看著他那樣小心翼翼嗬護著懷中的孩子,蒼白的唇角勾起自嘲地笑。

    沉香啊沉香,你真是傻。

    他連你都不想多看一眼,又怎麽會真的會對你的孩子這樣百般嗬護?

    燕祈然將燕禳送回房安頓好了,出門瞥了一眼還等在一旁的尹沉香,淡淡道,“書房說。”

    墨銀已經將書房掌了燈火,將這些日堆積如山的奏折分類擺放好,聽到腳步聲便知是燕祈然過來了,看到他身後跟隨而來的尹沉香,不由愣了愣。

    “墨銀,你先出去,吩咐廚房做些夜宵備著,世子醒了給他送去。”燕祈然淡淡說道。

    “是。”墨銀回道,望了望麵色沉冷蒼白的尹沉香,滿腹狐疑地離開了。

    這五年,尹側妃一直深居東籬園,亦從不踏足東籬園以外的地方,今日是怎麽了?

    燕祈然坐下,隨手拿起一封折子一邊看著,一邊道,“什麽事?”

    尹沉香舉步上前,將一直緊握於手的玉璧放到桌上,道,“王爺,還記得這個玉璧嗎?”

    燕祈然淡淡瞥了一眼,“記得。”

    “王爺就是看在這塊玉璧救了沉香,又娶了沉香為側妃,可是沉香不是你要找的人,也不是這玉璧的主人。”沉香一雙向來溫和的眼睛此刻光芒清銳,一瞬不瞬地盯著他每一絲表情的變化。

    然而,這個人的麵上並未出現她預料中的憤怒和震驚,一如往昔的平靜淡然,淡然得讓她的心寸寸冰涼如鐵。

    “到底想說什麽?”

    尹沉香直視著他的眼睛,說道,“這玉璧是楚蕎給我的,她才是你要找的人。”

    燕祈然抬頭,鳳眸眯成危險的弧度,薄唇微微抿成冷銳的線條。

    半晌,尹沉香笑了笑,有些淒涼嘲弄的意味,“你早就知道了,不是嗎?”

    祈然平靜地望著她,合上已經批閣過的奏折,一語不發。

    沒有承認,也沒有否認。

    “從我和母親帶著玉璧尋到江南之時,你恐怕很快就發現了吧。”她微啞著聲音說著,似是在告訴他,又似是在告訴自己。

    他這樣的人,他想知道的,又如何會查不出來。

    “可是,你明明知道我不是她,明明知道你要找的人是楚蕎,為什麽還要娶我,為什麽為什麽還要利用我來逼走她?”她痛苦地質問,為自己,亦是為楚蕎。

    五年了,她一直以為是自己害了她,害她失去了心中所愛,將她逼入絕境,到頭來真正逼走她的人,竟是她想要留在身邊的人。

    “不該你知道的事,不要多問。”燕祈然冷聲言道。

    “我不該知道?”她一把撐著桌案,目光冰冷而瘋狂地望著他,“你利用我,利用我的孩子,你讓我的孩子替死了你的孩子,我卻連他怎麽死的,為什麽死的都不該問嗎?”

    燕祈然望著麵前的女子,目光漸漸沉冷了幾分,“你知道了什麽?”

    在北魏的時候,他隻覺得這個人不太對勁,方才讓人連夜送回上京來。

    “我早該知道的,早該知道你不是真心娶我,早該燕禳不是我的孩子。”她自嘲地笑,淚奪眶而出,“你高高在上的宸親王,對我連看都懶得看一眼,又怎麽會那般悉心照料我的孩子,時至今日,燕禳長得與楚蕎那般相似,我還看不到的話,當真是瞎了眼睛了。”

    她好恨,恨自己自作聰明的愚蠢,時至今日才發現這個殘忍的真相。

    她的孩子,她卻看都未曾看過她一眼,就連她離開人世,她都一無所知。

    那個被楚蕎抱回來奄奄一息的女嬰,就死在她的麵前,那個時候那個時候她就應該發現這一切的。

    自江南回京,他第一件事就是去見了楚蕎,那樣對她戀戀不舍的他,又怎麽會真的對她絕情絕義。

    她與楚蕎生產的同一日,便是她掙紮在生死邊緣,他也未曾過問一句,隻聽到楚蕎受傷早產的消息,親自過去接生,他那樣緊張著他們母子的生死,若那天楚蕎抱來的是他的親生骨肉,她那樣跪在這門外乞求,他如何會那樣狠心,對她的孩子見死不救?

    他一直不讓燕禳離她太近,一直不讓燕禳叫她母親,一直自己將燕禳帶在自己身邊,這一切的一切都早就預示著這個答案,她早就該發現的啊

    隻是太過相信自己當初做得太過天衣無縫,以為能瞞個這個心深心海的男人,卻不想他早已洞悉一切,將所有人玩弄於股掌之間。

    “你猜得沒錯,燕禳確實不是你的孩子,本王也確實換掉了你們的孩子。”燕祈然淡而平靜地說道。

    她敢這樣來找他,自是已經肯定了答案,他也無需多加爭辯。

    尹沉香雖然已經猜出了那個答案,此刻聽到依舊是撕心裂肺一般地痛,她的孩子,她苦苦期待出生的孩子,一心想要保住的孩子,她竟她竟連她長得是何模樣都不知道。

    “她隻是個孩子,你怎麽怎麽下得去手?”尹沉香搖搖欲墜地扶著桌案,泣聲質問“這樣的罪孽,你就不怕死了下地獄嗎?”

    燕祈然平靜地望著她,目光中無喜無悲,無驚無怒,在五年前溫如春在那孩子的墓前便也這樣質問過他

    “我這一生已經殺孽無數,又何懼再多添一樁。”他冷然一笑,透盡幾許孤涼,“隻要能保住他們母子,莫說一個孩子,便是天下血流成河,白骨累累,本王也在所不惜。”

    尹沉香蒼白的唇染上血色,死死地瞪著麵前的男人,顫抖地扯出一抹笑容,有些多好猙獰的瘋狂,“所以,你這一生就注定家破人亡,父子成仇,妻離子散,這就是你的報應,報應”

    燕祈然目光陡然陰鷙,沉聲道,“想活命,就乖乖待在你的東籬園,否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