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換子疑雲(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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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秋宴,除了王宮上下,還有朝中軍中的一官員,大多是燕胤的親隨,這樣的晚膳每年中秋除夕都有,大家也都熟絡了。
晚宴在園子裏開了好幾桌,一邊用膳一邊賞月,難得的熱鬧。
花鳳凰正與幾名將領行酒令,燕胤站起身望了望在座眾人,朗聲道,“朕有一事,想向大家宣布。”
楚蕎望了望坐在邊上的諸葛無塵,兩人相視笑了笑,等著好消息的宣布。
“什麽事啊?”花鳳凰啃著蹄膀含糊不清地咕噥,最討厭讓人吃飯吃一半。
“我,要娶鳳緹縈為王後!”
他說的是我,不是朕。
是在以一個男人的身份宣布,而不是一個帝王的身份。
霎時間,滿園靜默。
所有人都望著眉目英朗的西楚王,而他卻是含笑望著鳳緹縈,等著她的點頭。
“鳳姑娘,快答應啊!”虎威堂幾個將軍起哄道。
緊接著朝中幾個官員也跟著叫喚,“鳳姑娘,答應啊!”
他們都知道這個女子曾在大燕皇宮五年,曾是大燕皇帝的寵極一時的妃子,可是他們沒有一個人輕視她,亦沒有一個人出言反對這樁婚事的不妥。
因為一路走來,他們都知道這個女子為了這個男人,付出了多少,犧牲了多少,又等待了多少。
鳳緹縈一時間有些恍然,愣愣地望著燕胤,眼中卻漸漸泛起了淚光,震驚,狂喜,掙紮,深愛
一時間,悲喜交集。
她做夢也沒有想過,他會對她說出這句話。
可是,已經不再潔淨如初的她,又有什麽資格做這西楚的王後?
“縈縈?”坐在她邊上的楚蕎拉了拉她,示意她趕緊說話。
她是終於給他們捅破了這層窗戶紙,燕胤也準備要娶她為後,可別到了這關頭,她自己不願意了,那可怎麽辦?
半晌,鳳緹縈終究默然含笑地點了點頭。
於是乎,眾人紛紛舉杯恭賀道喜,席間好不熱鬧。
楚蕎側頭望了望鳳緹縈,卻發現她眉眼間並沒有自己所期待的喜悅,反而籠罩著濃重的沉鬱之色。
中秋夜宴在一片歡喜中散場,燕胤依舊一如往日親自去了軍營巡視,臨出門前將一支金步搖交給了鳳緹縈,說那是當年自己的父親求娶母親時專程打造的聘禮,也是他早逝的父母唯一留給他的東西。
花鳳凰還在一旁喝酒,笑著吹起口哨起哄調侃,直把一向戰場上所向披靡的西楚王給說得麵泛紅光地走了,方才肯罷休。
玉溪心思敏銳,望了望楚蕎和鳳緹縈,便道,“沁公主,鳳凰,幫我收拾一下東西。”
兩人一向要仰仗玉溪的廚藝填肚子,自然是不敢拒絕幫忙的,連忙起身幫著收拾碗筷,沁兒瞅了一眼悶中坑聲的瀧一,叫道,“喂,一會兒你洗碗。”
“沁公主,不要這麽明目張膽地欺負人,姐姐我很容易看不下去的,好歹人家也是個高手,真惹毛了幾招都能把你小丫頭片成一片兒一片兒的。”花鳳凰笑道。
“他敢?”沁兒不服聲地哼道。
誰讓他以前是燕祈然的狗腿子,似乎壓迫他就有壓迫燕祈然那混帳的興奮感一樣。
不出一會兒功夫,沁兒幾人收拾了東西離開,諸葛無塵被鳳丞相叫去下棋子了,園子一下靜默得隻剩下她們兩人。
“你怎麽了?”楚蕎問道。
鳳緹縈抿唇不語,低頭把玩著手中的步搖,歎道,“有些害怕。”
正是因為夢想了太久,期待太久,所以到真正擁有的這一刻,才不敢相信,才這般害怕,害怕一轉眼這握在手裏的幸福,又會溜走。
“這樣的我,哪還有資格”鳳緹縈低著頭說著。
“不許胡說。”楚蕎打斷她的話,伸手握住她的手,堅定地說道,“你比誰都有資格,你要相信自己,也要相信你所選擇的男人。”
她相信,當一個男人真愛一個女子,所在意的不會是她美麗的麵容,不會她的人是否貞潔,而在意的是那顆深愛著他的真心
雖說算不上了解燕胤,但她也相信,他不是那樣膚淺的男人。
鳳緹縈抬起淚意朦朧的眼睛望著她,卻隻能把話悄然咽回到心底。
她真正害怕的,是燕胤娶她為後隻是因為她這些年的付出,而不是因為愛她,而娶她。
中秋宴後的第二天,大夥已經迫不及待地給燕胤和鳳緹縈兩人訂婚期,商議婚禮如何籌備,玉溪更是一大早就跑到城裏的綢緞莊請人裁製嫁衣和喜服,沁兒就自告奮勇地要帶人粉刷和裝扮新房。
這是他們自上京來到岐州,五年以來辦得第一樁喜事,大夥個個都興奮不已,卻唯獨新娘子日日都有些坐立不安的。
最後,婚期定在了下個月的二十號。
婚期剛剛定下,楚蕎便接到呂瑞的密信,需要趕回山莊處理北魏生意受損的事,不得不將親自操辦大婚事宜的事交托給諸葛無塵。
一行人將她送到了岐州城外,還舍不得回去。
“好了,就送到這裏吧,我一定會在婚期前趕回來。”楚蕎牽著馬掃了一眼眾人,最後望向鳳緹縈道,“到時候,給你帶一頂最美的鳳冠回來。”
“主子,我護送你去。”瀧一上前道。
“那我也去。”沁兒道。
“行了,現在這裏正值用人之際,你們留在這裏幫忙吧,跟去了也幫不了我什麽忙,我會盡快趕回來。”楚蕎笑語道。
一來神兵山莊的位置從來不向外麵的人泄露,更何況對於瀧一,她一直並未完全信任。
“路上小心。”諸葛無塵囑咐道。
楚蕎點了點頭,然而走近鳳緹縈,伸手擁抱了她一下,說道,“好好等著做你的新娘子,別胡思亂想的。”
“知道了。”鳳緹縈點了點頭,囑咐道,“你小心些。”
楚蕎掃了眼送行的幾人,翻身上了馬,一騎絕塵而去駛向茫茫的原野間
隻是,她做夢也不曾想到,當她再回來之時
這裏的一切,都已經天翻地覆。
經過一個多月的努力,關於婚禮的大小事務都已經準備得七七了。
離大婚之日還有七天,楚蕎來信大燕境內多處商家被抄家,她又不得不轍往錦州,白野等地,說會趕在婚當日回來。
“什麽嘛,說提前回來的,又變卦?”沁兒看到信件,撇了撇嘴哼道。
他們好不容布置了那麽多,等著她回來看,結果她又半路跑了。
“她最近也不太平,能趕回來便行了。”鳳緹縈淡笑言道。
她相信楚蕎不會食言的,若非實在情況緊急,她不會走到半路又轉了方向,想來她將所有商鋪撤出北魏,也驚動了大燕,那老頭自然不會任由神兵山莊的人在自己的眼皮底下。
“當天要是趕不回來,怎麽辦?”沁兒望了望鳳緹縈道。
鳳緹縈笑了笑,道,“那就等她回來了,再辦,反正也不差那一時。”
沁兒想了想,也是這個道理,所有人之中最想參加這場大婚的人莫過於楚蕎了,怎麽能讓她給錯過了呢?
“縈縈姐嫁了,再之後就得讓楚姐姐也嫁了人才行。”沁兒一手撐著下巴,目光一轉落在諸葛無塵身上,滿臉期望地說道,“左賢王,你得加把勁兒啊!”
諸葛無塵抿唇笑了笑,有些落寞,又有些苦澀,“我也想啊!”
“那就是你方法不對!”花鳳凰插嘴道。
“對!”沁兒一拍桌子表示讚成,而後諄諄教導道,“雖然你人品比燕祈然好點,可是你對付女人,有時候還真不如他。”
諸葛無塵頓時有些哭笑不得。
“娶了她就發財了。”花鳳凰興奮道,然後苦惱地抓了抓頭,“啊!我老娘為什麽沒把我生成個男的?”
沁兒正喝水解渴,頓時狂噴而出,罵道,“花姐姐,你不要總是忘了,你是個女人好不好?”
明明是個女兒身,卻老想幹男人幹的事,真是奇了怪了?
幾人正笑話著花鳳凰,燕胤一身戎裝扶劍而來,朝鳳緹縈道,“為免大婚之時有意外之事發生,我這兩日要帶人巡查各州城的防務,需要得三四天才能回來。”
鳳緹縈抿唇點了點頭,“你一路小心。”
“嗯。”燕胤笑了笑,望了望花鳳凰,道,“這幾日軍營的事,便勞煩花姑娘多照應些了。”
“好啊好啊。”花鳳凰歡喜地點頭。
沁兒鄙視地瞪了她一眼,道,“花姐姐,你興奮個什麽勁兒,上回你去了軍營一天,就人都打得鼻青臉腫的,這一回你”
“我是在訓練他們的應敵能力。”花鳳凰說得理直氣壯,在她這裏挨打要不了命,但在戰場上在敵人手上挨打了,可是會丟性命的。
一般能在她手上挨打挨得少的,在戰場上,一般也是丟不了性命的。
“還不出去送別一個?”花鳳凰眯著眼睛瞅著鳳緹縈調侃道。
鳳緹縈麵上掠過一絲緋紅,卻沒有動,“幾天就回來了,有什麽好送的。”
“現在追上去給他一個熱鬧的擁抱,加一記**辣的吻,我保證他現在走都不想走了。”花鳳凰神秘兮兮地鼓動道。
“鳳凰,你再亂說,看我不撕爛你的嘴!”鳳緹縈有些惱羞成怒,氣憤地瞪著說話沒遮沒攔的花鳳凰。
“臉紅什麽,你去啊,我又不會笑話你。”花鳳凰道。
“花姐姐,你以為誰都跟你一樣臉皮厚比城牆,縈縈姐一向斯文,才沒你那麽野蠻無禮。”沁兒替鳳緹縈反駁道。
“好好好,我厚臉皮。”花鳳凰摩拳擦掌地起身,笑嘻嘻地道,“斯文的沁公主,把你家瀧一借我玩會兒唄?”
沁兒正喝水,險些沒嗆個半死,好不容易才止住咳嗽,“花鳳凰,什麽我家的,你少亂說?”
“我亂說嗎?”花鳳凰挑眉,瞥了一眼沉默少言的瀧一,“我看他聽你的使喚,比聽楚蕎的使喚還多,他不是你家的,是誰家的?”
“花鳳凰,我不把你毒成啞巴,我就不叫伊蘭沁兒。”沁兒一拍桌子,抓著毒藥瓶子就去追花鳳凰。
瀧一站在一邊沒有說話,也沒有去幫忙,隻是一向沒有表情的臉染幾分微不可見的淺紅。
第三天,玉溪說岐州西山上的月老廟靈驗,為了這樁大婚能圓滿,她和沁兒決定去請月老廟裏的一對廟祝夫婦前來為鳳緹縈證婚。
諸葛無塵陪同鳳丞相去了鄰近的齊州,一時間王宮上下隻剩下了鳳緹縈一人,她正準備出門便接到大燕境內傳來的加急密信。
送信的人尋到上書房卻找不見燕胤,方才尋到鳳緹縈這裏,“大燕那邊出事了,王上去了哪裏?”
“他們去視察防務去了,還得兩三天才能回來。”鳳緹縈瞧著他一臉焦急地樣子,便直接問道,“有什麽事?”
一般她並不多加過問這些事,隻是如今情況特殊,她也顧不上許多了。
“我們得到消息楚大人去了錦州,前日才得到密報,大燕皇帝派一金武衛整個右衛軍於多日前秘密出京要在白野截殺楚大人。”送信人上氣不接下氣地說道。
他們是寧王府出來的心腹,自然知道楚蕎對於西楚的重要性,這等大事哪敢耽擱,一路跑死了幾匹馬才將消息送回來。
鳳緹縈一聽麵上頓時失了血色,金武衛右衛是專司暗殺,此番他派了整個右衛軍,當真是要置楚蕎於死地不可了。
而白野,就是楚蕎自錦州回來的必經之路。
婚期是六天之後,依楚蕎所說的歸來之期估算腳程,三天之後她必經白野。
因著岐州忙於準備她的婚事,她誰也沒帶孤身而去,金武衛右衛奉命有心要置她於死地,勢必在白野已經布了天羅地。
縱然楚蕎一向心思機敏,身手過人,可毫準備對這麽多狡猾殘暴的金武衛右衛,她根本毫無勝算。
鳳緹縈一邊收起信件,一邊疾步穿行在園子裏找人,一邊吩咐道,“你拿著信,立即請人快馬送到王上手裏,還有讓人送信去通知左賢王。”
“是。”送信的人知道狀況緊急,連忙接了信跑著出了王宮。
但是,即便這信送到燕胤和諸葛無塵手裏,他們也趕不及去白野阻止這場暗殺,此時岐州她能想到的隻有兩個人,花鳳凰和瀧一。
花鳳凰奉命暫管軍務,若在這時候離開,大燕再在這時候出兵,岐州便也會岌岌可危。
這時候想要救出楚蕎,又要防止大燕趁機出兵攻占岐州,任憑她滿腹聰敏,此刻也想不出兩全之法來。
瀧一正在自己的院落裏練武,看到疾行而來的鳳緹縈,頓時收劍入鞘,“鳳姑娘!”
“隨我去一趟錦州,有人要殺楚蕎。”鳳緹縈直言道。
瀧一聞言麵色微變,立即道,“何時動身?”
“已經讓人備了馬,我這走。”鳳緹縈沉聲道。
兩人一道出了王宮,瀧一卻有些擔憂道,“還是我去,鳳姑娘留下吧!”
境況凶險,金武衛右衛那些個個都是殺人不眨眼的,鳳緹縈又不似花鳳凰和楚蕎那般身手過人,若是有個什麽三長兩短,他便是萬死難贖其罪。
“事情都到這份上了,還管那麽多?”鳳緹縈說著自己自己上馬,一揚鞭風一般地飛馳而去。
多一個人,就多一份勝算。
楚蕎是因為他們才卷入其中,如今在她生死攸關的關頭,她又怎麽可能隻在這裏幹等。
瀧一趕緊上馬跟了上去,快馬追上鳳緹縈,“就算找到了夫人,憑咱們三人之力,也對抗不了金武衛整個右衛營。”
“我到白野打探虛實,你先去錦州尋人,隻要能挨過一天,燕胤和右賢王就會趕來。”鳳緹縈一邊打馬疾行,一邊說道。
這些人奉大燕皇帝旨意前來暗殺楚蕎,一次不能得手,還有第二次,必須一舉除了幹淨,以絕後患。
楚蕎三天以後經過白野,他們必須趕在她到達白野之間找到她,可是此去錦州便要三四天的路程,她多年不曾騎馬,恐怕也沒有那個體力及時趕過去,故而隻得與瀧一兵分兩路行事。
一來,瀧一身手過人,快馬趕到錦州應該不成問題。
二來,即便這個人跟在楚蕎身邊五年,她總認為他還是與宸親王府脫不了幹係,如果她不在跟前,他自會設法動用宸親王府的關係早些尋到楚蕎,或者通知宸親王燕祈然,如此以來,也能讓楚蕎更多了幾分安全的勝算。
“好。”瀧一滿心感激道。
“找到她不要讓她走白野,第四天我若與趕來的人會合就以信號煙為訊,前後夾擊除了這些禍患。”鳳緹縈一向沉靜平和的眼睛精銳懾人,側頭望了望瀧一道,“事不宜遲,你先走!”
可是,她考慮了那麽多,卻是將自己放在了最危險的境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