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祈然失蹤(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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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們是有期瞞,是別有目的,是害了楚蕎,可是這所有的罪責,也不該那樣一個剛出生的孩子去承受。
她還那麽一出生都未來得看一眼自己的生母,便悄然與世長辭。
燕祈然不耐煩地皺了皺眉,冷冷地望過來,道,“一個本就活不長的孩子,換了你尹家滿門榮華,換了你女兒一條性命,你還有什麽不滿意?”
尹三夫人麵色一陣青一陣白,卻無從辯駁。
燕祈然淡淡地望向瑟縮在尹三夫人身側的尹沉香,聲音淡冷,“你若不是知道自己和孩子有難以存活,怎麽會答應到江南去,進了這宸親王府,若不是借了本王的手,莫說是那個孩子,你們早就一屍兩命了。”
他不想跟無謂的人解釋自己的事,若是以往,他早就一個不留斬草除根,隻是如今他不想再多造殺孽折了燕禳的福份。
燕皇沉默地踱步坐下,沒有說話,似是在靜靜思量著什麽。
半晌之後,他端起茶盞抿了一口,淡聲道,“賜酒吧!”
話音一落,尹三夫人頓時麵如死灰,多年出入宮廷,自然明白這一句賜酒,賜得是送人黃泉的毒酒。
終究,公道不過是上位者的一句話,他們這些人榮華富貴也好,貧賤如泥也罷,在他們麵前不過如螻蟻一般。
單喜微怔了片刻,躬身道,“是。”
燕皇平生最恨的便是這種在他眼下耍小聰明的人,事到如今,宸親王世子已經五歲了,且乖巧可愛,深得聖心。
他要想留下這個皇孫,就得將這些知道他身世的人一一鏟除。
尹元齊在朝堂滾打多年,也被燕皇這一句話給震得失了三魂七魄,慌忙跪下,“陛下,今日之事,臣等與尹家上下一定守口如瓶,還請陛下收回成命。”
燕皇麵色無波,垂眸撥著手中的茶盞,淡淡道,“朕隻相信,死人才能守口如瓶。”
尹三夫人恐懼又憤恨,換掉孩子的不是她們,隱瞞燕禳身世的不是她們,為什麽最後要死的,卻是他們。
可是,這上京城貴州就是這樣,君王可以給你榮華富貴,也可以奪去你的一切。
單喜很快便備好了三盞酒進來,端到三人麵前,“尹國公,三夫人,請吧!”
半晌,尹元齊顫抖地伸出手去拿酒杯,一直靜坐在軟榻上看書的燕祈然手中的書翻了一頁,淡淡出聲道,“皇帝陛下,宸親王府的事,不用你來插手。”
說話間,朝墨銀望了一眼。
墨銀將單喜端來的毒酒給拿開,隨手倒在了地上。
“本王不想趕盡殺絕,尹大人隻要你管好你的嘴,還做你的尹國公,但凡你把今天的事透露出一個字,你的命,乃至你國公府上下,也就到頭了。”燕祈然還是看著手中的書,語氣清淡,卻滿是威脅之意。
尹元齊一聽,連忙磕頭謝恩,“謝宸親王不殺不恩,謝宸親王不殺之恩,微臣一定守口如瓶,把今天看到的聽到的一直百年之後帶到棺材裏。”
若早知,今日來了這是番局麵,他是斷然不會跟著過來的。
燕祈然聞言淡淡地點了點頭,道,“你可以走了。”
尹元齊一聽望了望燕皇,連忙退了出去,出了宸樓抬袖拭了拭滿臉地冷汗,回頭望了望連忙離開了這個是非之地。
雖然燕皇要殺,但燕祈然出麵保了他們,想來也就是逃過一劫了。
燕皇聞言望一臉悠閑地執卷看書的人,沒有怒意,更多是不解,“你何時學會這般心慈手軟了。”
他要留下燕禳,留下這個皇孫,就不能再留下這些知道他身世之謎的人。
燕祈然麵色平靜,淡淡道,“我自然比不得皇帝陛下你的冷血心腸。”
燕皇知道他又是說恭仁皇後的死,不由痛苦地沉默了下去。
燕祈然淡淡抬眸掃了一眼尹三夫人和尹沉香,望向墨銀道,“把她們送到我之前說的地方,這一生不得再重返大燕,不得讓任何人再尋到她們。”
他是應該殺了他們以絕後患,但是還有一個溫如春在楚蕎左右,他如今離開在即,已經沒時間去解決他。
再者,他確實不再想多做殺孽。
尹三夫人冷眼望向他,冰冷而嘲弄的笑了,並沒有絲毫的感激之意。
她枉自聰明,到頭來也不過是這些上位之人的棋子,或用或殺,不過人一念之間。
但是,她終究不甘心啊!
尹沉香並不知,就在這短短一個時辰之間,自己已經曆經一場生死之劫,隻是神情恍然地抱著那件陳舊的繈褓,似是抱著一個活生生的孩子一般眉目慈愛。
明珠,娘親會保護你,不會再讓人害你
再等一等,再等一等,我們就能去找你爹爹。
她害怕了,害怕麵對這森涼殘酷的現實,所以縮在那個幻想中的世界,陪著她的孩子,等待著心中的那份美好期盼
墨銀帶著人進來,將尹三夫人母女和玉錦一起帶離宸樓。
燕皇見燕祈然神色堅決也不再相勸,疲憊地拄著龍拐站起身來,“隨你吧,朕終究是老了,也沒有多少精力來操這份心了。”
單喜上前扶住身形有些不穩的燕皇,小聲道,“陛下,小心。”
燕祈然自書卷中抬眸看著脊背佝僂,踽踽獨行的老人,目光有些動容,出聲道,“藥房那裏有新配的藥和方子治你的舊疾,你帶回去吧!”
這麽多年,雖然他也曾痛恨著這個人射殺母親,但如今與摯愛分離的痛苦,他亦懂得。
這個人說不上是個好皇帝,可是這些年的確為他傾注了太多的心血,他是知道的。
燕皇扶著門框背影震了震,已經刻滿歲月痕跡的麵龐輕輕揚起了笑意,回頭望了望道,“你自己麵色不好,注意些。”
“前線的事,我已經安排好,你不用再多加費心。”燕祈然淡聲道。
他不喜歡大燕,可是他也無法看著大燕這樣一步一步亡在西楚手裏,不管不顧。
他想,對於這個父親,他能做的,也隻有幫他守住大燕,守住上京吧!
燕皇聞言點了點頭,由單喜扶著離開宸樓,離開宸親王府,卻並沒有意識到這會是父子之間的最後一次相見。
墨銀將尹三夫人母女送到東籬園,安排好了事情,折回宸樓來道,“何時送尹側妃她們走。”
如今,宸親王府有太多的事需要去辦,而送她們走這件事,又必須他親自去辦,一時之間還騰不開時間。
燕祈然半倚著軟榻,望向窗外陰鬱的天空,目光淡而幽遠,“先辦完你手上的事再送吧,不急這一時。”
“是。”墨銀頷首回道,想了一會兒,還是忍不住問道,“王爺何時動身?”
他和老酒鬼要準備走的事,他是知道,卻不知他們是要去哪裏,去做什麽,又何時回來。
“就這幾日吧。”燕祈然淡淡道。
墨銀聞言沉默了一陣,聲音有些微微地異樣,“何時會回來?”
他悄然為大燕,為世子,為每個人都安排好了後路,為什麽就是沒有提他自己
燕祈然聞言望了望他,難得地露出一絲笑容,卻縹緲得讓人害怕,“不知道。”
是的,不知道。
他對很多事,都可以自信滿,都可以輕易去預料到最後的結果。
可是唯有這件事,他不知道。
初冬剛至,岐州便下了第一場雪,前線的戰火並還在繼續。
後方在楚蕎和諸葛無塵的聯手整頓下已漸漸趨於穩固,隻是諸葛無塵秋日裏染上的風寒,一直都未痊愈,讓人憂心不已。
燕禳在這邊也漸漸對楚蕎沒有那麽時時盯著的,早上下了雪,楚蕎跟諸葛無塵還在書房忙碌,她就跟著沁兒和瀧一一道出門去逛街,玩了一個多時辰才回到王宮,懷裏抱著大包小包的吃的。
小家夥邁著小短腿進了屋,看到楚蕎還在忙著,也不過來打擾,自己乖乖地爬上軟榻在那裏剝栗子吃。
楚蕎正與幾名大臣商量著這個月的糧草籌備和運輸,諸葛無塵正坐在軟榻對麵的書案後看著前線送回的加急文書,聽到榻上的小家夥一直念念叨叨,不由抬頭望了過來。
燕禳自己窩在榻上剝栗子吃,他剝了一個自己吃掉,又剝一個放到案幾上,嘴裏念叨著,“禳兒一個,蕎蕎一個,禳兒一個,蕎蕎一個”
楚蕎還忙著,他就剝好了給她存在這裏。
諸葛無塵不由抿唇笑了笑,朝楚蕎那邊望了望,楚蕎不經意望過來,看著他指了指燕禳,不由也望了過去,聽到他嘟囔的話,不由搖頭失笑。
半晌,楚蕎跟幾位大臣交待完事情,看到燕禳已經給她剝了一堆栗子存著,不由笑著走了過去,“今天買了什麽?”
“好多,有炒栗子,有白糖糕,還有核桃”燕禳一樣一樣地給她拿出來,仰著小臉問道,“你要不要吃?”
楚蕎坐到榻邊拿起他剝好的栗子吃了幾個,隻覺滿口暖暖的香,笑了笑說道,“要不讓沁兒帶你出去玩,你一個人在這裏怪無聊的。”
小孩子這個年紀,正是貪玩的年紀,這小家夥卻是在這裏出奇的乖巧聽話。
“不用了。”燕禳搖了搖頭,笑道,“我跟爹爹在一塊也這樣。”
爹爹不太多說話,但經常會陪他玩,不知道他現在在上京做什麽,好想爹爹
楚蕎抿唇笑了笑,沒有再說話,隻是伸手摸了摸他的頭。
燕禳望著她愣了愣,怎麽每次他在蕎蕎麵前提起爹爹,她的目光總有些奇怪,然後就不再說話了
“蕎蕎,我說錯話了嗎?”他咬了咬唇,小心翼翼地問道。
楚蕎聞言笑著搖了搖頭,“沒有。”
“可是,我每次說起爹爹,你都不高興。”燕禳眨巴著大眼睛,咕噥道。
楚蕎笑容微僵,卻矢口否認了。
諸葛聽到孩子稚氣的話語,微微抿了抿唇,朝著兩人望了過來,她終究終究還是放不下那個人。
每一聽到那個人的一點一滴,總還是心潮難平。
溫如春端著諸葛無塵的藥過來,放到桌上道,“左賢王,你的藥。”
“這些日麻煩你了,溫大夫。”諸葛無塵擱下手中的文書,微笑言道。
溫如春隻是淡淡笑了笑,不經意瞥見坐在榻上說笑的楚蕎和燕禳,麵色沉了下去。
楚蕎不知道這個孩子是自己的骨肉,可是他明明白白地知道,每每在這裏看到這個孩子和她在一起,他就想到沉香和那個夭折的孩子。
他不明白燕祈然為何要這般處心積慮的向楚蕎隱瞞這個孩子的身世,可是每每看到這個健康成長的孩子,他總會忍不住心生恨意。
他不恨楚蕎,因為那個孩子楚蕎確實視為親生,她曾拚命不顧一切地挽救過,也曾為她的死痛不欲生過,那一切的一切,他都看在眼裏。
所以,他無法恨這個女子。
他所痛恨的是,是造成這一切悲劇的宸親王燕祈然,他不知道他最後會將沉香如何,但他清楚自己不是他的對手。
所以,他一直守在楚蕎身邊,這個他最在意的女人身邊,隻有這樣他才能讓那個人有所顧忌,而保住沉香的安全。
諸葛無塵喝完藥看到溫如春的神情,不由有些納悶兒地皺了皺眉頭,卻又沒有開口去問。
這不是他第一次看到溫如春這樣,好多次他看到楚蕎和燕禳在一起,總會露出這樣讓人難以理解的目光和神情。
溫如春不動聲色地收回目光,依舊是往常的平靜神色,收回了藥碗,叮囑道,“左賢王還是多注意休息,這樣下去我用再好的藥,也沒法給你治好。”
諸葛無塵淡淡笑道,“我會注意。”
楚蕎吃完了燕禳剝好的栗子,笑語道,“我還有事,你自己出去玩吧,別玩太久就是了。”
“嗯。”燕禳重重地點了點頭,自己從榻上爬下來,歡喜地地跑到了外麵的院子裏。
楚蕎看著孩子小跑著出了門,麵上笑意溫柔,半晌才察覺到諸葛無塵靜靜望過來的目光,有些尷尬地起身走了過去,“你看什麽呢?”
“隻是好多年不曾看到你這樣笑過了。”諸葛無塵笑了笑,透著幾許悵然的意味。
楚蕎笑了笑,在書案邊坐下,“你去隔壁睡一會兒吧,這裏的事交給我處理就行了。”
“睡不著,還是算了。”諸葛無塵搖了搖頭,笑語道。
楚蕎看著他難掩病色的麵容,將手中的小暖爐遞給他,道,“那你就在這裏坐一會兒吧,什麽也不要再做了。”
諸葛無塵笑了笑,無奈地點了點頭,抱著暖爐坐在那裏,“好,聽你的。”
即便已經成親多日,他們之間的相處依舊一如繼往,相敬如賓。
楚蕎埋頭處理桌案上積壓的文書和奏折,時而皺眉,時而歎氣,但還是不時抬頭會拿著東西在屋裏來回走動思量,不時會望了望院子裏玩耍的燕禳。
“神王遺物的事,你查得怎麽樣了?”諸葛無塵打破沉默問道。
楚蕎聞言抿唇沉吟了片刻,還是如實相告,“沒什麽太大的線索,雖然史書古籍中也有記載,但終究太多是道聽途說而來,而且若是依白二爺所說一定要去找商容,我還沒有絕對的把握能找到他。”
諸葛無塵聞言點了點頭,微一思量,說道,“找他不容易,可以引他找你們,這不就容易多了。”
話音一落,在楚蕎袖子裏午睡剛醒的白二爺就聽到了,竄出來叫道,“這主意好。”
楚蕎淡淡地白了它一眼,道,“你當錢瘋子跟你一樣傻?”
“他是不傻,但也要看什麽事嘍。”白二爺爬上她的肩頭,笑得有些陰惻惻地道,“如果是碰上我師傅和葉子的事,他絕對衝動得跟個二百五沒什麽兩樣。”
諸葛無塵抿唇笑了笑,點頭道,“小白說的對,我就是個意思,隻要放出消息做出假象有白止神王消息了,他就一定會自己找上你們,這樣也省得你們再涉險前去。”
“這事”楚蕎微微皺了皺眉,錢瘋子會上當嗎?
“這事交給我來安排,另外族中幾位長老不日也要來岐州了,關於當年諸葛家如何得到這一份神王遺物,我會幫你打聽清楚。”諸葛無塵淡笑言道。
他想,隻要能盡最大的努力不讓他涉險,便是再艱難,他也是願意的。
楚蕎抿唇沉默了一會兒,點了點頭,“多謝,讓你費心了。”
“你我之間,何需言謝。”諸葛無塵淡笑言道。
她不知道,成親以來他是在怎樣的掙紮和矛盾中度過,他想打破他們這樣疏離的相處方式,可是他又怕自己的莽撞,而讓她更加為難,最後連這樣陪伴在她身邊的資格都會失去。
但是,他也一次又一次地告訴自己,他們的時間還長,還有很多的機會改變這一切,他要做的隻是這樣守候著等待著,讓她慢慢放下那個人。